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席,那您的意思呢?”见胡国庆冲着自己直点头,黄福松有些慌了。他知道,虽然胡国庆在整个云塔地区鼎鼎大名,权高位重,但在家里确实个名副其实的“妻管严”,对老婆的话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其他事情是她胡国庆的私事,他黄福松可以不管,但在涂料厂这件事情上如果他老人家再听老婆的安排,今后的事情后果难以预料!
“我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还能屈服于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的压力而改变主意吗?那是不可能的!”听完黄福松的话,看着他紧张的合不拢嘴的样子,胡国庆一边撇撇嘴一边端起面前的茶盅喝了一口茶,然后一脸傲娇的看看黄福松。
“其实嫂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把她唯一的外甥从涂料厂厂长这个位置上拿下来她心里不舒服,再加上有些事情又不能跟她说明,所以,唉……”欠欠身子给胡国庆的茶盅里倒上茶,黄福松一脸无奈的说道。
“哦,对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说正事儿。地区纪委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我这里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从黄福松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胡国庆先是点上火抽了两口烟,然后才把脸凑到黄福松的面前悄声问道。
“知道地区纪委的张晓鹏吧?”把手中的茶盅放到茶几上,黄福松也把脸往胡国庆面前凑了凑,压低嗓门问道。
“知道啊,就是纪委调查处那个四川人吗,今年差不多50来岁的样子。哦,对了,他不是你的哥们儿吗?我记得你们两个关系很好的,应该是去年的时候吧?你还因为他儿子工作安排的事情找过我,是那个人吧?”冲着黄福松点点头,胡国庆看着他说道。
黄福松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包厢门口,先是把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然后关上包厢门坐到胡国庆身边的一把椅子上接着说道:“昨天下午下班后,张晓鹏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他告诉我,虽然现在有关对您我的调查还没有正式启动,但在一些领导心目中已经引起了重视。之所以还没有动手,首先是您的地位让他们不敢轻易妄动,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是不敢贸然下手的;第二是纪委副书记王玲是我在从南县时的老领导,念于过往的关系,如果不是压力很大,上边逼得太紧的情况下,他是会帮我的忙的。”
说到这里,黄付松停下话题,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接着说道:“胡主席,您是官场上的老领导了,知道现在的形势。所以,即便是纪委现在出于多种原因没有就咱们两个的问题展开调查,但这也是暂时的。如果老百姓举报不断甚至惊动了省纪委的话,地区纪委是顶不住压力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怎么办?中央反腐倡廉工作越抓越紧,有多少比咱们两个职位高很多的领导干部因为经济问题被斩落马下?别说咱们两个是在职干部,即便是干部直系亲属经商也是不允许的。前段时间,从南县我曾经的一个手下因为妻子经商而被县纪委查处,直接免去了副处级领导职务,如果不是看面子,可能会直接被开除出公务员队伍。所以,主席啊,咱们两个决不能大意了呀,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把涂料厂的事情处理掉,否则,后患无穷啊!”
说完话,黄福松有些着急的用手敲了敲茶台。
“唉,张潇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我那个不知好歹的老婆还因为我们要换掉张潇跟我吵架,你说这xx的算咋回事?让我怎么办?”听完黄福松的话,胡国庆气愤的站起身来,一边破口大骂外甥张潇,一边背着手在包厢里转开了圈子。
“嫂子之所以因为张潇的事情和您吵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张潇是她唯一的外甥,现在我们把他从涂料厂厂长的岗位上拿下来并把涂料厂处理掉,她心里所有的不满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涂料厂存在的问题都是因为张潇而起,如果不是他聚众吸毒,搞得厂子里乌烟瘴气,周围的居民会把他张潇举报到公安部门吗?如果不是他经营不善,导致涂料厂巨亏甚至到了连续几个月都发不出工资的地步,工人们会把他告到地委吗?而如果不是上述事情的发生,地区纪委又怎么会‘顺藤摸瓜’查到我们两个头上?主席啊,张潇的事情已经严重到我们不能不管的地步,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我们两个的前途命运问题,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啊,嫂子那里您还是想办法做做工作,我也会找机会找她谈一谈,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呀!”跟在胡国庆的身后,黄福松一边说一边急的直跺脚。
“来,来,坐下说,坐下说!”看着黄福松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本来气的直皱眉头的胡国庆反而笑了起来。他一边说一边拉着黄福松坐到茶台前,然后看着他接着说道:“你嫂子那里的工作我会去做,如果我跟她讲清了利害关系,相信她也会想明白的。她总不至于为了保护他的外甥而置我的前途命运而不顾吧?放心,这件事情交给我,如果我做不通她的工作,然后你再上!”
