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阁楼,傍在青山绿水间。
她盛装起舞,身影缤纷在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及膝的长裙,金钟花似的裙子,舞蹈中不停地抖动、摇摆,臂上、踝间,饰物泠然作响。脚步越旋越快,身轻如燕,飘逸灵动。忽见周围灯火璀璨,纱幔飘飞,酒香扑鼻,宾客四座。她笑颜如花绽放,酒窝清浅摇荡,妖冶绝世……
渐渐地,退了琴瑟歌舞,宾客散去。午夜,他蓝袍轻解,羽扇纶巾。月光洒在他冷峻的面容上。他拥她入怀,退去了人世间的富贵荣华……
好像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冷漠至极的男人,穿着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气宇轩昂,风度有佳,那好像是少小时的回忆,却记不起他脸的轮廓,他的姓名。
犹记那晚,梦中,海棠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枝桠,斑驳地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银色的蒙胧光晕。男子一袭蓝色长袍,浅金色的流苏在袖口边旖旎地勾勒出一朵半绽的紫荆花。颀长的身影一直伫立在同样清冷的夜风里,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白玉扇面,淡然的眸光一直直视着前方,似乎在等待,又仿佛在迷茫,犹如梦里雾花丛中迷失……
而她蹁跹起舞,散落的发,漆黑如夜,被随意地披在身后,恣意地挥洒……海棠花落了一地,男子投在地上的剪影花面交相映,俊美似神祗,再加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贵淡雅更令人惊艳到无言……
刚起来,还没梳妆,脑袋里装着盛宴之舞的梦,昏昏沉沉的,坐在床上,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湘妹刚醒就走,也太不给哥几个安慰了。”
厚重的严褐色门帘被拉开,三个神态迥异的男子走了进来。大哥北宿白衣如雪,青丝如瀑。二哥西烨身披金甲,冷厉无比。三哥南七行装怪异,洒脱不羁。刚说话的是南七儿,脸皮厚又油嘴滑舌的小哥哥。
见到三个平日里疼她爱她的哥哥,她眼里又有了亮光,笑嗔道:“就七哥这嘴要改,婉婷好玩,大家都知道的,‘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我只是去那旅游旅游,看看风土人情,并没有说要离开云霄,离开义父。就算我离得开义父,义父也离不开我呀,我还要帮义父准备养生的膳食汤谱及飞天歌舞。”
“婉婷真是咱云霄的活宝,不愧是我的乖女儿。”雷卓旭抚须而笑,走进来,坐在床头,平日里犀利而威严的眼中此时却溢满了慈祥与爱怜。
“天凉了要多加件衣服,更何况是在天气多变的大漠。”雷卓旭眼角溢满柔情地对婉婷说,“你们兄妹几个趁年轻时候在一起,就要珍惜好好聊聊,本王还有些政事未处理,就先走了。”说着,笑声游荡间,须发微扬,衣袖飞甩,他大步走出了云湘锦阁。在她心中,义父体型彪悍,虽年过半百,仍宝刀未老,精神矍铄。
锦阁的庭院里开满了各色牡丹。牡丹乃花中之王,艳冠群芳。
婉婷笑意嫣然,却掩饰不了因长时间拒食而造成的脸色苍白、营养不良。她缕缕长发慵懒而凌乱地披散在卧枕左右,宽大的被衾,富丽辉煌的颜色,衬着她水嫩白皙的肌肤。她动了动身,气息仍有些微弱:“我想出去走走,大哥扶我。”
北宿温和道:“湘妹身子刚好,春寒料峭,应多披件棉氅才是。”
他轻轻扶她起身,感觉到他深蕴着动人光芒的目光,她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柔情。金橙色的裘衣软绵绵的绒毛,把她穿风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心因此比衣服更温暖。
她靠着北宿宽大结实的臂膀,瞧这一旁冷漠不语、轻倚树干的西烨说:“冰麒麟,去,把那顶帽子拿给我。”
“自己拿,别宠着她。”声音干脆得让人浑身起寒意。
南七儿摘了一朵金牡丹欲别她头上,花儿微颤,她脸色甚羞,歪斜了脖子。
七儿样子挺淘的说:“湘妹,都是自家兄弟,害什么羞啊?怕是被义父宠坏了。”他摆弄着他那头像火鸟一样的红发,红发在阳光下淡的不露痕迹。
婉婷的眼睛甜笑着眯成了一条缝,像假寐的狐狸,透着让人迷眩的气息,鹅蛋形的小脸容光焕发。
她觉得家的温馨也不过如此。但她必须离开大漠,离开这些熟悉的曾带给她无数回忆与欢笑的面庞,缘于这次令她足足病了一月的朝廷选秀。可再怎么样,她都不会嫁给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以搜刮民脂民膏为乐,专横贪婪的年过半百的胤帝。
一个月后,江南歌舞楼。
“姑娘,蓝家送来了请帖。”牛妈妈笑盈盈地把黄金请帖摊在了她面前。
“好,候着吧。”
