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洪潇不屑的冷哼了声,根本不去看他一眼!而此时悟远方丈苦叹声惭愧道:“阿弥陀佛!哎……!叶大侠,实不相瞒!当日叶公子确曾将今日之果提醒了贫僧和丁掌门,可当时我等一心只想破除武林盟奸计,竟未听进心去。如今想来,我等实在愧对那些惨死的武林同道啊……”
叶洪颖听了大为愕然,见丁孙柳也是一脸羞愧之色,才看向儿子呐呐道:“洪潇!今……今天是……是爹不对!可……”
不等他说完,叶洪潇冷冷截口道:“可是我既然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就该要么不答应他们,要么就学你叶大侠的大仁大义,拖着这半条命去阻止那些贪婪之人送死!哼!可惜啊!我不是什么英雄侠士,我只是个很自私的人!我知道如果不答应,日后江湖上就都会说我贪婪自私,把一切无主之物据为己有!而我更是个怕死的人,不会去甘心为那些贪得无厌之徒垫背!很遗憾,我这个人向来胸无大志,不想什么流芳百世!你叶大侠那套大仁大义,我学不来……”
说完,叶洪潇一下子站起来,踉跄着走向后院!叶洪勃姐弟看了父亲等一眼,急忙从后追了弟弟去,而慕容仙子当然更早就跟了去……
堂前诸人一阵面面相觑!半晌,叶洪颖苦笑声,自嘲道:“让四位见笑了!索性在下父子不和已非秘密,诸位还请坐下说话吧……”
几人一阵叹息,分别落座后,丁孙柳缓缓道:“叶大侠!您平生仁厚、侠义,为了我武林同道倾尽所有,以致半生苦难!对您的仁义侠情,在下由衷钦佩!但在下仍有一言深感不吐不快,还请叶大侠见谅!”
“丁掌门言重了,有话尽管直说……”
点点头,丁孙柳长叹声缓缓道:“哎!人生于世,势必难以处处顺心如意,更加不会有一个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叶大侠为了武林不惜家破人亡,这份盖世侠义令人无法不感佩,但请恕在下直言,叶大侠付出了那么多,可又究竟真正改变了什么呢……?”
叶洪颖苦叹声,自嘲的点头笑了笑!丁孙柳摇头叹了口气又道:“在下妄言,但所讲却皆出自心中实感,还望叶大侠见谅……!不可否认,叶公子为人偏执,且行事手段多狠辣凶残!然当今武林邪恶势力日渐昌盛,绝非简单的侠义公理可以解此危机!叶公子武功盖世,但尚不失侠义为怀,至少以在下所见他所杀之人中,倒也并无无辜之辈!所以纵然他行事过于极端,倒也光唐磊落。况且今日武林已势必不免一场腥风血雨,唯有叶公子一人可力挽狂澜。在下愚见只要他并未违背武林公义,即便有些任性也无须太过苛刻手段。说到底,他毕竟年轻,且自幼饱经患难,岂能奢望他如世俗世家传人一般呐……?”
见少林方丈悟远等虽未说话,但也皆脸现赞同之色。叶洪颖苦笑声点点头道:“丁掌门所言有理,的确是在下过于吹毛求疵了!不过,试问天下间为人父母者怎会有不关怀子女的?只是小儿生性偏执,素来内敛阴沉,以致我一旦遇到有关他的事就会不禁乱了分寸!今日之事错确在握,以后我也一定会多加注意了……”
丁孙柳的妻子方艳萍虽是女子,但为人向来直率,爽朗,不似丈夫作风妈的。自从当日见叶洪潇真肯拿出九转归一刀,心里便对他颇有好感!而之后发生的事虽然令人感叹,但却也证明了叶洪潇的聪明绝顶,所以方艳萍如今对他是无比的敬佩!