“哈哈哈哈,没有那么严重,我相信,有你胡主席出面,摆平嫂子还是小菜一碟!主席,喝茶!”听了胡国庆的话,黄福松脸上紧张的表情终于得到了缓解,他一边笑着一边拿起茶壶往胡国庆面前的茶盅里倒茶。
“好,我们说接下来的事情。”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胡国庆把茶盅放在茶台上,然后看着黄福松发接着说道:“你最中意接手涂料厂的那个李什么毅现在怎么样了?从我开会回来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一次,这个人的架子有这么大吗?”
“哈哈哈哈,胡主席,瞧您说的,那个李毅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有什么架子可言?只是他前几天去了蓝海市,好像是他的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情,他去帮忙去了。巧的是,他走的那一天你第二天就回来了,所以没有见着。昨天下午的时候我给他打了电话,这两天他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我们就跟他谈这件事。”说到这里,黄福松把头凑到胡国庆面前,接着悄声说道:“胡主席,他李毅就是一劳改释放人员,在您面前他算不了啥,哪还有什么架子可言啊?”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心里才有些不踏实啊!”端起茶盅喝了口茶,胡国庆拿起面前的香烟,先是隔着茶台扔给黄福松一支,然后拿出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黄福松接着说道:“老黄,你给我说句心里话,你曾经工作过的从南县和现在工作的云塔市,你有很多商界的朋友,而且大都是做大生意的朋友。无论是人品、经验还是在商圈的人脉,哪一个不比这个李毅强?可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他来接手涂料厂而且还是在他没有一分钱的情况下把涂料厂拱手送给他?如果他将来挣不到钱,涂料厂的钱他拿什么还我们?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从监狱‘回来’的人,与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张潇是一类货色。坐过牢的人有几个好东西?我们在张潇身上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如果不是张潇这个王八蛋,咱们好端端的一个涂料厂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教训深刻啊!”
说到这里,胡国庆停下话题,瞪着一双不解的眼睛看着黄福松。
抬头看看胡国庆,黄福松笑了。他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胡国庆问道:“主席,我们这次下决心把涂料厂‘甩’出去,根本原因是什么?”
翻着眼睛看看黄福松,胡国庆略一思忖,然后从容的回答道:“这还要问我啊?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如果不是中央对领导干部经商的事情越抓越紧,如果不是张潇这个混账小子把涂料厂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会无缘无故的把涂料厂这棵摇钱树让给别人?”
说完话,胡国庆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便看着黄福松问道:“老黄,你问我这话是啥意思?难道你有别的想法?”
黄福松笑着对胡国庆摆摆手:“涂料厂是您我共同创办的,到今年为止已经有五年了。说实话,这些年涂料厂没有少帮我们挣钱,我们的小日子之所以过的这么滋润,如果不是涂料厂,仅凭咱们那点薪水的话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所以说,现在把涂料厂卖掉,我心里也疼。但是基于刚才您说的那两条理由,即便是心里再不舍也地舍啊!所以说,除了您刚才说的那两条原因之外,我不可能有任何理由把涂料厂卖掉。”
听完黄福松的话,胡国庆认真的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现在来回答您的第二个问题:在我曾经工作过的从南县和现在工作的云塔市,我有很多商界的朋友,而且大都是做大生意的朋友。无论是人品、经验还是在商圈的人脉,哪一个都比这个李毅强。可我为什么非要选择他来接手涂料厂呢?胡主席,这大概是您最想知道的问题吧?”说完话,黄福松微笑着看看胡国庆,然后故作神秘的冲着他挤挤眼睛。
“嗯,是的,是的,我就是搞不明白,放着那么多好人你不找,为什么偏偏找这个劳改犯李毅?你看中他哪一点了?”冲着黄福松点点头,胡国庆还是一脸的不解。
“胡主席,在调任地区环保局局长之前,我是从南县建设局局长。那个时候,李毅是当地一个还算有名的建筑商,我们之间也不曾一次的打过交道,相互之间的关系也非常不错,直到他犯罪入狱。但是请您相信,把涂料厂交给他,我绝不是看在我们两个曾经非常不错的朋友关系上才这样做的,绝对没有一点私心。咱们……”
“老黄,你怎么能这样想问题?”不等黄福松把话说完,胡国庆便笑着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咱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没数啊?我胡国庆有多少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你黄福松几乎都知道?如果没有相互之间的信任,我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你一起投资办什么涂料厂吗?如果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我会把应该或者不应该告诉你的事情全部告诉你吗?我之所以……”