粉黛未施,青丝未拢,她沐浴在香水红花里。
依稀可见,一个月前,大漠风沙里,艳阳高照下,骆驼商队迤逦行走。她扮作一络腮胡子,穿过几个绿洲,风尘仆仆来到盛世江南。
依稀可见,她低垂着眼睑,有些哀愁地扒在云香锦阁的桌案上写信告离别,娟秀的字迹洋洋洒洒,炉里的火苗跳跃不息,角落里檀香袅袅透过窗,温暖如故……
沐浴后,她轻衫薄裙,独倚窗头。只见西子湖畔,十里荷香,万家灯火,放眼阑珊。
牛妈妈来后,又不断在耳畔唠叨,解说种种在蓝家晚宴上应注意的事项及作为极品狐狸精应有的种种媚态作风。
她有些困意,什么都听不进,只有一缕缕的思绪如笼罩在楼台水榭间的层层雾霭,若隠若现,纠结成愁……
被卖入歌舞楼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以绝秉的舞姿与清丽的容颜为歌舞楼获得了一大笔收入。牛妈妈可谓是她的“伯乐”,看出了她惊世骇俗的舞蹈天赋。
在那一个月前,她曾真真正正地爱过一个人,那种感觉和对哥哥们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曾炽热地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交给他。他让她由一个清纯的女孩转变成了一个“香艳可口”的女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岑钟,很容易联想到钟爱一生、情有独钟。
岑家坐落于西子湖畔,也算是当地名门望族。一次,她路遇歹徒,是岑钟奋勇救了她。他搏斗的身影是多么强悍,他五官的轮廓是多么俊朗,她曾经一度以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世间是没有天使的。或许也应了那句话,天使与魔鬼只有一线之隔,他其实就是魔鬼的化身。
那天夜里,冰冷的被衾,月光反射着冷冷的光。
他说,其实他爱的是他的妹妹岑欣,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没有血缘关系。
他还不动声色地说,他要把她送给江南最具权势的蓝家大少,他们是商场最好的朋友。她懵了,他们玩的游戏她一无所知。
冷寂的夜里,冰凉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如利箭般刺穿了她的灵魂,惊颤、恐惧,及不可预知的命运。
她咬着牙说:“宁愿做青楼女子,也不玩这场游戏。”
他说,好,他成全她,没有丝毫犹豫,更不用说愧疚。
她有那么一刻是忽闪着朦胧的眼睛出神地看着他,卷曲的睫毛上噙满了断线珠泪。
她曾经还想用稚嫩的声音问:“你真的没爱过我吗?一点点也没有?”可身为义父的女儿,她注定不会如此卑微地把自己的尊严践踏在一个不可原谅的男人身下。没有哪场爱情比自己的尊严重,也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这是她从小明白的道理。
“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他音调柔淡,紧皱的眉头也开始流露出平日里那种平和的气质,让人心折。
一个月内,她成为江南最受瞩目的,才、色、艺俱全的头牌舞伎。
易萧一身修身的黑色劲装,与几个狐朋狗友在河对岸的露天茶铺小憩,其中就有鬼点子特多的东方皓。
“易弟,你瞧,那便是新晋的江南花魁——”东方皓伸出一指,指着画舫中独坐船头弹唱的华丽女子道。
易萧望去,只见那女子,十七岁,花样年华模样,秦淮河边,她巧施妆容,艳丽无双,半遮面纱,坐在船头华盖遮蔽的画舫里,游宴夜场。一曲琵琶轻弹,悠扬无双。那琴声清越无比,如小河流淌,花开春暖,曲声渐渐蜿蜒蔓延在整个秦淮河畔。
“她的美几乎令所有男人倾倒啊。”女扮男装伶俐可爱的绵绵朗声说。
放眼望去,只见她所到之处,所有高官贵胄、纨绔子弟齐齐为她喝彩——
来段舞,来段舞……
婉婷湘……
婉婷湘……
她热辣的青春如漫天遍地开放在山野的野花,灼然怒放。天真的脸庞,就像那不施脂粉的仙女,遥遥下凡来,为君轻弹浅唱……
“花魁不是今晚该抛绣球的么?”易萧漫不经心地拿着茶杯轻轻转着玩儿。
“你不知道吧,听说蓝澈蓝大哥早就想把她囊入府中呢?”东方皓一脸的妒意,瞧瞧那个说话的语气,令易萧喷出一口刚入嘴的清茶。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说是青楼的妈妈要花魁陪侍蓝大哥的呀!”易萧简直不敢相信今年底要和叶家爱女叶翩羽结成百年之好的蓝澈大哥还眷念青楼女子的莺莺燕燕。
“就是了。”东方皓生起怒容,简直要掀桌子了。“亏你这么熟悉蓝澈,咱们江南的蓝家第一少。”
易萧轻轻淡笑,笑容严严,“不过,瞧,她的眼波有多美,月眉弯弯的,真羡煞了咱们绵绵。小妹,你说是吧!”
“萧萧哥哥,你真坏!”汀雨绵白了易萧一眼,一身白色男儿装束,俨然一个小公子哥,引得周围的男孩子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望着她。
东方皓双眼一直未逃出婉婷的魅影圈套,直直流着口水,赞道:“真他妈美啊!”
