壹号皇庭
所有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
黑泽明走进法庭里,走路的步伐异常的缓慢,手里拿着的公事包轻飘飘的,他似乎心事重重,克里斯仃一路跟在他旁边,总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笑话,他都无动于衷,貌似根本听不进去。
辛波斯卡弗一个人拿着公事包走了进来,她身边的助手突然消失了。
这一次看来,她真的很有信心。
法官拿着文件走了进来。
庭警喊着:上庭!
所有人站起来,微微地鞠躬着。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开始结案陈词。
辛波斯卡弗站起来面向法官微微鞠躬着,将早已准备好的稿纸架在木架上。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认为这是一宗有预谋的劫财、谋杀案件。本案的被告以妻子需要巨额手术费用为理由,擅自闯入死者的家中企图偷取财物,但没想到死者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了,两人发生争执,在此期间,被告打伤了死者,并且偷去其他的财物。被告因为死者一再反抗而动了杀机,索性用一把水果刀刺入死者的心脏,导致死者心脏衰竭致死。在现场找到的水果刀以及砸碎的花瓶碎片中,同样地发现了被告的指纹,随后也有证人指出,被告曾经出现在公寓大楼的范围内,离去的时候手里携带大量的现金。这些现金在医院方面已经得到证实,是五十万美金。又有证人指出,死者与被告的确在案发当晚发生过激烈的争吵,虽然证人隔着一堵墙无法得知隔壁发生了什么事,但最起码这是被告杀害死者的一种很明显的迹象。至于辩方证人所提供的不在场证据,我想已经很明显,是不可靠的。从一开始,被告的供词是极不可信的,他说只拿走了五十万美金,但其实他拿走的是五十八万美金,另外那八万美金恰巧就是他给司机的款项。而这一位司机就是被告的时间证人,我们很难相信这位司机口供的可信性。另外我们也得知,被告是有欠债记录的,而死者家中所丢失的财物是远远不止五十八万美金,而对于被告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隐瞒,我认为这是一种企图隐瞒事实的行为,是一种掩盖罪恶行为的掩饰。鉴于现场的化验报告以及控方证人所作的供词,都分别指出被告绝对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以及企图夺取他人财物的行为。我认为这是一种百分之一百的冷血行为,综合所有的证据、供词,在这里我恳请各位陪审员裁定被告谋杀、非法潜入他人地方以及非法夺取他人财物,以及蓄意伤害他人身体四项罪名成立!谢谢。”
法官:辩方律师,轮到你结案陈词了。
黑泽明的动作稍微缓慢了一点,慢慢地站起来,将预先准备好的稿纸轻轻地架在木架上,双手合十、声情并茂地陈述着: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不同意控方所说,这是一宗有预谋的谋杀案件。反倒是,我认为这是一宗悲剧,是一种充满疑点的案件。我当事人的妻子因为在分娩的过程中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需要动手术,但是这个手术的费用是五十万美金。你们可以想一想,我的当事人只是一名普通的工薪阶层,五十万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目,普通人一下子根本拿不出来。正如主控官所说,要筹钱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但是我的当事人竟然选择了一种非常愚蠢而且触犯了法律底线的方法。首先,控方的证据只可以指出我的当事人曾经接触过那把水果刀,至于玻璃瓶的碎片,我的当事人已经承认,是他拿来袭击死者的。而控方的证人也都只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与死者是曾经发生过争执以及打斗,但到目前为止,控方仍然无法提供有效的目击证人或者证据,证明我的当事人杀死死者。至于控方所说,死者丢失的财物远远不止五十八万美金,仍然有大量的财物丢失,但控方仍然无法证明,其余的财物与我的当事人有直接的关系。就算我当事人有欠债的记录,也无法证明我当事人与丢失的财物有关。至于那五十万对于我当事人来说,是一笔救命的金钱……”
黑泽明停顿了一会,深呼吸地闭上眼睛,继续陈述着:
“至于控方所说的,这是一宗有预谋的谋杀案件。我当事人与死者并无任何的仇怨,而在现场发现到的凶器以及袭击死者的物品均是属于死者家中的,换言之我当事人去死者家中是没有携带任何的攻击性武器,因此是无法构成有预谋的说法。而辩方也有证人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在十点钟之前已经离开了公寓大楼,至于控方的证人也只可以证明我当事人曾经袭击过死者,而不能证明我当事人有杀害死者的行为。况且本案其实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那就是虐待过死者的凶器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下落不明的,该凶器很有可能被人带走了,那么是谁带走了凶器呢?警方在我当事人家中进行过彻底的搜查,没有发现;也在死者家附近进行过地毯式搜查,仍然没有发现。那么是谁用凶器虐待死者呢?如果不是我当事人,那就证明凶案现场有第三者存在或者出现过,那究竟是不是这个第三者杀害死者的呢?这一点我们不得而知,我们也不需要在这个神圣的法庭上公开讨论研究这个问题。但我想提醒各位一点的是,只要尚有一种可能性,我们都不能将一项非常严重的谋杀罪名强行加在我当事人身上。在基于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大前提下,在这里我恳请各位陪审员裁定我当事人谋杀罪名不成立,谢谢。”
法官:暂时休庭十五分钟。
在黑泽明面前摆了一杯香浓的咖啡加奶茶,但他似乎并没有胃口,只是望着香浓的咖啡发呆。克里斯仃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很不情愿为劳伦斯辩护?
黑泽明很生气地说:你在胡说八道!