“好了,好了,胡主席,我知道您对我的好,更知道您对我的绝对信任。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表明我的态度,别生气,别生气啊!”见胡国庆越说越生气,黄福松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一边轻轻的拍着胡国庆的后背,一边讨好的笑着看看他。
“快坐下,把你要说的说完!”看着黄福松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刚才还有些生气的胡国庆转怒为笑,一边扒拉开黄福松放在自己后背上的手,一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说道。
“好的,好的!”见胡国庆笑了,黄福松赶紧走到自己的椅子面前坐下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胡国庆说道:“之所以选择让李毅接手涂料厂,首先是我对他做人、做事方面的认可。咱们两个心里都清楚,无论我们让谁来接手现在的涂料厂,首先要保证的一点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决不能把我们两个拖进去,把我们两个从涂料厂的事情中‘摘’出来。而能做到这一点的,非李毅不可。李毅在没有坐牢之前,在从南县也算个名人,因为从事建筑行业,在整个县城有一个非常广泛的关系网,在他这张网里,包括很多当地政府的领导干部和相关职能部门的领导。李毅与这些人如何建立的关系又如何维护这种关系,您这当过几十年大领导的比我清楚。但是,在他被检察机关抓获之后,虽然历经审讯,但他没有交代任何一件与某个领导之间的不正常关系,只字未提他给某个领导送过礼、行过贿之类的事情。从这一点来看,李毅这个人是一个知恩图报、非常仗义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李毅坐牢之后,很多与他关系非常紧密的领导多次去监狱看他并通过各种关系帮助李毅在监狱里找关系,为李毅创造了非常好的劳改条件。在监狱五年的时间里,李毅几乎没有受过任何罪,完完整整、顺顺利利的回到了社会上。”
说到这里,黄福松停下话题走到胡国庆面前,一边给他递烟一边接着说道:“您刚才说的没错,在从南县甚至云塔地区,我认识的做生意的亦或是做大生意、比李毅有钱有势有能力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中,我能保证哪一个人不会在各种威逼利诱面前把我们两个‘卖了’?我不敢保证。但是,出于我对李毅的了解,我敢保证,今后无论出现什么状况,李毅绝对不会出卖我们,哪怕是因此再进牢房也不会。对此,我有信心。”
听完黄福松的话,胡国庆欣慰的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从这一点上来看,你选择李毅是非常明智的。但是,你也知道,李毅刚从监狱放回来,不但背着一个劳改释放人员的恶名,而且身无分文。老黄你应该知道,咱们的涂料厂历经几年的积累之后仅固定资产就有上百万元,如果我们把厂子给了他李毅,他拿什么给我们钱?即便是我们暂时不找他要钱,那他什么时候能把这么大一笔钱还给我们呢?”
说完话,胡国庆有些着急的皱了皱眉头。
“对于您刚才的问题,我也不止一次的想过,但是,到目前我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听了胡国庆的话,黄福松冲着他点点头,从茶台上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并端起茶壶给胡国庆和自己的茶盅里倒上茶,然后看着胡国庆继续说道:“不过,凭着我对李毅的了解,不可能出现覆水难收的局面。首先,在经营方面,李毅绝非等闲之辈,前些年之所以出现违法犯罪的行为,经营出现问题,是他急功近利,走错了一步,否则,他现在应该是从南县最成功的商人。胡主席,我说句话您不要生气,如果拿李毅和您的那个外甥张潇相比,李毅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目前,从南县乃至整个云塔地区建设项目一个接一个,涂料市场供不应求,有李毅的经营才华、交际能力再加上您我的鼎力相助,涂料厂的效益绝对差不了。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李毅就会把欠我们的钱还上。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所面临的被纪委调查的危急已经度过,又一分不差的拿到了卖厂子的钱,岂不是……嗯。”
说到这里,黄福松停下话题,神色诡异的冲着胡国庆挑挑眼角。
“嗯,嗯,说的有……”
正在这时,放在黄福松面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胡国庆的话。
黄福松用眼角瞄了瞄来电显示的号码,赶紧把手机拿在手上,一边和胡国庆说话一边打开了接听键:“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是李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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