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依莎匆匆步入单晴瑶的庐帐。单晴瑶迎上,急问:“怎么样?”
“北地王起了疑心!”
单晴瑶失措道:“那?怎么办?”
“孩子被严密看守,没有北地王的令牌,所有人不能靠近。”
“你也不行?”
龙依莎摇头。
单晴瑶沉凝细想片刻,看向龙依莎:“如果北地王要滴血验亲,王爷无需阻止。林大夫自会有法子让他验不出来。”
龙依莎安抚道:“别太担心。滕连虎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让他想起要滴血验亲。几千名精兵已分别从南北庭门攻来。这些精兵极擅雪地战,如此出其不意地突击,北地王的禁卫军实不易应付。如今,叶洪潇的大军已向天罗煞修罗场逼近,北地王必然要全力应对叛乱。你的事,他再怎么怀疑,也只能先放一边。”
单晴瑶心有戚然:“终于,来了!”
龙依莎感叹:“他竟然会派精兵在寒冬借大雪为掩护不动声色地潜入天罗煞修罗场禁地,为叶洪潇的大军打开缺口。而且如今草原积雪深厚,会阻延各地王爷的大军前来支援。北地王这一战,不容乐观。”
单晴瑶长叹:“看来这一仗,无可避免!”
龙依莎唇角轻牵:“叶洪潇要王位,他要你。北地王以为他早就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他会如此执着;执着得建起了小月氏,训练出二十万精兵;执着得不惜一切把叶洪潇这头小狼养成恶狼,红了心地来抢帝位。”话语微顿,龙依莎轻叹“若他志在天下,恐怕这天下也会是他的。
单晴瑶怅然一怔。
龙依莎涩涩一笑:“可惜,他志不在天下。可幸,他志不在天下!”
“北地王要的是天下!儿郎,他只要我!”
龙依莎凝视她,她眼中闪过的柔情好似天地间最美的风景,近在眼前,却永不可及。
两日后,侍兵急步而入:“启禀北地王,有几十名敌军攻入了天罗煞修罗场,在天罗煞修罗场西侧和南侧放火。”
又一名侍兵匆匆而至:“启禀北地王,除了左谷蠡王的军队,西方和西域各有十万大军急速攻来。外庭禁卫军受三十万大军同时攻击,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丹干眉头深锁:“小蓝月王的大军何时前来支援?”
“小蓝月大军已日夜兼程赶来,最快两日后到达。”
“两日?”丹干沉声道“派两万内庭军前去支援,死守两日。给须卜王,丘林王发信,各派十五万大军前来天罗煞修罗场。”
龙依莎脸色沉凝:“北地王,如果外庭禁卫军守不住,臣以为,北地王离开天罗煞修罗场避一避较为妥当。”
“荒唐,王爷认为城主会败给叶洪潇?”
“北地王,此次敌军进攻安排极为精妙,士兵显然是受了长期训练,有备而来。以叶洪潇的才智,恐怕难有此谋略。”
丹干目光一紧:“王爷以为,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在西域为叶洪潇铺好一条康庄大道之人。”
“你是说,有人在暗地煽动叶洪潇造反。”
“叶洪潇有野心,才干却很平庸。若非有人在背后挑唆,把他的野心烧红了,他绝不敢妄想染指帝位。”
丹干凝视龙依莎:“那人,是谁?”
三个字,几乎冲口而出,龙依莎倏地强压而下:“臣,还没想到。但,他应该很快就现身了。”
“报!”侍卫匆匆而入“东庭和北庭也着火了。”
丹干蹙眉沉思半晌,叫道:“来人,把阏氏娘娘和太子带到城主的寝帐,加强守护。”
“是!”
丹干走出主帐,在院中看向西庭处飘起的浓烟,脸色沉冷如霜。他悠悠道:“王爷到如今还猜不到谁是背后的主使人?”
“其实北地王心里早已唐了,臣,不敢妄言!”
丹干冷冷淡淡地扯起嘴角:“王爷何时变得不敢直言了?”
“北地王,不是臣不敢直言,而是北地王是否真的想臣直言,是否真的愿意揭开真相?”
丹干的身子一震,喃喃自语:“真相?”
背后的主使人会是谁?难道真的是,滕连虎?
丹干的双眼猛然瞪起。
龙凤双生儿难道真的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单晴瑶的孩子?在什么时候?快四年前的敦煌城祭天?敦煌城?