此时虽然叶洪颖是叶洪潇的父亲,但想到发生的事,方艳萍仍忍不住埋怨:“我说叶大侠!您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一代宗师,可怎么做人却这么小家子气?说句不中听的,您当年可是有过无数消灭武林盟的机会。而如果您当年痛快点,岂会有今日祸患?叶公子年纪轻轻却受了那么多苦,您当爹的居然还忍心伤他,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丁孙柳听了皱眉斥道:“你少说两句不行啊……”
“我……”
方艳萍一脸的不服气,但被丈夫斥责却也不敢再多说。
叶洪颖苦笑道:“丁掌门不必介意,尊夫人心直口快,所言句句实情,确乃巾帼豪杰!况且的确是在下有错在先,岂能掩天下悠悠众口……?”
丁孙柳歉意的颔首!此时少林方丈悟远缓缓道:“叶大侠!算起来您与本派也非外人,更是贫僧前辈,有些话贫僧也不揣冒昧请前辈指教了……”
“大师言重了,请讲……”
“叶大侠!你的仁德高义,天下人无不敬仰!您事事以人为先,宁愿亏待自己,这番情怀实非常人可及!但无法否认,您的仁义在邪恶面前,只会成为一种纵容,更加助长其气焰!相较之下,叶公子虽然咄咄逼人,但却令武林邪恶不敢轻易侵犯!贫僧身为出家人原本不该过多评判之语,但当今情势却已经不可改变!而叶大侠保守的作风,却已经不合时宜!其实不难想象,有朝一日一旦武林盟羽翼丰满,加之西南梅山教的蠢蠢欲动,我江湖正道必然腹背受敌,万难招架!事到如今,已唯有叶公子的狠辣手段,可以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听了他的话,叶洪颖不禁微微皱眉!但此时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法再去辩解什么,毕竟在人们眼中看到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而他其实也非常明白知晓,与实际感受到的威胁相比,任何的公断牙理其实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晚饭时,叶洪潇因身体原因没有和别人一起吃。叶洪勃和慕容处密则把饭菜端到房里和他一起吃。
晚上,叶洪勃正在房里安慰弟弟。突见房门打开,进来的竟是父亲叶洪颖!
见了他,叶洪勃姐妹只好礼貌打招呼。而叶洪潇则冷哼声,看也没看他一眼!
苦笑声摇摇头,叶洪颖看向女儿道:“月儿,你和处密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和洪潇说……”
姐妹俩对视一眼,又担心的看了看叶洪潇。虽然心里担忧,可也只好答应出去!
房中只剩下父子两人,叶洪颖轻叹声缓缓坐到床边椅子上,看着儿子道:“洪潇!身子好点了吗……?”
叶洪潇冷笑声道:“托福!死不了……”
心里苦叹,叶洪颖缓缓道:“洪潇!爹知道,其实你心里真的很苦,但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也许你早已经习惯了把所有事一个人去承担,也许你心里最恨别人的无法理解!可是,天下间不会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看你难过,爹心里一样也不会好受!但你也该明白知晓,无论是爹,还是你,就算再不情愿,但命运已经把我们父子的人生安排好了。你武功再高,再聪明,又怎么能改变命运呢……?”
叶洪潇冷笑看着他反问道:“叶大侠何时竟然改行算命了?居然可以预见自己和别人的未来命运……?哼!命运?叶大侠口口声声说什么命运,那我倒要请教,如果人活着就注定只能向命运低头,是否皇帝就可以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去荒淫无道?老百姓就该心甘情愿的任由压榨?而如果我也早早的认了命,今天何来天罗煞?而叶大侠虽然对对付若南异雪成竹在胸,但真敢保证可以成功?而即便成功,叶大侠又是否想过梅山教?武林盟呢?还有那个好大喜功,一味自以为是的皇帝大伯……?”
叶洪颖苦笑着点点头道:“的确!你说得对!其实我也想过,虽然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筹划,但只凭唐笑天的里应外合,我真的能除掉若南异雪?未必……!人的命运的确也不是能事先预知的,可是难道我们也可以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就毫无怜惜的去伤害其他人吗?下午少林悟远方丈对我说,当今天下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所以就算你的手段狠毒也没关系!那洪潇你告诉爹,你自己心里是否也这么想呢……?”