夕阳西下,她独坐在游船画舫里,手中拿着绣蝶的桃花扇,轻轻地摇着,为自己扇风解暑。
穿过流水无声的秦淮河,穿过河边的茶铺舞楼,远方郊外,江南那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整整齐齐地随风弯腰飘飘。麦田在风中摇摆,透着浓密的麦香,飘过了黄昏的秦淮河畔,那一片莺莺燕燕的风尘之地。
终是要见一面的,蓝家大少。
那大厅内摆设极其奢华,但比起金碧辉煌的云霄城还逊那么一点。地板上铺着猩红撒花洋毯,角落里摆着各色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墙上悬着各朝才子的名画。大堂内共有三十六张紫檀雕螭桌椅,其中最上方是主人的青缎靠背座榻及高几,几上茗碗瓶花、瓜果美味俱全,其余桌椅一次靠边陈设,中间是供歌姬舞伎张显歌舞的。
够资格来蓝家参加晚宴的,非富即贵。
牛妈妈拉着她在大堂隔壁挂着帘子的化妆间内瞧着大厅内的动静。喧哗、热闹、酒肉扑鼻,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感觉。牛妈妈指着坐在大厅中央最上方的年轻公子说:“那人就是蓝澈,只要你能打动他,你就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她轻抬眼睑,吝啬的目光投向了这个世人眼中最不可一世的纨绔大少。他锦衣玉带,金冠束发,面如冠玉,相貌英挺,神态冷酷而自傲。
那个抢走云霄十几笔大买卖,那个小时候送她手帕擦眼泪的男孩,那个让她又恨又想念的男人,就是这个奢靡大少,蓝澈吗?她可记得他,只是他记得她吗?
而他的旁边就坐着那丧尽天良的岑钟。她不得不佩服岑钟儒雅而绅士的气质,但现在这种气质不得不令她作呕。
她的舞蹈妖娆而唯美。裹胸的金衣,百褶的长裙,长长短短荡漾的璎珞,将她精致的曲线完美地呈现出来。扭动的肢体,伴随着奢靡的音乐,****裸地呈现在众人欲望的目光中……
他把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说:“今晚陪我。”
她听到了,但没有多少在意,眼睛只注视着贵宾席中白衣如雪的人。
当她刚踏进这大厅时,她忽然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猛抬头,向大堂的一角看去——
普通的雕花方桌,上面摆着几碟小菜及酒杯。
他的手宽大而白皙,低头饮酌的样子风度依旧。
对,还是那件白衣,不染尘埃,披在他身上却刚强有力,高大魁梧。
她的心差一点就翻天覆地地绞痛,喉咙里几乎哽咽着:“大哥……”
“好。”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只能随声应付。转而,她一用力,又旋舞到了席中央。
蓝澈的未婚妻,高贵的叶翩羽小姐,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煞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愤怒,只是不敢当场发作。
令婉婷好奇的是蓝澈的身后站着一个蓝衣人,他五官精秀,小脸莹白,长发高束,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
她心中笑言,果然是江南第一少,定是红颜知己满天下。
忽见,蓝衣人身上所散发的宁静朴素的气质似乎与这晚会格格不入。她当时没有多想,只顾跳舞,尽情发泄在无助命运中的悲哀。
蓝澈身侧还坐着一位身子稍显瘦削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黑亮的紧身劲装,眼神中溢满她似乎熟悉的芬芳,发丝在额角任意地张扬。似曾相识的容颜,究竟是谁呢?她有点笑话自己有这种感觉。蓝澈的朋友而已。
歌舞消退,宾客散去。
他与她独处一室。皎洁的月光倾泻,空灵悠远。
她穿着镂空的裙子,倾斜着身子坐在他结实的腿上,凝脂雪肤,若隐若现。他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觉得她有那么一丝楚楚可怜,还带着任性的娇俏,但更多的是让人不得不迷醉的妩媚。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一无名青楼女子。”
他注意着她的眉,弯弯如柳叶,深褐色,粗细相宜。她的唇,看起来十分饱满,性感湿润娇艳欲滴一如玫瑰花瓣。有那么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一张脸上,没缓过神来。
当她主动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胸口感觉到了她身体的柔软无骨及温热,他才回神,热血沸腾。他拈着她白嫩柔滑的小脸说:“你知不知道,你很放荡?”
她笑得有些不自禁,“那又怎样?‘食色性也’,天经地义,只是传统苛刻,让女人矜持地虚伪了上百年。”
她愣愣地看着她,这是一个什么女人,在风月场上呆了多久,怎么这么放肆?随即又恢复本色,问:“你多大了?接过多少客人?”
她眼神里有一丝隐晦的挣扎,挣脱了一下,想起身,却又被他按了回来。她润了润嗓音道:“如果我说,你是第一个,你信吗?”
盛夏的园林潮湿而葱郁。
她身着淡橘色及踝长裙,化了淡妆,摇曳在通往西厢房的长廊上。
清溪绿间丫鬟小厮鱼贯行走,似乎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听不真切。迎面走来两个丫鬟,那长相小巧的先问:“昨晚公子感觉舒服吗?”