克里斯仃说:我胡说八道?你刚刚结案陈词的时候表现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不懂法律的人都看得出你对被告很没信心。
黑泽明没有理会她,直接走过去,对着正在喝咖啡的辛波斯卡弗说:你刚刚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辛波斯卡弗不慌不忙地说:你不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黑泽明问她:这一次你有没有信心?
辛波斯卡弗说:这个问题你要问问你自己。
法官:陪审团,你们是否有了结果?
其中一名陪审员站起来说:法官大人,我们以四比一的票数一致裁定,劳伦斯谋杀罪名不成立,但是企图夺取他人财物、蓄意伤害他人身体以及擅闯他人地方三项罪名成立。
法官:被告人起立。
劳伦斯站了起来。
法官:本席现在正式宣判,劳伦斯于2019年3月23号在深水街公寓谋杀高姆斯罪名不成立,企图夺取他人财物,蓄意伤害他人身体以及擅闯他人地方三项罪名成立,依例判处入狱五年,该案件不需要转介最高法院。另外本席有责任提醒医院方面,面对病情危急的手术个案可以适当处理,以后可以避免类似的案件发生。
退庭!
庭警:退庭!
所有人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鞠躬着。
辛波斯卡弗笑了笑,收拾好文件,很潇洒地走了出去
黑泽明虽然再次赢了一场官司,但他显然笑不出来,心情异常沉重,慢吞吞地收拾着所有的东西。
克里斯仃很快就弄好手头上的东西,轻快地说:你啊,今晚别想睡觉了。我保证你今晚肯定会失眠,
半夜里,下着倾盆大雨,黑泽明翘起二郎腿,手里举着红酒。
墙上的时间正在告诉他,很快就要天亮了,但他却毫无睡意。
到了第二天,他很准时地去监狱里探望劳伦斯。
劳伦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憔悴,只是额头上多了几处伤痕,尽管已经贴了创可贴,但额头上的瘀伤分毫没有减去。
黑泽明拿起电话,劳伦斯也拿起了电话。
黑泽明问他:是不是有人在监狱里打你了?
他苦笑着说:在这种地方呆,被人打是很正常的。
黑泽明很生气地说:是谁打你,你告诉我,我要向警狱长投诉。
他连忙劝阻道:不要搞那么多事了,投诉他们,只会令我以后在牢狱里的日子更为痛苦,这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黑泽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很抱歉,我帮不了你,连累你在这里受苦。本来他们连蓄意伤人都告不了你,是我没有发挥好。
他无所谓地摇摇头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坐上死亡电椅,踏上通往地狱的道路。
黑泽明无奈地说:我的意思是,其实这宗案件的结果可以更好一点。
他很欣慰地说: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来探望我的人。
黑泽明好奇地问:怎么会?你岳父呢?
他不以为然地说:他愿意为我出庭作证,我已经很感激他了,哪里还敢奢望他来探望我,我很容易满足的。
黑泽明突然不说话了。
他笑着问:你是大律师,不可能愿意浪费时间来探望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要找我呢?虽然我是社会底层人士,但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黑泽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但是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他耸着肩膀,无奈地说:我现在人都在这里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呢?
黑泽明脸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问:你究竟有没有拿走死者的其他财物?
他脸上仅存的笑容开始慢慢地消失了,面无表情地说:怎么?难道你也同意控方的观点,认为我拿走了其他的财物?
黑泽明摇摇头:我不是同意她的观点,我根本就是怀疑你。
他无所谓地摊开手,很小声地做着夸张的口型:没错,我的确拿走了其他的财物,不过很可惜,你帮我洗脱嫌疑了。他们控告我拿走的财物只有那五十八万。
黑泽明深呼吸着,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愤怒。
他冷笑着: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本来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只判了五年,五年而已,我很快就可以出来。到时候我一定会出来找你的。
黑泽明挂掉电话,用拳头敲向玻璃的层面,愤怒地掉头就走了。
他在离开监狱的途中,遇到了一名性感又落落大方的女人,她戴着墨镜,很有姿态地从他身边经过,他觉得她很眼熟,但总是喊不出她的名字。
直到她也注意到他的经过,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向他打招呼:嗨!黑泽明大律师,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法庭上见过了。
他不禁惊讶地喊着:辛安妮?
她风情万种地抛着媚眼:不就是我啰。
他好奇地问:这里是监狱,你来这里干嘛?
她很有礼貌地笑着,不说话。
他指着她,慢慢地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你去监狱里探望劳伦斯,你们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是的,事实上,我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
“你们故意隐瞒关系,那么在法庭上所作的供词……”
“哎,这个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陪审员已经接纳了我的供词。”
“原来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她深有感触地说:其实你让我在法庭上说出那样的话是很难为情的,但是为了他,我又不得不这样做。真真假假,又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呢?你说对不对?
他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大脑里一片混乱。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祝你们好运。
一个星期以后,朱迪斯邀请黑泽明到她新买的房子吃晚餐。
朱迪斯今晚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一个晚上都在哼着歌曲。
黑泽明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报纸上的角落里有一宗交通意外事故。
“一名即将退休的保安人员在人行道上被一辆车活生生辗过,送院途中证实重伤不治,确认死亡。事后调查,怀疑这是一宗蓄意的谋杀……”
在新闻标题的旁边还有一张死者的照片。
黑泽明慢慢地放下手中的报纸,他不禁摘下眼镜,黯然神伤。
神观看世界,见是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在地上败坏了行为。
节选自《圣经》旧约-创世纪第六章第十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