当时是龙依莎把醉心人儿带回来的,他说敦煌城是由玉子扬所建。难道不是?建起敦煌城的是,滕连虎?
丹干的目光如闪雷般扫向龙依莎。
太后说过单晴瑶生产时,龙依莎就在帐外,孩儿生下不久,他就离庭了。是他把孩子带走?
怒火自心头涌上,烧得他脑袋发涨。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帐帘扫入,冰火交集,他的思绪却霍然清晰了。
滕连虎煽动叶洪潇造反,叶洪潇为了牵制滕连虎把孩子掳走。只是,叶洪潇为何会知道孩子的事?对了,玉子扬!一直都想取滕连虎性命的玉子扬。是玉子扬把孩子掳走,投靠叶洪潇。
只是玉子扬为何一口死咬双生儿是玉子扬的孩子?也是,如果他说了出来,就算我不杀他,滕连虎也必不让他活。
龙凤双生儿不是我的孩子,是滕连虎的孩子?
醉心人儿,这些年来,我宠你,疼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就是如此回报我?
想至此,丹干哈哈大笑而起。龙依莎剑目深沉,听着他笑声中的怒、恨、痛、哀。
不可能!!绝不可能!丹干,你想多了,你想疯了。再这么想下去,你只能把孩子杀了,把醉心人儿杀了,把龙依莎也杀了!他们全死了,你的天下还剩什么?
醉心人儿,我现在得不到你的心。但我有一辈子!你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我也要把它滴穿。
真相?城主说的就是真相!!这两孩子是玉子扬的!这就是唯一的真相!!
丹干对上龙依莎的目光,决然道:“城主说的话,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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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此起彼落的火光,搏斗厮杀的吆喝,把夜幕划得支离破碎,把天罗煞修罗场震得人心惶惶。
单晴瑶躺在榻上,难以入寐。
帐帘掀起,轻微的脚步声在单晴瑶耳中异常沉重。
单晴瑶坐起:“北地王!”
丹干在榻旁坐下:“把你吵醒了?”
“我睡不着。”
丹干解开外衣,搂着单晴瑶躺下:“庭外有些叛军的小打小闹,小事而已,无需担心。”
“嗯!北地王一定能清扫叛乱。”
静默了好一阵子,当单晴瑶以为丹干已经入睡时,丹干轻轻道:“玉子扬真是好褔气,竟然生下一对双生儿。看见两个孩子时,我心里禁不住想,如果我们的孩儿还在,也该有他们那般大了。”
单晴瑶心头一紧,轻“嗯”了声。
“那女孩长得很像你。”
“人有相似吧!”单晴瑶的声音有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是吗?醉心人儿,真的是人有相似吗?”丹干托起她的下巴,榻旁的火炉映出他眼中深沉的痛和恨。
单晴瑶的喉咙哽住了。
四目凝视,丹干眼中的火仿佛越燃越烈。这火像要奔腾而出,又像被苦苦压抑着。
压不下,会烧毁眼前的美景;压下,会烧得他的心痛苦难耐。
丹干无奈地扯起嘴角,轻抚她的脸颊。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画狗为狼的故事吗?我父王曾对我说:你说它是狼,它就是狼!醉心人儿,是的!你说是人有相似,那就是人有相似!”丹干的手臂一绷,把她拥得更牢,更紧。
真相?既然面对不了,就彻底把它掩埋了,烧了。
“醉心人儿,待叛乱平定了,我会把玉子扬的孩儿放了,我保证两个孩子会平安回到长安。”
单晴瑶全身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
“他们平安回去,你就把以往的一切牵挂了结了。”
“我明白知晓!”单晴瑶声有微颤。
“石触,毋代和丹甘留在天罗煞修罗场够久了。叛乱平定后,他们也该回大唐了。”
“嗯!”
丹干托起她的下巴,逼视着她:“是狗也好,狼也好,我会忘了。醉心人儿,你也忘了吧!忘了过去,安心地留在我身边,这里才是你的归宿。我的天下,要有你相伴。”
他冷寒的目光如一片无边际的网,把她牢牢地缠住,裹得她窒息难言。
单晴瑶站在院中向外眺望,只见北地王营帐被大军重重环卫,把雪地踩踏得凌乱不堪。
龙依莎从北地王主帐步出,不疾不徐地向单晴瑶走去。
“石触,毋代和丹甘被软禁了。”
单晴瑶无奈地点点头。
“北地王说,待叛乱平定,他们和两个孩子一起离开天罗煞修罗场。”
龙依莎诧异一震:“他……”
单晴瑶苦苦一笑:“他饶了孩子的命,饶了我的命,只是要我一辈子困在这。”
龙依莎摇摇头:“他困不住你了!”