她回答得挺干脆:“昨晚公子没和我歇息。”
那粗眉大眼的丫鬟粗声粗气地说不可能。
昨晚,她的心有一点微疼,难道是为蓝澈?
她的舞带着妖媚与蛊惑,她的身躯紧贴着他,滚热而颤栗,她经不住心悸,想抱他抱的更紧些,而他却轻而易举地推开她,只是她忽然瞧见,他面容苍白紧绷,那一阵欲咳未咳的忍耐,令她心疼。
他站起来说了声西厢房有人为你打点一切,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穿过朱兰玉石,她来到一片梨林,梨辦儿纷繁如雪,缤纷而下。
树下有人抚笛而吹,笛声空旷悠扬,蓝衣飞卷。
而蓝衣人旁边站着——蓝澈,他抱胸而立,较昨天脸色红润了一些。
她转嗔为喜,见蓝衣人与他甚是亲密,又转喜为嗔。忽而一切幻影又都消散不见……
屋顶有人。敏锐的听觉告诉她。
“下来吧,我想我还是云霄城的人。”
她的声音在湿热的午后如冰块撞击般清脆悦耳,又仿佛随着朗朗清风飘荡回环。
“东主。”
廊上四黑衣人如疾风骤雨般闪掣到她周围,并单膝跪地,像把她当成女神般敬仰着。
她的感触立刻像四溅的雨水收不拢,原来她还是大漠的圣女,只是双足沾满了俗世的尘埃。
“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拢了拢凌乱的发丝,传神地看着这四个彪武大汉,“云游四虎。”
四人一时面面相觑,从他们的表情上,他们并不乐意带她回去。憧憬的湖水渐渐平息。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好愚蠢,就像一件衣服,被墨沾湿了是不容易洗去痕迹的,她也回不去了。
带头的老大说:“东主放心,主上特意派我四人保护您,所以您的处境绝对安全。但请东主势必为主上完成一个任务,也就是从蓝家取得无暇玉双飞燕。”
她闭眼琢磨着字句的含义。心想,原来那晚蓝家宴,所有人都是为无暇玉而来,大哥也不例外。只是既然他找到了她为什么不把她带走?
她忽然如梦初醒地记忆起了许多事情,这些事情在意识里尘封已久,然而她却像刚刚发现他们的存在一样。
城区郊外,大哥教她骑马。
冬樱树下,大哥教她抚琴。
大哥在义父苛刻的训练中为她解围。
大哥曾说女孩子的幸福就是安逸的生活,不必参与江湖上的纷争。
大哥也曾称赞她,天下舞跳得最美的女孩。
大哥穿着水袖长袍,拥抱她的时候,宽大的衣袖,抬起手臂,像天使的两面翅膀……
如果有谁问,为什么要离开云霄城,她一定会回答,因为大哥一定会找到她。
为什么忧伤尽数裂开?
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就算我的自由、我的爱情都化为泡沫。
这是任性和离家出走的代价吗?我要的安逸消失了,就如我失去纯洁一样。
“好,我一定会帮义父拿到双飞燕。”她眼睛里的光芒格外坚定,“势在必得。”
静夜,他们又相处在灯光摇曳,珠帘玉翠中。
他淡淡道:“给我跳支舞。”
“好。”
她轻笑一声,开始摆动手臂蹁跹起舞。
她跳的很用心,口里唱着靡丽的曲子。
他坐在雕琢着繁复花纹的高靠背长椅上,交叠着十指,若有所思。
一杯装在景陶杯里的人参茶在他的面前冒着白气,氤氲着柔和的光。
他的脸白皙而冷峻,镇定并且沉着。
一曲完毕,他微微张开双臂,示意拥她入怀。
她踏着舞步旋入他怀中。她听见他的心跳,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
“好像我们前世见过。”
她传神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很憔悴,微笑也带着疲倦。
“是吗?”他呵呵笑道:“你真的是青楼女子,怎么我发现了你眉宇间的贵气。”
她把头贴近他的胸膛,一阵强烈的欲望随着那些荷尔蒙的气息渗进毛孔,钻到她的身体里,灵魂里。她问:“你喜欢我吗?”
他故弄玄虚,“你说呢。”
她道:“我不是大家闺秀,不是淑女,你喜欢我吗?”
蓝澈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我却认为,淑女虽可爱,但并非我所爱。”说着温热的唇舌将她紧紧纠缠。
她撇开他问蓝衣女子是谁。
那晚,她看到他们在一起。蓝衣女子把脸瞥向暗处说:“澈,今晚你喝多了。”湛蓝的衣裳,深不见底的眸子,神秘而沉静。
“我不在乎。”晚风勾勒出他微笑的弧度,“如果她能因此离开我,未免不是一种希望。”
这个她自然不是她婉婷湘,但会是谁呢?是他的未婚妻高贵的叶翩羽小姐。
她天生就对一切秘密与内幕有无可抑制的兴趣,每当揭开一层她就会有掏得珍宝的快感。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偷听的机会。
清高之蓝衣女子道:“爹让我照顾你,可我现在的医术还不足以使你恢复,”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要再近女色,那样对你无益。”说完,便起身离开。
“小泉。”他叫住了他。
她停住脚步,却吝啬地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对不起,澈,爹曾说要我照顾你一辈子,可我的心不属于这,明天我就离开,谢谢你的关照,告辞!保重!”
