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脸盆面条
菜是白菜炖粉条，饭是白水煮挂面。都用直径五十五公分的搪瓷大脸盆装着，看样子都不太热了，挂面都已经旱了，白白粗粗的一满盆子，显然是那一对男女提前打了电话回来告诉他们有新朋友来，所以专门等他们来了才开饭的。
“碗来啦！”随着一声吆喝，那端面的小伙子又从厨房里端了一高摞不锈钢饭盆和一大把竹筷子出来。
“哦！好耶！”青年男女们一声欢呼，连忙招呼刘军涛和吴斌围着这两个摆在客厅中间的水泥地板上的大脸盆坐了下来，足足坐了两圈，两位新人还做在距离脸盆最近的好位置。
屁股下坐着硬邦邦的纸壳子，还得盘腿坐着，面对着那两盆饭菜，刘军涛的脸更苦了。
“来！先盛给新朋友的！”那个领吴斌他们回来的女子热情的大声说道。
那三个端饭菜出来的青年男女是今天的值日生，今天的饭菜就是他们做的，为大家打饭，也自然由他们干。只见一个人打下手，一个人捞面，一个人舀菜，一大勺白菜炖粉条就盖在面上了。吴斌久没吃家乡饭，一看之下，竟然就忍不住食指大动了。
当一饭盆面条盖菜送到刘军涛的面前时，刘军涛完全是下意识的双手捧住的。一双竹筷子就插在面上，他都忘了拿了。
吴斌紧接着也捧到了一大碗，连忙抓筷子，狠狠的吃了一大口，虎狼般的胡乱嚼碎吞下，连连点头，真心赞道：“好吃！”
一听他说好吃，不光刘军涛的脸色难看，就连那几个原本笑逐颜开的青年男女都脸色变了变。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男甚至瞪了一眼那个女子，似乎在说，这家伙是真的觉得这饭菜好吃，连这种饭菜都由衷的觉得好吃的，那得多穷啊？咱们这可不是慈善机构，管流浪汉的吃住么？
幸好没在吴斌身上闻到臭味。那女子脸色变得极快，连忙笑道：“好！好！觉得好吃就多吃点！管饱！”
“哈哈哈哈……”众人哄堂一笑，又恢复到热烈喜庆的气氛。
饭菜很快一人分了一份儿，令刘军涛意外的，是最后好几人都不大够了，每人只能分到不到半碗面，然后只盖半勺菜。
那女子笑道：“吃饭之前，按照老规矩，感谢我们的上级领导，王启航，王经理！大家一起来——”
那女子说这话时，众人已经纷纷开始将自己手里的面放到地上了。这时只听那女子说“一起来”时，众人便一起鼓着掌喊起口号来：“感谢领导！感谢领导！给我们希望！感谢领导！感谢领导！带我们走向辉煌！感谢领导！感谢领导！给我们饭吃！欧耶！”
最后一个“欧耶”喊完，夸夸两声响亮而整齐的掌声完毕后，那位坐在折叠椅上，面前小桌上同样也有一碗面条的西装男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挥了挥双手，顿时下面连呼吸声都没了。
“我亲爱的同仁们，老板们，雷迪森俺的尖头们！吃饭，只是为了给梦想加油，只是支撑我们在这条虽然光明，但并不平坦的道路上坚强而勇敢的走下去！所以不管我们手里的是什么饭，只要它是食物，在你成功之前，都必须满怀感恩、满怀激情的吃下去！因为成功的路上，吃饭真的是最简单的事了！你没有理由不快乐！没有理由不上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吃得今日的苦，才能安享往后的福！你吃苦，才能让你的家人，你未来的儿女，成为富豪的家属！同仁们！老板们！只有两个字送给你们！加油！”
夸夸夸夸……
一片热烈响亮的掌声。
“王经理！你是我的偶像！”
“王经理！你是我的榜样！”
少男少女们大声呼喊。
王经理这才双手轻轻一挥，众人端起自己面前的碗来，几乎整齐划一的拿起筷子，开始呼啦啦大吃起来。
这些人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人是真心投入到这种气氛里的，其余的人表情似乎都不太自然，只是随波逐流的样子一起跟着做。
刘军涛端着面条，勉强吃了一口，暗道没油，连酱油都缺，一个肉星子也没有，老白菜帮子还切得又粗又大，面条脓得已经快成浆糊了，跟烂粉条节子混杂在一起，分都分不出来，还没有什么温度，快凉了，这饭咋吃？就算免费也不想吃啊？亏得小吴那小子爱吃，真不知道他都饿了几天了。
吴斌倒还真的觉得好吃，一碗面呼啦啦的猛吃，竟然是第一个吃完的。刘军涛一看，连忙将自己碗里的拨了一大半给吴斌，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因为第一次在别人这儿免费吃饭，剩的太多毕竟不好看。
这饭不好吃，但看这情形，也不好表现出来，显得太不尊重人家，刘军涛只好装模作样的端着碗慢慢吸溜。然后一双眼睛来回乱瞟，心说这里的小姑娘挺多啊，都这么年轻，到时候哥挣到了钱，说不定能搞定一个……
那王经理象征性的吃了几块白菜叶后，就点上一支烟离开了，他的饭菜分给了其他不够吃的同仁。
经理一走，气氛也稍稍活跃了些，这时听那些人互相间的聊天称呼，刘军涛才知道带他们来的那个男的新李，那个女的姓朱，这两人此刻看来，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夫妻，倒像是上下级关系，而且是那个女的小朱级别高些。