叶洪潇正视父亲摇头道:“不!我从没认为自己付出了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更不会认为我做得事帮助了什么人,就一定要他们感激我,甚至纵容我的错!但我更加知道,妇人之仁可以救好人,但也会纵容坏人!至少在今天,我不会认为自己容忍一下就能让全柳城,上官谷槐乃至若南异雪去怜惜上天好生之德!因为如果他们还存在所谓的良知,我就不会经受那么多苦难了……!”
叶洪颖凄然点头道:“是!爹承认自己的为人的确有些迂腐,往往很多时候会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反而助长了恶人的气焰!可爹觉得比起不断伤人,杀人,如果可以让人们真正明白知晓是非善恶,想办法让那些坏人改过迁善,难道不会更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洪潇你比爹聪明多了,所以爹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到爹没做到的事!”
叶洪潇看着父亲,脸上尽是讥嘲道:“第一,叶大侠的理想真的好伟大!好让人敬佩!但区区在下却不认为那能成为现实!孔孟都做不到的事,法理也约束不了,我更不会认为自己能做到!第二、即便叶大侠的理想在未来某一天能成为现实,很遗憾!你可以付出的代价,却不是我愿意付出的。我没兴趣,也没有责任一定要为你传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无法不在乎自己的亲人,也忘不掉自己对他们的亏欠,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坦然面对她们,只为了自己的英雄梦活着……”
叶洪颖深深看着儿子,半晌苦叹道:“我的确是个失败的父亲,失败的丈夫,失败的儿子!也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你,活着任何人学我!可是洪潇,无论命运能不能改变,你总要去面对自己留下的结果!我只想劝你一句,在你选择做一件事之前,最好先想想那么做的结果。而你选择的方式,也会直接影响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如果那些真实你愿意看到的,爹无话可说……”
看着父亲走出门去,叶洪潇心里充满了酸涩!他知道,爹是个好爹,更是个好老师!但事实上,好爹未必会生出好儿子,好老师也未必能教出好学生!因为每个人都会经历为人子女,为人学生的过程。但在漫长的人生中,每个人经历最长久的,始终是沧桑的人世繁华!
人世间的一切并不是都会按照孝义、公理去发生,进行,或者结果,而生存的基本条件更加只是适应和顺从!
一个人无法改变现实,就算他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只能摧毁现状的一部分,从而衍生出一个他自己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古往今来,为公理正义牺牲的人已经无法用数字计算。但结果却只有一个,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悲剧收场!公理正义从来不是人世间最高的准则,而人世间唯一的原则,就是“生存”为先!
可“生存”的必须前提,就是顺应广大趋势,无论那是好是坏!
俗话说:学坏三天,学好三年!
换言之,一个经历了无数岁月形成的现实环境,除非每个人都能同时改正,又得经历多久,多少人的牺牲才能改正?
唯一能肯定的,是会有人愿意为梦想牺牲!但可惜那绝不会是大多数。所以那些被称为“英雄”、“圣贤”的人,他们的结果只有死,然后不疼不痒的存在于史册上,对后人则毫无裨益!
还是那句话:出现了问题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与其无谓的幻想美好世界,不如让自己具备更强的适应力!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适应中和糟糕透顶的人世间一起毁灭,但那毕竟已是注定的结局!
情为何物古无方,当局者迷观亦疑。扪心自问何为幸?一时幻妙怎足惜!
叶洪颖等人在洛阳只住了一天,次日一早便离开了。而直到他们出了城门,也没见到叶洪潇一眼!每个人心里都不免感到极为失落!