风吹散了她的束发,长发倾斜而下如海藻般深邃古朴。她猜测对了,她真是一秀外慧中的女子,那可是他的蓝衣红颜。
从他目送她离开的眼神中,她读出,原来他看似多情,实则痴情。
他告诉她:“小泉是江南最有名的女药师,她的父亲风前落是中原第一正义山庄的庄主。”并说她武功高强,是个很厉害的侠女。
说着,他温热的手,摩挲着她裸着的小腿,她那长长的及踝的纱裙被轻轻地撩起,他温热的指尖缓缓地滑过了她细腻的肌肤,指尖是轻巧地碰触,沿着腿部的线条向上一路延伸,从轻轻的爱抚逐渐深入到用了些许力气的揉捏。
他的唇舌也丝毫未停消,从她紧闭的眼睑处,到鼻尖,到色泽红润饱满的唇,再到小巧的耳垂,而后攻击的点停留在了暧昧的锁骨处……
往后个把月,她再也没见过他,他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是忘不了那一夜的温存。
离开云霄的日子,她真的很累,很空虚。那些伪装的坚强在现实面前原来如此脆弱,可以击毁所有的信念与耐力。
天边泛起了白,泪无声地掉。原来当孤独空虚占据心房,那些灼伤心灵的伤口就会重新裂开,溢出鲜血,痛得撕心裂肺。
谁赠你多情舞,谁赐我玲珑心?
清晨,她独自在莲花池边散步,遇见了一个洒脱不凡的男子。比起蓝澈,他显得较亲切随和,浑身散发着朝气,嘴角洋溢着阳光笑容。
他主动找她搭讪,他说,他叫易萧,是蓝澈的结义兄弟,江湖上的朋友,并说,在蓝家大宴上,他们见过面。
她说:“我有映像,你的眼睛和发型很特别。”却还不知,他是她的白胤哥哥。
易萧总是时不时地翻过那道高墙,找她聊天。此后,她的生活也不再那么单调,如被困冷宫的妃子般。易萧很幽默,总是能逗笑她。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心底里希望天天见到他。
偶尔一次,隔着半透明的窗,她看到蓝澈沉思在书房的背影,清幽冷寂。她心中好期待,好似一团团流动飘舞的云霞,但不知缘由,她驻足,逃离似地走开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荷香淡淡,荷花艳艳,荷叶罗裙,浑然一体,相映成趣。
易萧说;“你等着,我摘一朵给你。”
他凌波跃湖的样子比起大哥,显得如此笨拙。大哥的身形如燕般轻盈。
她掩住笑,接过他手中的莲花,说谢谢。
那一刻,却恰恰被蓝澈看到。
蓝澈走过来只说了声,“招花惹草的青楼女子,本性难移。”
她杏眼圆睁,神情较激动地说:“对,我是你的谁?我为什么不可以找别人谈情说爱?你又凭什么管我?你用多少钱把我买来的,我都可以还你。本小姐永远都不缺钱,我有一座你无法想象的金库。”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低低的沙哑的甜,说得特诡秘。
他怒目圆眦,一把拽住她的手,额上的青筋历历可数,身子前倾,盯紧她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劣根性。”
两人双目交织,电光石火,不肯相让。
他欲反手给她一巴掌,但被易萧迅速阻止了。
易萧低头对蓝澈说,不慌不忙,显得十分镇定,“大哥,我想你一直忙于公务,无法陪大嫂,所以我走来陪大嫂解解闷,请大哥别误会兄弟。”转而又对婉婷湘说;“大嫂,我从没见过大哥对一个女孩这么在乎过。”
他说的很正经,又带着顽皮的笑,特别是那句,“你才是蓝家真正的未婚妻。”说完,他便甩甩额前张扬的发丝,消失在雾霭沉沉的莲池那边。
未婚妻?!她心中疑问重重。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什么?本想问蓝澈,可蓝澈也一声不响地走了,什么都没解释。
从云游四虎那打听,原来蓝家生意萧条,叶家也明里暗里想与蓝家解除联姻关系。蓝澈一怒之下气言:“就是娶那青楼舞姬,也比让你叶家小姐进门强。”众人听得言外之意是:蓝澈想娶她婉婷湘。虽然是一句戏言,也溢出了蓝澈对她的喜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十分坚定地说:“我要帮他,从即日起,你们帮我收集江南商场的所有资料。”
云游四虎说:“东主,这侦查工作,我们兄弟不难做到,可您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为主上拿到无暇玉双飞燕。若没有尽早拿到或落入他人之手,如果主上怪罪,对你我都没好处。”
她道:“双飞燕自然……自然能拿到,而我之所以被奉为东主,你们也是知道的,不必我多说。”
“是是。”云游四虎连连点头道。
她从小就和三个哥哥一样接受云霄城的魔鬼训练。所不同的是哥哥们都有武学体能训练,而她这方面失去了,她最主要的课程是理财及商场攻略。云霄好几笔生意都由她接过手,她与北宿、西烨、南七并称云霄四大护法。只是外界还不知道,理财有道,诡计多端的大漠东主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虽然尽了力,可蓝家最终以破产收场。
其实婉婷心中隐隐知道,让蓝家破产的其实就是义父。但不知义父是为了让他的买卖冲破中原市场还是想给蓝家一个下马威。总之,蓝家败得一踏涂地。是啊,年纪轻轻又年少轻狂的蓝澈怎会是老奸巨猾的义父的对手。有句俗话不是说,姜还是老的辣。
那天,下着滂沱大雨,蓝家大院一片萧条。下人走的走,散的散,室内像被匪徒洗劫一空般,满地狼藉。她找过很多地方,终于在郊外一处僻静的青山坡那找到了一脸落魄的他。