单晴瑶惊讶地看向他。
龙依莎面容悲喜叶辩:“敌军兵力十分勇猛顽强,派去支持外庭军的两万内庭军也节节败退,恐怕守不过明天。”
单晴瑶眼眸一震:“那北地王可要撤离天罗煞修罗场?”
龙依莎摇头:“北地王不可能撤离天罗煞修罗场,他若逃走,天威何在?”
“北地王可有对策?”
“北地王如今已无退路。他一定会硬撑到几位王爷的援军到来。”
单晴瑶的身子一抖:“援军何时会到?”
“小蓝月王的大军预计明天会抵达,但大军在半路遇到了突袭,何时能抵达难以预料。如此一来,北地王可能会披甲上阵,振奋军心!”
单晴瑶柳眉蹙起:“北地王亲身上阵?”
“敌军来得太快,北地王的确难以招架。”龙依莎感慨“他竟然在寒冬派精兵潜入天罗煞修罗场外围,借雪地为掩护,无声无息地向天罗煞修罗场逼近。精兵先行,大军殿后。精兵突破防线,大军从缺口挺-进。这么周全一战,他想必策划了很久。能忍下了多痛的伤,就能掀起多狂的怒。这一场寒冬的暴风雪突如其来,又猛又烈,志在必得!”
单晴瑶惆怅难安:“这一切,是不是我的错?”
龙依莎摇头:“这是天意,也是天命!你一个小女子,别把什么错都往身上揽。你受不起,也不该受!”
单晴瑶无奈地看向他:“几年前,不是有人一直用国家大义,百姓福祉来劝说我吗?”
龙依莎轻笑:“当时你快挺不住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为了逼你站起来。如今你站好了,这些重负,就扔了吧!再说,这些年,你承受得够多了。”
单晴瑶愣了半晌,百感交集,悠悠道:“你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侍卫匆匆而来,龙依莎叫住他:“军情如何?”
“王爷,大事不好,有五千大军突破南庭门的外庭军,就快要破庭门而入。他们放的迷烟太厉害,内庭军就快守不住了。”
龙依莎满脸了然:“敌军是不是西域兵?
“是!”
龙依莎看向单晴瑶,怅然道:“他终于来了。”
天罗煞修罗场四处响起了喧嚣:“平定西域,天命北地王!”士兵们虽严禁议论,天罗煞修罗场中的居民却已窃窃私语。
龙依莎步入北地王帐中时,丹干已身穿盔甲。
“北地王当真要亲身上阵?”
丹干冷哼:“他们真的以为城主的大军是乌合之众?妖言惑众?休想!”
龙依莎向侍卫道:“给本王拿一套盔甲。”
“不用!”丹干否决“你留在天罗煞修罗场备战。”
龙依莎急道:“敌军散播妖言,就是为了逼北地王亲身上阵。敌军有备而来,请北地王步步为营。”
丹干目光冷锐:“城主自十岁以来,面对的险境多不胜数。叶洪潇和滕连虎,算什么?”
龙依莎的话哽住了。叶洪潇无才,真的不算什么。但滕连虎呢?他一名商人,不仅助大月氏建国,更亲自建起了小月氏。蛰伏那么久,那么深,为的就是这一战。他真的不算什么?
六年前,你打败了他的马盗,可如今,他有的不仅是马盗,而是一队精锐的大军和一头他一手养起的恶狼!他当真不算什么?
丹干掠见龙依莎似忧非忧,似喜非喜的面容,眉头微蹙:“王爷还想说什么?”
“滕连虎为何而来,北地王应该很清楚。”
丹干拿起大刀,用布帛轻擦锋利的刀刃:“城主,只饶了他一次不死!”话音未落,人已跨步而去。
丹干走出营账时,单晴瑶就在院外。
“北地王!”单晴瑶急步而来,面有忧色“你真的要亲身出战?”