饭很快吃完，那三个值日生立刻收拾，搬去厨房清洗。刘军涛站起来走到窗户那往外看了看，正想要问小朱什么时候去公司看看呢，小朱就过来了。
“你们先休息一下，经理马上就过来跟你谈。”
刘军涛心想经理也要午休，就耐下性子等待，本想找个妹子撩一下，谁知一吃完饭，那些男女们就都回房间去了，就连小朱也是说完话之后就回房间去了，说是去午休，客厅只剩下那几个看起来很积极热情的小伙子，以及站在窗户边一直好奇的往外张望的吴斌，再没一个姑娘，真是无聊得很。
刘军涛抽出一支烟来要点上，却被小李给劝止了，他手往墙上一指，只见一张A4纸打印得清清楚楚：禁止吸烟，违者罚款200元。
“那为啥经理刚才吸烟？”刘军涛问。
“经理有经理的特权！”小李说：“你要想享受经理的特权也行，那就努力当上经理！”
刘军涛心里暗骂卧槽，乖乖的收起了烟。见那几个小伙子都在玩儿手机，也拿出手机来看小说。小李还暗暗伸过脑袋来瞟了几眼，见他是在看小说，就什么都没说。
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吴斌一人没手机。他仔细观察窗外的景色，依稀分辨出了一点，这里是靠近西山的地区啊，以前他曾常常跑步上西山，就路过这里，那时这里是连片的农田，还有河滩树林，现在，已经全都布满楼房和公路了。而那西山，在这里只能看到一点点边角，似乎已经修建成公园了。
想当年他逃亡时跑进这座山的深处，还遇到过灰熊，现在恐怕已经见不到这种野生动物了。
站了一会儿刘军涛就站累了，可是整个客厅里就只有一把折叠椅，还是折叠起来的，显然坐它可能也是经历才有的特权了。刘军涛没好意思去坐，见那些小伙子们，包括他的那个雇主小李，就是那个装得牛哄哄，一副老板派头的小李，现在也和其他小伙子们一样，直接躺在纸壳子上，头枕着泡沫塑料，身上盖着外衣，拿着手机玩儿。
刘军涛心想我也就是个干活儿的，这种纸壳子咱也能躺，便学着也躺了下来，还不忘了吴斌，召唤他也躺一会儿，这里靠墙都是纸壳子，有的是躺的。
吴斌笑笑坐了下来，直接便闭目入静了。
他倒没有盘腿打坐，那样太惊世骇俗了。他是随意所在墙边，右肩稍稍靠着窗台墙壁的。
他的耳力惊人，只要愿意，轻易就能将整个小区纳入他的听力范围。可是这样显然犯不着，他只是不经意的随意乱听听，就听见小朱先走进男生宿舍，压低嗓门儿呵斥那些小伙子们说：“有新朋友来，一个个都精神点儿啊！不该说的别说！听到没？”
那些小伙子显然都很怕她，连忙答应。
然后小朱又回到女宿舍，同样威胁了一遍那些女孩子。
过去好一阵时间，这套房子里的十多个年轻男女，竟然愣是没有一个人随便说话。他们大多数人跟自己一样，没有手机。他们睡在纸壳子和简单褥子铺就的地铺上，傻愣愣的发呆，呆着呆着，就渐渐睡着了。
吴斌敏感的感到有些诡异，这不像是一群二三十岁左右的小年轻啊，没有一点小年轻该有的活泼，倒像是一群垂暮之年的老者的死气沉沉，或者就像坐牢的囚犯一样。
那扇大门已经用钥匙反锁了，除了刚才王经理出去外，再无一人出去。
三个值日生在厨房里忙碌着，洗完锅碗还打扫卫生，干得一丝不苟，将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将厨房擦拭得一尘不染。
干完后还请组长前去检查，被指出问题后连忙纠正，最后通过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各回房间躺下休息了。
刘军涛也隐隐的感到不对，但他不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会吃什么亏。看了一会儿小说后困意上头，竟然直接打起呼噜，睡着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刘军涛被叫醒，告诉他该学习了。
虽然他和吴斌还不是公司正式员工，但也不避讳他们，公司的学习内容光明正大，不但不怕外人偷学，还欢迎外人不吝指正。
刘军涛心想这个公司还真是正规啊，这么重视员工培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呗。
于是小朱上台做主持，先要求大家关闭手机，并自己放到讲台小桌子上去。刘军涛见那些有手机的全都将手机关机，并放到讲台桌子上去了，有心不想，但大家都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只好调成飞行模式，也放到桌子上去了。
小李还微笑着让吴斌也拿出手机来，吴斌自己还没说话，刘军涛就不耐烦的大声说：“这小子手机忘带啦！”
是啊，这年头如果哪个年轻人说他没手机，可能都不会有人相信。
见所有人都交了手机，小朱笑吟吟的示意一个小伙子用一个小箱子全装了，放到小桌后面后，小朱才宣布学习正式开始。
小朱自我介绍是白银级主管商务代表。和她平齐的还有一个男主管，姓秦，寸头金链子，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头型瘦长，眼神犀利如刀，穿一件T恤，隐隐露出胸膛上的青色纹身。乍一看，完全就是个混社会的大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