当时,她打着油纸伞,提着盛满小米饭菜的竹篮,穿着亮橙色的及踝百褶裙,在滴答作响的大雨中,犹如一尊女神,华美而秀丽,每一次蹙眉都会让人神魂颠倒。
蓝澈跪在墓碑前,低头,一声不吭。
她走过来,说:“即使没有了财富,你的父母也会保佑你平安。”
她把饭菜放在了他的身边,他没有理睬,继续低头,一声不吭。
她把伞移至他头顶,道:“我只想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走不出青楼。对了,你身体不好,不能淋雨,更不能不吃饭。”
“你怎么这么啰嗦?”他反过头,冷冷地看着她,那瞳孔里似乎有冰块,“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
她愣住了,这个人比人称“冷面修罗”的二哥哥西烨还冷酷。但既知此点,便有方对付。她说:“如果我爱上你了,是不是该有同情心?再说,你是我的,我怎么狠心不管你?”
她说话的表情认真到有些天真,他盯着她圆润珠玉的面孔狠狠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女人,告诉我,谁派你到我身边来的,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来自讨没趣?”
她深呼了一口气:“好说,蓝大公子只要交出传家之宝无暇玉,我这就走人,再不烦你。”
“原来又是为了双飞燕而来。”他笑的肆意而无奈,“好,就算蓝某今天死在这,无暇玉也绝不会落入贼人之手。”
其实他不是只说给他她听的,旁边矮树林里杀气冲天。
她也查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毅然把伞扔开,拽起蓝澈的手,轻声说:“跟我走。”两人便有默契地径直往山坡下奔去。
风呼呼灌进他们衣内,雨顺着脸颊、脖颈浸湿了有些畏寒的肌肤。狂奔中,她心里只想着救他,却忘了最初的目的。
那绘着江南泼墨山水画的油纸伞遗落在常青树枝干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左右飘摇。
被包围是预料之中的事,血腥、搏斗常有发生。
最关键的时候,易萧出现。
他穿着湿透的轻衣布衫,手握一把锋利的古剑,那剑反射着冷冷的光,咄咄逼人。
他长啸一声,挥剑横扫,剑的威力十足,凡是被他气焰所及,非死即伤。易萧曾笑侃过,这剑名浪子冲,是他一个名守剑神的酒鬼师傅传给他的,那师傅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足足一怪人,满身酒气,络腮胡子,形容邋遢。
奔跑。追杀。劫住。突围。
就这样反复着延续到一里外的山壑里。最后三人已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在一个山洞里,她敞开心告诉他:“愿不愿意信我一次,也许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当晚,他来不及回答,便旧病复发,不省人事。
易萧夸她:“你轻功不错,哪个门派的?若有时间也教教我。”
她说好,只不过要告诉她无暇玉在哪。
易萧爽朗地笑出声来,“湘湘,我非常相信你,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她回笑道:“你说的善良是反语吧?”湘湘又问:“我真的觉得你好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易萧道:“其实我的真名叫白胤。”
婉婷这时跳了起来,笑开了花:“原来你就是我小时候走散的白胤哥哥,能够和你相遇真是太美妙了。”
易萧镇定地说:“坠下瀚海后,我失去了对以往的所有记忆。我虽不知你我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我肯定的是我曾经爱过你,很爱的那种。但现在你已选择我的大哥,我也不必对你有所留恋。希望你和我大哥能长久在一起,美好地生活。”
“可是白胤哥哥,在这陌生的地方再次与你相逢,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突然觉得好疼啊!”最后婉婷终没有说出口,她忘不了他。
“对不起,婉婷,是我的错,我不该再招惹你,像你这么漂亮善良的女子,应该获得更完美的生活。你能遇到蓝大哥这么好的男人,我心表祝福,祝福你和蓝大哥快快乐乐相爱,眷恋一生!”说完,易萧洒落地一笑,便吹着口哨,背着剑,离去。在黄昏朦胧水雾里,只剩一个瘦削的隐隐的背影,倒映美人清澈水眸中,空留相思……
他是她从小的依靠与眷恋,是她生活下去的信心,可是现在她连挽留他的话都没说出口,他便丢下她走了。这真的不悲哀吗?她选择了蓝澈。
当他们来到大漠之巅——云霄城,已是夕阳西下,满城金辉。
她匍匐在义父的座下,恳求大漠之王原谅她的离家出走,不辞而别。虽然他在她的心中永远都是那么慈祥和蔼,但他的威严是不容许任何人侵犯的。
义父仍像对待孩提时期的她一样,温和而怜惜地说:“湘儿,谢谢你为义父夺回无暇玉双飞燕,你要什么,义父都可以给你。”
她说:“婉婷只求义父赐给我一个健康的丈夫。”
雷卓旭眯合着眼睛,笑了笑,道:“哦!我的宝贝女儿说的不会是那个重病不醒的活死人吧?”