丹干点头:“放心,我会把不自量力的乱贼扫出天罗煞修罗场。”
单晴瑶欲言又止,眉间的苦意难以抑制。
丹干的双目微震:“醉心人儿,你是想我赢,还是怕我赢?”
单晴瑶的心彷如投入一块巨石,喉咙哽了一瞬,艰涩道:“我等北地王凯旋而归!”
丹干伸手,轻抚她的脸庞:“他自己来送死,你就别怪我了。”
单晴瑶的身子倏地一抖。丹干的目光陡然一沉,他一手把单晴瑶揽入怀中,重重印下一吻。这一吻,重如磐石,热似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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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门主,丹干出战了!”侍卫报。
滕连虎唇角轻牵:“好!他终于出来了。通知杨城主,布好陷阱。”
陆皓道:“总门主好计谋!在天罗煞修罗场中散播,平定西域,天命北地王,让天罗煞修罗场人心动荡。丹干为了安抚军心民心,一定会亲身上阵。”
滕连虎双眸微紧:“我撒下的网,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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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干大军来到南庭门,门内外烟雾缭绕。
“北地王,请戴上面巾,这烟雾是迷烟。”
“北地王,我军死守,敌军暂时攻不进来。”
庭外传来叫唤:“平定西域,天命北地王!玄王爷才是命定的北地王,玄王爷十五万大军一日后就到,丹干必败。众将士,顺应天命,拜玄王爷为北地王。”
“平定西域,天命北地王!平定西域,天命北地王!……”
丹干眉峰高耸,冷凌大喝:“众将士听令。乱臣贼子,杀无赦!”
兵戎相见,喧嚣震天。鲜血洒在白雪上,如火在大地上燃烧。
两军交战了一日一夜,杨龙英的大军渐渐败退。
“报!敌军久攻不下,似有败退。”
丹干扬眉:“追!把他们赶出庭外五十里!”
丹干的五千大军直追而出。丹干骑马,缓缓地走出庭门,沉凝地遥望四散而去的敌军:滕连虎,这就是你的本事?
丹干环视四周,在庭门左右两边的不远处,靠着围墙,堆了几座小雪山。
丹干的心微震,突然看见被踏乱的雪地下露出的绳结,猛然意会,大喝:“小心陷阱,回庭!”
“收网!”一声大叫,小雪山上的白绒布掀开,几十名士兵手拿绳索,同时猛地拉起,丹干与几十名精卫的所在之处,绳网拉起,几十匹马同时被扯倒在地。
“上!”
人仰马翻之际,几十名士兵已冲到绳网中,杨龙英举刀向丹干奔去,在丹干身旁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反应,杨龙英的大刀已架在丹干的脖子上。
“砰!”一声,红烟在天空中炸开。原是四散而去的逃军,全部折返,向天罗煞修罗场方向奔回。
“北地王在我手中,住手!”杨龙英的吆喝冲天而起,如一道止杀的令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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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龙英把丹干带到折返的两千大军阵中。过了不久,陆皓的一万大军匆匆而至。
卫兵前来:“启禀杨城主,杀将,靖王爷请求前来和谈。”
杨龙英与陆皓对视一眼,点头应允。
陆皓看向丹干和龙依莎,作揖道:“北地王,杀将奉命前来与北地王和谈。”
丹干冷冷地注视他。
“如今我方一万两千精兵已在天罗煞修罗场门外,随后十五万大军半日内抵达。若北地王让本将带走三人,精兵和大军会立即退兵。”
丹干暗暗地攥起拳头:“哪三人?”
“阏氏娘娘和滕三公子的两位孩儿。”
丹干眼眸一震:“若城主不同意呢?”每一字如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总门主答应过阏氏娘娘,绝不取北地王性命。只是若北地王不应允,本将只能挟持北地王,等待左谷蠡王到来。”
丹干暗咬牙关,双额青筋爆现。
陆皓:“若左谷蠡王到来,北地王恐怕难以保住帝位,甚至,性命?若北地王无法自保,又怎能保得住阏氏娘娘?”
丹干双目燃火:“城主若守住了帝位,滕连虎还能有活路?他就不怕城主把大小月氏灭了?”
