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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舔狗的自我修养 (九)

2019-04-19发布 4025字

南过低着头,很小声很小声的开始唱歌。

“昂哩呦,能陪我取西经;昂力右,能杀妖和除魔;昂理由,能保护我,叫螃蟹和蚌精无法吃我,你本领最大,就是昂力右!”

这首越唱声音越小的歌曲,最终还是被哄堂大笑完全淹没了,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在笑,都在指着南过忘乎所以的笑,一张张的面孔笑得有些扭曲起来,眉眼和唇齿逐渐变得古怪,似乎每个人的五官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着,而所有的变化,都是为了方便他们更夸张的对人发出嘲笑的表情。

南过仍在唱着他的那首歌,即使根本没有人在听,即使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自己所发出的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嘛!”光头歪着嘴,很努力的维持着自己脸上那副严肃的表情。

当宫殿里的笑声完全平息下来,南过的歌也终于唱完了。

“都不要再笑了,我觉得你们今天对小南很不友善!”光头假意板起了脸,对着所有人说道,然后他转过头去,对着女嘉宾区最角落的一个女子说道,“二十四号女生烩虾,才发现你也始终都留着灯,你对男嘉宾的看法怎么样?”

南过闻声跟着抬起头来,顺着光头的视线,他找到了那个所谓的烩虾,但二十四号台上根本没有人,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荷花灯笼散发着薄弱的光。

“我觉得吧,男嘉宾唱歌很难听,很幼稚,很不自信!”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二十四号台的下方传出来,南过循声望去,果然在台桌侧面发现了一团娇小的身影,那个女子脸上同样是脂粉厚重,浓妆艳抹,鲜红的嘴唇就像刚咬过人一样,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是,别人都或挺拔或端庄的站在自己的台位上,而她却跪坐在一边,刷洗着面前一大木盆的脏盘子。

“我也知道以貌取人、以声取人很不对,但我真的很难想象与一个唱歌这样难听的人朝夕相处会是怎样一种糟糕的感受,我始终都没灭灯并不是对他有好感,而是一直都没腾开手!”那女子说到这里时,一面哗啦哗啦的刷着盘子,一面对邻桌的女嘉宾很不客气的说道,“倾城,帮我把灯灭了!”

邻桌的人也当真走过来帮他熄灭了小桌上的荷花灯笼。

南过按住了自己的额头,他突然感到头上针刺一般的疼痛,这种痛感有些熟悉,可似乎又十分陌生。

光头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凑上来关切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南过用手指了指二十四号的位置,喃喃低语着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个姑娘?”光头皱眉追问道。

“那个盘子!”南过皱眉回答道。

光头看上去有些失望,但那个表情也只是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然后便恢复了常态,他开始游刃有余的拉动气氛,调侃嘉宾,努力为南过营造表现自己的空间,节目流程也平稳的继续向前推进着。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正轨,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可是在南过的感知层面上,就好像有什么人按下了快进键,四周的所有景物飞快转换着,所有的人物也都在以超越普通人十几倍的速度说话行事,但诡异的是,南过却依然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说出了什么样的话,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

当这种荒诞怪异的时空流逝恢复正常速度时,光头正笑容洋溢的对南过问道:“现在还为你留着灯的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如果你愿意,就从这里直接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演播大厅。南一浩,你愿意吗?”

南过抬起头,看着女嘉宾区那个正对着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的黑脸女子,他十分平淡的说道:“好啊,我愿意。”

一霎间,舞台上彩绸飘舞金花四溅,所有观众全都站了起来,对着台上的南过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就好像他做了一件十分慷慨十分豪迈的事情一样。

“呜哈哈哈哈!”

黑脸女子在那边捋着胡须,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大笑。

南过抬起头,殿顶不知何时变成了湛蓝色的天空,阳光温馨而灿烂,耀得人睁不开眼,他就在这漫天的日光中闭上双眼,当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的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数码镜头,镜头之后的摄影师掐着兰花指对南过挥了挥手。

“新郎将头再稍稍靠近新娘的小腹一些,给我一个嚣张之中又充满幸福感的微笑,不对不对,你现在的表情是忧伤,不是嚣张,笑容呢?笑容在哪里?大喜的日子,开心一点,想想看,新娘子那么漂亮,你有什么可忧伤的!”

南过左眼皮跳了跳,然后他转过头,去看摄影师让他靠近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被撑到了极限的白色婚纱,一根根硬如钢针的黑色体毛,从婚纱上每一处有隙可乘的地方冒出头来。南过缓缓抬头,沿着婚纱一路向上看去,毫无意外的看到了那张肤如黑炭并且胡子拉碴的大脸。

“呜哈哈哈哈,官人,你倒是给洒家……,你倒是给奴家笑一个呀!”黑脸女子得意的笑道。

“真巧,你也今天结婚啊!”南过咧开嘴,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来。

“哇呀呀呀,讨厌!”黑脸女子羞涩一笑,却又看着南过的眼睛继续说道,“我就是欣赏你这副小受一般弱不禁风的样子!”

“受累打听一下,你是不是姓罗?”南过吞咽着口水问道。

“讨厌,以后你可以叫我小戾啦!”黑脸女子提了一下肩上的吊带说道。

“哎哎哎,新郎新娘,我知道你们现在浓情蜜意如饥似渴,可咱们能不能先把正经事做完了你们再去没羞没臊,新郎看这边,将你的头再稍稍靠近新娘的小腹一些,想想看,那是你们将来孕育小宝宝的地方,你要嚣张一点,眼神里的幸福感再饱满一点,好的,很到位!新娘子把口水收一收,看这边看这边都看这边,好的,好的,非常好!”