听姐姐说诸人都走了,叶洪潇根本毫无反应。而启明远忍不住在旁劝道:“洪潇!不是哥哥说你,大家都知道你处境困难。可爹毕竟是爹,况且还有外人在,你怎么就愣是一点情面也不讲?这话传出去外面人看不起爹且不说,恐怕更多还是会说你不懂道德伦理啊!”
叶洪潇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天下皆知,我叶洪潇自幼无父无母,从来没人教过我什么道德伦理。我本来就是个天生天养,自生自灭的人,所以我想如何就如何,谁看不惯大可离我远点……”
启明远听了一阵气滞,可也只能无奈苦叹!叶洪勃看着两个弟弟叹道:“好了洪潇,玉儿也是好心。反正爹他们都走了,你还不消气啊!”
“哼!我会有什么气?活这么大我何曾在乎过别人如何看我……?”
姐弟俩对视一眼,他们对叶洪潇的固执向来也是无可奈何!
吃过早饭,叶洪潇喝了药后小睡了会儿。醒来时见房中无人,当即缓缓运功自检!
过了二十多天,叶洪潇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但暂时行动已经没有妨碍了!
行功半个时辰,叶洪潇缓缓下床想出门去散散心!路过宅子边一处厢房时,耳中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细语。一看声音传出的正是姐姐房间,叶洪潇一时好奇心起轻轻走了过去……
早上看低低吃了药睡下,叶洪勃径自把妹妹叫到自己房间闲聊了好久!其实她想说的无非是关于妹妹和两个弟弟之间的感情纠葛,慕容处密也不是不明白知晓。但这种事并不是简单能说清楚的,叶洪勃心里也是踌躇了好久!
“处密!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亲妹妹看待。和洪潇、玉儿一样,你们都是这世上我最亲的家人!”
慕容处密微笑点头道:“我知道,我也从没对姐姐有过改变!在我心里,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永远不会变……”
维系哦啊点头,叶洪勃握着妹妹的手,沉吟半晌缓缓道:“玉儿自打回到爹身边,一心想在江湖上能闯出些名堂,可以为叶家争光耀祖!可他从小生长在帝王之家,人还忠厚,可毕竟缺少干大事的心智!洪潇就不同了,他如今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人物。就算他真会有什么难处,别人能做的也只有担心,什么都不能帮上他!不过好歹他们俩都是男人,所以说起来,最让姐姐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啊……”
慕容处密心知她即将话入正题,脸色一黯道:“姐姐!你有话就直说吧……”
沉吟半晌,叶洪勃轻叹道:“处密,你是个好姑娘,洪潇和玉儿也都是人中龙凤。如果你能和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在一起,即亲上加亲,又可称为一段佳话!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那样。处密,姐姐不想逼你,但姐姐真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啊……!”
慕容处密凄然苦笑声反问道:“那姐姐你又想我能怎样呢?我知道,叶大哥是个好人,但正是这样我更不能欺骗他!我唐唐不爱他,如果违心和他在一起,你觉得真会有人高兴吗?至于叶洪潇,是!我是爱他,可我更恨他!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突然不知不觉走进我心里的,可挡我发现的时候,却是怎么赶都已经赶不走了,你让我又能怎么办呢……?”
叶洪勃怜惜的把妹妹搂进怀里,叹了口气柔声道:“其实有些事,如果仔细回想也不难发现,自从洪潇身份公开。我们姐弟相认,你以往调皮捣蛋的时候就少了很多!后来洪潇和玉儿大漠剿寇,你虽然没故意去打听什么。但每次有他们的消息传回来,你都会急巴巴去听!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感到了一些,可当时洪潇毕竟已经成亲了,什么办法都没有。后来我也想过,反正玉儿也不错,而且还对你一片痴心。但渐渐的我明白知晓了,男女之情是不能代替的。他们虽然是兄弟,可毕竟还是不同的两个人。但现在处密,姐姐和你说这些话并不是想逼你忘了洪潇,或者是勉强自己接受玉儿。姐姐只是不忍心看你难受啊!”