“小月氏也就是几座城墙,若北地王执意要破,城里的居民会再度迁徙。楼兰虽强,但天大地大,总会有一处容身之所。大月氏乃阏氏娘娘的母国,北地王要灭,元陵王也只能奋力一战,正如十年前月氏王拼死守护国土一般。不过总门主有话要留给北地王:困住了人,就能锁得住心?灭了国,就能毁了家?心之所在便是家。心在一起,千山万水,总有一处能成家、立国。大小月氏,不怕楼兰来破!”
龙依莎眼中浮起了一抹既苍凉又感佩的光。
大小月氏,不怕楼兰来破!滕连虎,可惜你志不在天下;可幸你志不在天下!
丹干的身子猛然一震。他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他的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蔓延全身。
龙依莎看向丹干,心头一震:他的眼中满布了血丝。是怒把血滚烫了,是恨把肉撕裂了,是无奈把心刺穿了。
丹干冷寒道:“如今城主在你们手中,想要人,你们就入庭去抢。
“总门主是要与北地王做个交易:以北地王的天下,换回阏氏娘娘。北地王同意阏氏娘娘为护国而离去。”
陆皓直视丹干:“容本将僭越地说一句,本将是看着阏氏娘娘长大的。阏氏娘娘的心善,却执着。这些年来,北地王对娘娘的心意天下皆知,只是,北地王是否知道娘娘的心在何处?困住了人,就能锁得住心?北地王是一国之君,拿得起,总能放得下。”
龙依莎向丹干重揖:“北地王,娘娘会明白知晓北地王的苦衷的。北地王是一国之君,当以国为先,家次之。”
丹干怆然闭目,沉默了良久,凄厉大笑而起:“滕连虎,好!好!”他睁眼,凌厉地直视陆皓:“回去告诉滕连虎,城主有生之年,他也别想平静。城主要好好看看,大小月氏如何不怕楼兰来破!”
陆皓坦然:“总门主随时恭候!”
丹干怒不可遏地环视把他重重包围的大军,他眼中的怒火仿若顷刻间能把整片大地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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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依莎与杨龙英带着两个孩子踏入单晴瑶的营帐时,单晴瑶震惊地看着四人,怔怔难言。
杨龙英作揖道:“属下奉总门主之命,带夫人回家。”
单晴瑶看向龙依莎,目光在颤抖:“王爷,北地王……同意了?”
龙依莎艰涩地点点头:“北地王没有别的选择。”
单晴瑶嘴角轻牵,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龙依莎轻叹:“北地王不是月氏王!”
“父王是位好夫君,却未必是位好国君!北地王守护的不仅是他的江山,还有他的子民。孰轻,孰重,北地王最清楚。北地王会是位好国君!”
“这么久了,你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别的女人。”
单晴瑶淡淡一笑:“哥哥曾说过,情爱对于帝王而言,太奢侈了!拜托王爷,与北地王一起守住他的天下。”
龙依莎无奈轻笑:“天下是北地王的,夫人走了,我留在天罗煞修罗场,一无所有。等叛乱平定了,我会带启明远云游四海。若在某处,与夫人偶遇,再请夫人一起,琴箫合鸣。”
“王爷……”
“人各有志!我曾经的野心,已经在离开大唐时燃尽了。我留下天罗煞修罗场,为的只是陪伴。没有值得我陪伴的人,身在何处都一样。”
单晴瑶心头一阵刺痛:“王爷……”
杨龙英冷冷地扫了龙依莎一眼,对单晴瑶道:“请夫人立即随属下离去吧!”
单晴瑶略为回神:“等一等,我想见见玉儿!”
话音未落,启明远与毕落冲入帐中。启明远双手紧搂单晴瑶,哭泣道:“母后,我不让你走,你不要走!”
毕落无法置信地注视单晴瑶:“你真的要走?”
单晴瑶无奈道:“北地王做出了选择。普天之下,唯有我父王会为我母后弃国。”
她蹲下,轻拭启明远的泪水:“玉儿,你长大了。要勇敢,要坚强。你有父王、母妃在身边陪着你。阿母无论身在何方都会惦念你。”
“母后,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单晴瑶喉咙哽住了,她注视着这张长得与丹干越来越像的脸,他成长的路,终究还是要错过了。
单晴瑶把启明远拥入怀中:“母后只是离庭为父王办事。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看你的。”
启明远嘟起小嘴,伸出小指:“母后,你答应我要尽快回来。我们拉勾!”