她道:“我要求义父聘用最好的御医,用最名贵的药材救治他。”
雷卓旭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说:“好,湘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就算是一座城,我都可以给你,何况是一个人。”
她欣喜地叩头说:“谢谢义父。”
雷卓旭又拿起无暇玉,在灯光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他轻念道:“轻巧玲珑蕴万千,宁输数子不先失。每逢倚盖双飞燕,为访高人态度谦。”
那是一尊精雕细刻的绝美玉像,说雕刻的仅仅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燕,那太平淡无奇了。那燕的形状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一个羽化而登仙的人,恣意昂扬着他的双翅,纯净温和,没有一点瑕疵。
不对,玉雕的底部有一块斑,极其细小,犹如一道裂缝。
无暇玉不是白璧无瑕,无可指摘的吗?为何也有斑?她出神的看着,觉得很想笑出声,原来这世界没有哪样东西是纯洁完美无瑕的。
这时进来一个人,张扬个性的发丝闪耀着金色的光,打扮奇异的服饰让人感觉不修边幅。近看发现他右脸新添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她一愣,知道他的背后一定有段惊心动魄的故事,现在不方便或许以后会问。“怎么这么没礼貌,进来也不通报一声。”雷卓旭皱眉道。
“失礼,义父。”南七儿脸色凝重,“湘妹,我到处找你,没想到能在义父这儿碰见。”
时光如流水般倾泻在大漠每一片砖瓦,每一道日落上。沙海漫漫,曾有多少梦想辉煌?她又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红日西落。南七儿的声音如沙砾般飘进了她的眼睛,刺痛她的心田。
“你知道吗?北宿走了,他为了你和义父闹翻了。在江南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知道你被那个畜生欺骗、糟蹋,他知道你在红楼卖笑、陪酒。但义父说这是你必须经历的磨练,他不许任何人去救你。”
“噢!竟是这么残酷。”她只是平静地笑笑,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忆大哥渐渐模糊的画面……古琴之声,悠悠谦和,平静雅致,那可是大哥在冬樱树下悠闲抚琴么……
“可七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湘妹,别傻了。离开云霄或许对你更好,这可是七哥给你的忠告。”南七儿说完便转身离去。
婉婷努力让自己纷乱的心平静下来,追上他说:“七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快啊!你不是说我是大漠东主,风华绝代盖过十五的月华,只要我一伸手,要什么样的男人,就有什么男人,只要我一动表情,天下就为之风雨。今天怎么会说离开云霄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呢?”
“呵呵。”南七儿笑道;“别装了,傻冒的湘妹可不讨七哥喜欢,对了,那个叫岑钟的家伙现在在地牢中,你想怎么教训他就可以怎么教训他。”
她笑道:“西烨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已经有半年没见蓝澈了,每天数着相思豆,也抵不过烈火般的思念。
有天,她翻过高墙,悄悄地来到兀神医的密居之地。出乎意料,他见到了一个自称她娘亲的神秘白发女子。那女子开始还头脑清醒,后便不知她口中所云了。
婉婷整理了一下,她说的大约是二十年前冬临岛的事。
她很想知道:“我是义父的亲生女儿吗?”
她说:“在半年前,他一直视你为亲生女儿,因为我抱你来云霄的时候,曾欺骗她,说你是我姐姐晴然的女儿。其实,你的父亲是雨莱,和雷卓旭、风前落、电秋、云蔚,江湖并称风雨雷电云。只是那一场大****把他们一个一个驱逐出了冬临。”
“那您是……”
“我叫依依,是你母亲的丫鬟,十八年前,冬临发生大难,你的母亲和雨莱抱着晴然圣女的两个孩子并带着你逃往云霄的路上,不幸被截住,暴风雨中,姐姐的孩子滚下了山坡,不,他们被抓走了……姐姐的儿子手臂上有一块水晶匙的烙印……我真不敢告诉雷卓旭,他走之前,晴然怀了龙凤胎,否则,他会发狂的。”说着,白发女子开始口不择言。
水晶匙?!
他忽记起那天在山洞,她帮易萧包扎伤口时,曾发现易萧手臂上奇怪的痕迹,莫非……
她的心蓦地紧张起来,只见面容憔悴的依依口中念念有词:“那一幕幕如雪的沧桑映着冬临女主人无尽的孤寂,踏雪桥上,泪眼望穿,等待,犹如冬的絮语……”
她有些悲凉,但渐渐抚平,俯身说道:“依姨,我已经有了爱的人,你能为我梳发髻吗?”