慕容处密凄然苦笑道:“姐姐!说实话,那时候我看着你为他伤心难过,日渐憔悴,虽然是心疼,可还是感觉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变成那样,真的值得吗?可直到我自己经历这些,他突然在我心里赶不走,抹不掉,我才终于明白知晓。爱一旦来了,就根本不是自己说不在意,就能真的不放在心上的!现在,我也没奢望能取代姚姐姐在他心里的位置。只要能这么常常见到他,可以照顾他,我就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可你自己的人生呢……?”
“我……?我的人生还会怎样?也或许这就是我的人生了……。总之,我想姐姐你该能明白知晓的……”
叶洪勃轻轻抚着妹妹的头发,心里翻涌着苦涩!她当然能明白知晓妹妹现在的心情,因为她不仅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还和妹妹面对的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和自己的血缘关系,也许直到今天自己也未必能走出来。
要改变对某个人的态度,也许改变身份和彼此关系是个很有效的方法,因为好像人们从最初就与生俱来那种免疫能力!
可现在是没有任何能改变的方法,那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叶洪潇轻轻走到院外,此时他故意放慢的脚步,实际上却是感觉那么的沉重!此刻他心里明白知晓自己对慕容处密恐怕并不是毫无感觉!因为面对汪龙德,肖若兰,以及黄鹊那些对自己有同样情感的女子时,自己心里只有沉重的压抑,还有浅浅的歉疚!
但现在,他感到了一种锥心的痛楚!而这种即痛又怜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当年李存孝夫妻去世。清冷的灵堂中,妻子那无限孤寂的背影!那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终于迈出了那一步。但结果呢?换来的只是彼此无尽的痛苦!
现在,他几乎又差点忍不住重蹈覆辙!但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冲动,拼命拖着沉重的脚步远离!
走出来,叶洪潇渐渐加快脚步,丝毫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面前的路了,对自己的终点也是完全的迷惑!
不知不觉中,叶洪潇感到面前出现了个人影拦住前路。定定神,却见一个身穿天罗煞服饰的人正在向自己恭敬行礼:“属下参见掌门……”
愕然抬头,叶洪潇发现自己正站在天罗煞河南分堂大门前,而这里也是曾经洛阳王家的老宅!
平静下来,叶洪潇点头问:“王门主可在?”
“在!是否要属下通报一声……?”
“哼!怎么,我这天罗煞掌门到分堂看看,还需要通报……?”
那人一惊,连忙摇头道:“不!不!属下绝非此意,掌门……”
不等他再说,叶洪潇已经走进了大门,留下门前几个守卫面面相觑,都忍不住背脊发凉!
一路走进分堂,沿途有人见到他皆恭敬的侧身闪道行礼!
而在内堂的王仙灵,便是化名的大天使者,也已经接到报告迎了出来!
几人走回去,叶洪潇径自坐到主位道:“我只是没事出来转转,各位有什么事继续好了,不用管我……”
几人点头应唐,当下王仙灵继续喝其手下商量未完的计议。而他们说的除了日常琐事,便是各处探子的回报,根本提不起叶洪潇兴趣!
他只是独自坐在那喝着茶,心里辗转着曾经和妻子的点滴光阴,以及和慕容处密之间并不多的回忆,似乎根本忘了还有别人的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洪潇耳边传进了轻轻的呼唤:“公子……公子……”
“啊……?”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叶洪潇发觉已经只剩下了自己和王仙灵两个人。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叶洪潇脸上不觉一热,讪讪道:“嗯……!都走了……”
王仙灵点点头道:“是!适才见掌门入定,属下不敢打扰,便让各家兄弟都先回了!”
叶洪潇知他心意,尴尬的笑了笑!
王仙灵微一沉吟又道:“属下适才与兄弟们正商量本门事务,此时有些想向公子请益,请公子内堂奉茶,且容属下细禀……”
叶洪潇点点头,当即站起来跟着他走进了内宅里!