“喀嚓!”

伴随着快门声响起,闪光灯将触目所及的一切景象都照耀成了没有深度也没有质感的纯白。

~.

“这位男嘉宾,是不是太紧张了?”

当闪光灯所闪耀出的一片纯白逐渐从眼前褪去,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响了起来,然后又传来了近百人爆发出的哄笑声。

“男嘉宾,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那个男声再次响起,程式化的问候言语也给人带来一种关怀备至的感觉,很亲切,但近百人的哄笑声也再次随之响起。

“这位男嘉宾,听得见我说话吗?”

南过回了神,眼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台下是情绪高涨的观众群,身边是热情洋溢的主持人,舞台那边是端庄肃立着的二十四位女嘉宾,也不全都是端庄肃立,最边上还有一个蹲在那里洗着成堆的盘子。

一切都很眼熟,一切也都很陌生。

光头歪嘴的主持人与观众席上手的两位导师仍旧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南过也依旧我行我素,说了他自己的话,唱了他自己的歌。

节目流程按部就班的推进着,所有事情都像是第一次发生,也像是最后一次发生,就像一个转动的环。

最后,南过与那位黑脸女子牵手成功,音乐响起,彩带飘扬,观众们扭曲的笑容就像湖水之中泛起的一层层波纹。

“呜哈哈哈哈,讨厌!”

然后是拍婚纱照,阴柔扭捏的摄影师指指点点,让南过摆出种种他想要的姿势,南过就像个人偶一样听凭这摆布,别人要他怎样,他便怎样,要他如何,他便如何。

“呜哈哈哈哈,官人!”

“那是你们将来孕育小宝宝的地方,你要嚣张一点,眼神里的幸福感再饱满一点,好的,很到位!新娘子把口水收一收,看这边看这边都看这边,好的,好的,非常好!”

“喀嚓!”

闪光灯亮起,闪光灯熄灭。

~.

“这位男嘉宾,是不是太紧张了?”

光头歪嘴的主持人说道,然后传来近百人所爆发出的哄笑声来。

……

“这位男嘉宾,听得到我说话吗?”

……

“男嘉宾,关注一下这里好吗!我对你很感兴趣,愿意为你留灯到最后。”

……

“恭喜这对男女嘉宾牵手成功!”

彩绸飘舞金花四溅。

……

“呜哈哈哈哈,官人!”

……

“喀嚓!”

~.

任何事情都改变了。

任何事情也没改变。

某一刻,南过终于明白,自己似乎陷进了一个封闭的循环里,他挣脱不出那一场综艺相亲和那一组诡异的婚纱照,这种无始无终的反复循环也不知究竟轮回了多少次。

不过就在他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那个光头歪嘴的主持,那群只知道傻笑和鼓掌的观众,还有那些只会灭灯与怼人的女嘉宾,甚至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些逐渐令南过开始熟悉,却也逐渐开始令他生厌的一切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当他开始重新感知周围的时候,他发现此刻的自己正俯身半蹲,双手撑在起跑线上,线外的棕红色赛道上绵延出去了很远很远,根本望不到尽头。

呯的一声,发令枪打响了。

南过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冲刺了出去,身边与他同时起跑的还有很多人,肤色与身高千差万别,短短的时间里,左右两侧的相邻赛道上人们就超越了他,并将他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南过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上开始流汗,只是奔跑了十余步左右,浑身上下就变得大汗淋漓。

吸、吸、呼,吸、吸、呼,他保持着古怪的呼吸频率与节奏,这让他的精力与体能都损耗很大,但却能保持双腿之间近乎于毫无上限的持续发力。

有力的双脚蹬踏着地面,只是稍稍认真了些,南过就追到了前面那两人的身后。前面保持领先的两人应该都来自西方大陆,左手一边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右手一边的,是个卷发厚唇的黑种人,那一黑一白都在卖力的跑,不过看得出来,现在的速度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南过一鼓作气追了上去,眨眼之间,他与那两人之间的距离便缩短了一半。

南过持续加速,越跑越快,不过就在他即将追上那两人的时候,他脚上穿着的黑白相间的两色跑鞋却突然鼓胀起来,然后在一阵乒乒乓乓的爆响中炸成了满地碎片,南过受到这场小小爆炸的影响,高速移动的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被摔得凌空飞了起来,然后头破血流的扑倒在了地上。

“五号赛道的历国小将突然爆胎了,摔得可真够惨啊,这样的失利不知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影响,被后方的几位选手赶超是肯定的了,真希望他能尽快站起来,从新投入到比赛当中。”

赛道一侧传来被大功率扩音器播放出来的赛场解说词,声音大得连地面上的灰土碎石都跟着一起震颤不已。

南过坐在地上,检查了一下自己被擦破的手肘和膝盖,那些远远被他甩在后面的人纷纷从他身旁跑了过去,最后一名超越他的时候,甚至还扭头得意的朝他笑笑,而且还笑得相当豪迈。

“呜哈哈哈哈!来追我啊!”

似曾相识的笑声,但那人的模样确却是一团模糊。

南过站起来,光着脚开始起跑,赛道很热,就像是吸收了充裕的阳光,让他的脚底不仅觉得有些烫,还有种踩在胶板上的粘稠的感觉。南过开始提速,片刻之间就追上了那个嘲笑他的人,两人齐头并进的跑了一阵,南过再次提速,轻而易举的超了过去,被甩在后面的人大声咒骂了两句,然后也就彻底认命了。

南过开始一个一个的赶超上去,将那些趁他摔倒之后追上来的人们再次甩在了身后,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一切就像是他在完成一件别人交代下来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