几个月后,义父手下的兀神医终于答应让他们见面。
她依旧穿着鲜橙色的及踝百褶裙,金钟花一样的裙子,线条合身、舒畅,领口是摇曳、飘逸的明黄色荷边,裙底也有一圈波浪状的花纹。
她的鞋是用光滑的丝做的,鞋带用金线织成,那鞋上缀着的珠子与玉石,白天可以反射太阳的光芒,夜晚可以映照柔和的月光,还有纱网罩着的烛光。
她有描黛眉,点口脂,抹胭脂,戴头饰、耳饰。铜镜中的她庄重、严肃,又不失女性的柔弱、温和、风情闪烁。
“我要和你结婚。”
她迈着修长的腿向他款款走来。那一种渴求似乎让她暂时忘了离家出走的大哥及为生死之交的易萧。“湘湘,你真美!你的舞姿媲比广寒宫中的嫦娥,你的聪慧,让荒凉的大漠有了光彩。”
他轻轻地在她光洁的额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温润而不含****。
他的身上有百合的香味,发丝柔顺而有光泽。他喜欢说:“别让我担心,相信这世间有好人。”
清爽的风吹散了发,随着帘子起舞。白衣不染尘埃。
大哥。蓝澈。模糊了她心中的爱恋。但今晚,她要和蓝澈结婚。
他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我的一无所有吗”
她说:“你骨子里很要强,但遇强则弱,并不是说你退缩胆怯,而是他的强大压住了你的力量。但凡是力量,都有爆炸性的一天。”
他说:“是吗?你好像很了解我。”
她笑了:“其实你知道吗?我看穿了你的心,以前我从没见爱可以如此深情厚谊,但在你身上,我得到了映证。”
他问:“此话怎讲?”
她道:“其实你非常喜欢叶小姐,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为了她,你放弃了与她在一起。你不相信你的病会好,因为年少的失败与病痛让你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
他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江南最有名的大夫曾说,我活不过三年。”
她说:“所以啊,事实证明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女,只有我才对你的病。”
他有些撒气:“你果然是大漠里的妖精花,名副其实啊!”
“哈哈哈……”
突然他们都笑了,笑声引来了一群徘徊的大雁,在瓦蓝的天空上,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当有一天,她不再是被权势摆弄的东主,他也不再是为了家业奋斗拼搏的蓝家大少,他是否会记得他与她曾拥吻在豪华的蓝家大宴?
她会说,你的吻很冰凉,不过挺佩服你的勇气。但她没告诉他,其实这种感觉就如冬天的井水般,让人体会到一种融合了热与冷的温度。
现在回想,仍余香弥漫。
在众人的喧哗中,他镇定宣布:她将是我的未婚妻。说着便一下子强有力地把她抱到怀中,热烈地拥吻。灯光闪动下,他们的身影似乎旋转起舞。那一刻,他有种贪婪的魅力,仿佛要一手遮天,独吞天下。不容置疑,她完全抗拒不了。他不会包容地微笑,但他有本事让她对他恋恋不忘。
原来缘分有注定,虽然他们都不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
他又问她:“你怎么拿到无暇玉双飞燕的,是易萧那小子出卖了我?”
他只笑不语,考验着她的耐心。
“我不告诉你。”
她的神情带着促狭的意味,任他怎么绞尽脑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再一次携手看日落时,她才说漏嘴,原来是她用西疆的催眠术套出了无暇玉的私藏点。
他说:“你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她说:“你应该相信你的兄弟。”
此后,他们结伴远行,一路欢畅淋漓,喁喁轻语耳鬓厮磨间,夫妻情深。几日后,他们来到了湘江。那里山色碧湛,烟雨空濛,好一派江南秀色风光。
四月的江南是多雨的,风露清愁,带着淡淡的哀伤。
蓝澈在湘江水底筑起房屋,荷叶盖在屋顶上面,用荪草装点墙壁,用紫贝镶嵌台坛。堂屋的墙上涂饰椒泥,到处洋溢着芳香和温暖。桂木做屋栋,木兰做屋椽,门楣使用玉兰木,白芷把洞房全洒满,薜荔结成的帷帐围四周,葱草屏风拉开了一扇扇,洁白的玉石压坐席,温馨的石兰列满堂前。荷叶的屋顶加盖芷草,再用杜衡缠绕在四面,各种各样花草摆满庭院,花香四溢从走廊直到门前。
婉婷脱下橙色的外衣扔进江心,澧水之滨留下她遮掩不住火辣身材的单裙,她在摆满香草的庭院中跳舞,与彩鱼嬉戏玩闹。蓝澈拔了一株汀州的杜若,奉献给她,并轻轻地为她别在耳鬓。
麋鹿从野外来在江边吃着青草。蛟龙在深渊作浪,又来到岸边逍遥。清晨,她们纵马在江边奔驰,傍晚又渡河到了西岸,听说母亲诺女神把她召唤,她要和他一起远行驾车登天。
她每天都要用法术给渔民带来福祉,祈求上苍指引方向,保大地平安。于是,人们称她为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