直到书房,王仙灵亲自为他泡茶,垂首站在一边。看看他,叶洪潇微笑道:“王兄不必拘礼,此处只你我二人,坐下说话……”
“谢公子……”
缓缓坐在旁侧,王仙灵心里犹豫,一时未敢开口!
叶洪潇看着他微笑问:“王兄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一切可还好?几位嫂夫人和孩子们都还好吧……?”
王仙灵点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内人与孩子们现都安置城外山中宅院,一切都好!”
点点头,叶洪潇笑道:“那就好!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王兄尽管说。若见手下有能担事的也大可提拔几个,以后你也好多些空闲,能常回去陪陪夫人和孩子们……”
王仙灵感激的点头道:“多谢公子!公子对属下恩同再造,属下万死难报!今后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洪潇微笑摇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俗套,什么万死?人岂会有万条命?况且咱们既然是为了武林苍生尽心谋福,首先就得好好活着,别动不动就总是死呀死的!”
“是!属下遵命……”
“哎!说起来,其实王兄本性不坏!虽然自幼生长盗家,但能洁身自好,在江湖上成就侠名,足见品性非恶!虽然过往行事不无偏差,但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是向着正道的。否则,以我脾性也绝不会容你活到今日了……”
王仙灵一阵感叹,缓缓道:“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属下早年因不耻父兄所为,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也想能多行义举,至少为父兄稍赎罪孽!而之后意外发觉武林深藏祸根,便苦思设法除去。但若南异雪之能实乃属下这等俗人望尘叶及,渐渐心性也生了偏念。谢兄为人正直,但无奈性情迂腐,且能力有限!直到遇见公子,属下深感知遇,庆幸自己此生得遇唐主,终可一展毕生报复!为此属下愿倾毕生,为公子甘效犬马之劳!”
微笑点头,叶洪潇缓缓道:“我自知为人固执,且缺乏宽厚气量!平素行事较多执着,常常令人不悦。但于我今时今日地位,却也有太多事并不是我愿意就能妥协让所有人满意的。我怎么会不明白知晓圣贤教导?又岂会不知上天好生之德?但如那些有用,今日天下又岂会是如此景象?也用不着我叶洪潇未到三十,却已经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鲜血……”
王仙灵苦叹声点点头道:“是啊!天下间为人之道,原本该是人尽皆知,人人当从的!古来圣贤英雄何其之多,也多以功力正义自居,但却有几人能得善终?如岳飞,忠君爱国,为万千百姓不辞辛劳。如果他能少些迂腐愚昧之见,终于为汉家天下收复失地。就算最终仍不免亡命,好歹也算成就了自己一生志向,救下了万千百姓!但他最终却愚忠君王,即大志难抒,也未能报国保民。若真苛刻起来,其一生可谓是一事无成啊……!”
叶洪潇淡淡笑道:“古往今来,连我爹算在内,所有被冠以英雄圣贤之名的人,无不感叹如世人能多谢善念,便可天下太平!但却从没一人提及,若并不能人人怀善,遇事不如决断!很遗憾!我这个人注定当不成英雄,因为我永远没办法欺骗自己。就算我想做善事,可遇事我仍然只会以解决为主,还做不到舍己从人!有时我也会想,世事也许真的都早有定数,天地间注定是一切反复。只有出现了隋炀帝,才会出现唐太宗。只有出现了元顺帝,才会出现唐太祖!虽然想起来很可悲,但世事却正是如此啊!”
王仙灵听了也不禁感叹:“哎……!世人多愚,很难让更多人明白知晓,公理正义并不能是纸上谈兵,更非寥寥几个圣贤遵守就能大行其道。为人于世,终将自谋其生。否则无异于逆水行舟,仅仅成就几位昙花一现的所谓圣贤罢了……!”
叶洪潇一阵无奈苦笑!半晌,王仙灵缓缓又问:“不知公子前来,可是有何指示?”