单晴瑶的身子一震,眼中涌起压抑不了的痛苦。
毕落忙道:“玉儿,如今有外敌入侵,你母后要为父王办大事。你长大了,可不许哭鼻子不让母后离开。”
启明远似懂非懂,不情愿地点点头。
单晴瑶站起,屈身向毕落行大礼:“毕落,玉儿,就拜托你照看了。”
毕落不动声色地拉回启明远的手,深深地看向单晴瑶:“我喝过你的血,身子里就有了你的血,玉儿就是我的血脉!”
单晴瑶热泪盈眶:“谢谢!”
“珍重!”毕落转向启明远:“我们去和祁圆,启明远练箭好吗?练好身子,长大后要与父王母后保卫国土。”
启明远郑重地点头:“好!”
毕落蹲下,直视他闪闪明眸:“记住,母后是为了守护楼兰才离开的,无论母后身在何方,她的心都牵挂着你。”
“那我要快点长大。等我长大了,就要守护母后母妃和楼兰帝国。”小小的双瞳坚定无比。
“好样的!这才是个好汉子!走,去练箭。”
毕落挽着他走出帐,帐帘掀开时,她回眸:“珍重!”
“珍重!”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单晴瑶的泪水滚滚而下。
踏出营帐,丹干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身姿伟岸,面容肃冷。守在他身旁的是杨龙英的精卫。
单晴瑶缓步向他走去,屈身行礼:“北地王,珍重!”
“城主……”丹干鹰眸一紧,话在唇边竟说不出来。
“北地王,大事为重,天下为重。臣妾明白知晓!”单晴瑶看向丹干“臣妾有一请求。”
“说吧!”
“请北地王废了太子。北地王正当胜年,无需急于立太子。待过几年,王儿们都长大了,当以才干册立太子。”
丹干暗暗吐了口气:“城主会考虑!”
“谢北地王!臣妾走了,北地王,保重!”
“醉心人儿!”丹干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的手臂“我……”他的手颤抖了,声音颤抖了。
“臣妾明白知晓!北地王的天下很大,可以容下许多人相伴。”
丹干深深地凝视她,她眼中有隐隐的不舍、淡淡的惆怅、轻轻的宽慰和浓浓的伤楚。
丹干的喉结震了震,重重一叹:“原来月氏王的气魄,城主比不上。”
单晴瑶摇摇头:“北地王如此,才是真正的国君。望北地王念及我过去几年的相伴,善待大小月氏和大唐子民,叶要轻言兴兵。”
杨龙英看向单晴瑶道:“夫人,我们走吧!”
单晴瑶再次向丹干行礼:“臣妾走了,北地王,保重!”
单晴瑶跨上了马背,回望丹干一眼,转身向马重下一鞭,疾驰而去。
丹干牢牢地攥着拳头,怒、恨和殇,涌满眉间。
国为重,妻为轻。
丹干仰望长空,烈日刺得他目眩难当。
追魂门成名武林已有两百年,只因其门下极少入关,所以虽非无名,但也没多少人当回事。不过江湖传闻,追魂门中人以弓箭作为武器,可以长弓,利箭分作短兵武器,还能以袖箭手法将利箭作为暗器使用,关外武林无人可敌!而且追魂门中人皆自幼练习弓马,箭无虚发,百步穿杨,若令其出箭可谓后患无穷!而这滕连虎,便是追魂门当代掌门。
此时古道人心里暗暗想到当年叶洪潇强攻若南异雪所在汉阳峰,江湖传闻其手下诡异弓箭队屡立大功。而此时亲见其箭术精湛,果然是名不虚传!
再听滕连虎介绍其余四人,古道人心里更是惊讶!其中左边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四十岁,名叫肖无龙,江湖人称四海独狼,轻功极高,尤其手中铁爪外门兵器,可称武林一绝。女子乃其妻子,名叫夏问寒,夫妻俩昔日除暴侠情至今在武林中广为流传!
滕连虎右边五十左右男子江湖人称“大漠三刀”,七旬老妇正是昔日感念叶洪潇不杀之恩,投靠了天罗煞的绝云神尼!
这五人放在江湖上皆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成名或有早晚,但无疑都是武林中赫赫威名!此等人物居然都加入了天罗煞屈尊人下,着实让人惊讶!
可入古道人,唐英等少数人倒也没感到很奇怪!毕竟当今武林中叶洪潇已是无双高人,任何人在他面前也不敢自恃身份!况且多年来天罗煞何等气势?若非有如许多高人又怎能成就?