叶洪潇愣了下,不自觉脸上一红道:“这个……,我其实只是受伤闷了太久,今天好一点就想出来散散心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事……”
见他明显口不对心,王仙灵略一思索,缓缓道:“哎!为人于世千难万难,但多只小节小疾。唯心思不畅,才累计无穷啊……!”
叶洪潇呆了下,脸上一阵赧然!
淡淡一笑,王仙灵又道:“公子聪明盖世,绝非属下俗人可及!但凡事大多会当局者迷,属下在此倒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公子可肯采听?”
见他点头,沉吟片刻,王仙灵缓缓又道:“不可否认,公子性格固执,且缺乏耐性,行事往往过于偏激。但这些多与公子幼年坎坷经历造成,并不能掩盖公子重情重义的本性!况且既生而为人,岂有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不过公子症结,却也不如才能的人所难及,不过只人之通病,唯一心难抒罢了……”
“哦?愿闻其详……”
“首先,公子至今心中最大的芥蒂,便是仍旧难以与令尊释怀!若在常人,怕难以想象。但公子非常人见识,这些自然不难理解。其次公子洞悉人心,却怀善本,难免纠结于真理与世俗之间!”
“不错!正义是人尽皆知,但现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
“而关键一点,还是源于公子对令尊难以释怀!令尊一生为人称道的除了大公无私,便是对令堂的专情一生!然公子为人原本侠义,只年轻气盛,加之自幼少经关爱,毫无令尊自幼饱读,衣食丰足的世家子弟习性!所以对公子去说那些所谓的礼教,根本不通!此其一!而其二,令尊对令堂之情本无可怀疑,其他倒非外人可以评断!但公子对此却耿耿于怀,一念对夫人终生不变。然公子既可洞悉人心之始,又岂不知人性思变。且男欢女爱乃人性天赋,绝非一不可再之事!当然,若能真正从一而终自然是值得称许,若不能属下也并不认为罪不可赦!反之,若是拘泥俗规一意孤行,违心自持,恐怕只能是误人误己,还会牵连得难以专注他事啊……”
叶洪潇听了知他已看破自己心事,虽不免尴尬,但却也极感有理!
看他神色,王仙灵更明白知晓自己所料不错,当下微微一笑又道:“其实情之一字,实在令人难以自持!因其之始非关自己,舍亦难由心!以个人而言,属下虽有三位内人,但自认从无偏心,且皆是真爱无欺!不过易求珍宝,难觅真情罢了!如今夫人仙去,公子尚在盛年,若遇心仪岂能无心?而说起来,以属下旁观所见,慕容小姐外柔内刚,自主极强,却还温婉可人,柔顺大方,重情重义,与夫人几乎如出一辙。若说公子能丝毫不动心,恐怕不会有人能信啊!”
听他直白说出来,叶洪潇苦笑声摇摇头道:“哎!王兄,你又何必如此直白呢……?”
王仙灵笑了笑,又不禁微一皱眉道:“以属下看来,如今困扰公子的,除了对令尊心结,恐怕还因慕容小姐的身份,以及令兄对她之情!因此,也难怪公子困于决断了……!但公子,大凡情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公子如今一身干系重大,有太多重要的事需公子全神应对。此时若因情感烦恼,恐绝非好事啊……”
叶洪潇点头道:“这一点我自然明白知晓!只是现在的情形,即便我能不记恨爹,也可以放下洛天毕霜的身份,可我哥哥又该怎么办?他对处密的痴心人尽皆知,而且对我的兄弟之情也甚为诚挚,我何忍令他难堪,难过啊?”
王仙灵轻叹口气摇头道:“该如何处理,属下无法代公子决定。但属下只想提醒公子一点,如夫人一般,慕容小姐亦是位贞烈女子!若她真已认定公子,便是万难改变。而公子重视兄弟情义虽不错,可这却会同时耽误了三个人。也许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令兄能够理解公子。而日后时间久了,他终于放下走出困境,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份更佳姻缘,那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