沉吟半晌,古道人拱手笑道:“原来五位皆乃当世英雄,今日有幸一见,在下甚为荣幸!只是,不知各位突然来此有何贵干?”
夏问寒淡一笑,扫视众人道:“阁下也无须试探,本派掌门现下该也正与贵教交手,只不知身在哪方而已……”
梅山教众人听了都不禁一惊,没想到,也许古道人并不是没想到叶洪潇这次会亲自出手,只是没想到他行动会这么快罢了!
不管他想什么,夏问寒淡一笑又道:“此番本派倾巢而出,临行前掌门曾有吩咐,无论本门任何人遇到贵教高人,都当以好言相劝,望大家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在下今日次来除我五人外,还有本派精锐弓手两百名。而最重要的……呵呵!实不相瞒,本派中人皆因对掌门叶公子钦佩而聚集,但彼此间也不乏多有宿怨!所以在下并不排除除了我等之外,公子对此处另有派遣,只是在下并不知道罢了……”
古道人对他所言一番话不觉颇为纳闷,但他心里也明白知晓,别说这滕连虎绝非浪得虚名之辈,那叶洪潇心计更是深不可测。所以天罗煞无论表现出任何奇怪的情形,都不用感到惊讶!
此时的情形古道人也不禁极感犹豫,此次奉教主之命出来已有月余,但却是寸功未立,反而损失不少。如今眼看已经是胜利在望,怎么可能甘心罢手?
但天罗煞非比旁人,若真与其动手,就算赢了眼前一仗,日后叶洪潇的报复也让人想想都感心寒!
就在古道人满心踌躇之际,朱洪祖由后跑过来,瞪着滕连虎等人怒道:“你们真以为我梅山教会怕天罗煞?有种就让叶洪潇出来,我倒要见识一下他是否真那么人世无敌……?”
古道人微微皱眉,看向对面。滕连虎只淡然一笑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本派掌门如何,你家大人最清楚不过。还是听我好言相劝,千万别为了一时意气,给爹娘惹下弥天大祸……”
朱洪祖原本早就憋屈久了,今日正想大开杀戒,出口胸中恶气。而此时正当大功告成,却偏偏有人出来搅局,而且还是本教最大的仇人,让他还怎么忍得住?而滕连虎一番教训更彻底惹火了他,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动手!
古道人见了心头大惊,忙一把拉住朱洪祖,自己挡在他身前!
“古叔……”
“若还认我这叔叔,便听我一句……”
古道人为人不禁武功极高,而且足智多谋,才华横溢!自从进入梅山教数年间,不禁立功无数,极得上官谷槐赞赏。而且因其性格和善宽厚,在教中人缘也是极好!
这朱洪祖自幼骄纵,即使对父母、外公也只是天性的忍让,对其他人根本从来不放在眼里。惟独认识了古道人之后,其风趣的言谈,渊博的知识,无不令朱洪祖深为折服!因此往往在朱洪祖任性起来,连乃父母都束手无策之时,只有古道人才能开口令其顺服!
阻止了朱洪祖的冲动,古道人看向对面道:“花大侠与几位皆乃当世英雄,在下素来钦佩!然江湖中人理当首重信义,贵派今日叶公子曾与本教有过约定,然今日横加干涉,恐为贵派声誉有损啊!”
夏问寒淡一笑道:“我明白知晓阁下意思!不过此事敝派掌门已有交代,今日事已至此,本派是否失信贵教主心中自有定论。因此阁下此问,不妨回去向贵教主问唐!而在下等来此只奉命而行,意欲如何,便全凭阁下自决了……”
听了他的话,古道人心里更是惊讶!这番话若换别人嘴里说出来,古道人会认为是故布疑阵之计,就是巧舌如簧的诡辩。但他很清楚,叶洪潇既然都亲自出马,就一定是有了决战的准备,那他就没必要再去浪费这种功夫。
而且上官谷槐和叶洪潇之间的关系极为微妙,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什么默契根本不是其他人能去猜测的!
此时朱洪祖在后面急道:“古叔!何必他怕?今天就跟他们大打一场,我还真想见识一下天罗煞究竟有多厉害呢!”
没理他,古道人看向对面沉吟问:“看起来,叶公子对一切是早已有了完全准备!只不知若我等就此回去,叶公子又是否为我等考虑过该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