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驾马奔腾至雁阳关。雁阳关是大漠北边的一个管辖口,也是出大漠的必经之路。正是清晨,太阳还似出未出的时候,寒光凛凛,疏星寥落,冷风拂面而来。
“晴姑娘,你也累了吧,要么我们下马,休息一阵吧?”雷卓旭把水壶递给晴然。
晴然已是很渴了,一路上因为彼此不熟悉便没有开口说。这下她扬起脖颈,痛快地喝起水来,汩汩的水流像清甜的乳汁般流入她的喉咙,沁入她的心脾,十分甘甜美味,她不禁感慨,这真是这阵子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雷卓旭看着她痛快解渴的样子,笑道:“你还真馋。不过这是我从家乡带过来的凡尔赛果酒,这个味是凡人想喝都尝不到的。只有凡尔赛渚水里的水才可以酿造出更美味的果酒。那是北溟最美味的果酒,也是我家乡的一绝。”
晴然微笑着说:“嗯,真的不错,很好喝。”
雷卓旭略微对晴然淡淡的反应与回答有些不满:“只是很好喝吗?那是美味中的美味。”
小兔子枫月也对果酒着迷了,忙说:“姐姐,给我留点,我也想尝尝。”
晴然用洁白的衣袖抹干嘴角残留的水花,微笑着:“放心,给你留着呢,你只要安心跟着我,勤勤恳恳做事,不小摸小偷的,好处总少不了你的。”
小兔子接过水袋,呼呼大喝起来,水花从她的下巴处滴答而下,晴然忙劝:“慢点吧,别浪费了。”
小兔子喝完后,馋呼呼的:“真好吃,让我猜猜这是什么果子酿造的,好像是青青的酸苹果,或是紫色的熟透的大葡萄。”
晴然笑嗔:“你啊,真淘。”
夜的力量无论有多么的强大,都阻挡不了白昼的到来。太阳已经越过地平线,渐渐地高悬于天之中心。这时,风起,黄沙翻飞,顿时天空迷蒙起来了,黄色像要把蓝色吞咽。
突然前方似有一对人马快马加鞭奔腾而来,顷刻间,沙子都变成了红色,映照着灰蒙蒙的天,显得异常的红,那红里充满着戾气。
雷卓旭突然发觉些什么,感到不对劲,拉起晴然的手骑到那匹白马上,迅速往前奔跑驰骋而去。只见小兔枫月在后面呼叫不止。“姐姐,等等我啊!不要抛下我,我除了姐姐就没有亲人了。”
“呜呜呜~姐姐,不要丢下我。呜呜呜~”小兔子跟在晴然快马后使劲地追着,一边跑一边用手抹着鼻涕,心里惶惶然特别害怕,见晴然随雷卓旭驾马越跑越远,小兔子忍不住大声的痛哭流涕悲号起来。
身后,罗兰奥的人马快马加鞭追来了,他们十几个高大的壮汉一下子驾马围住了小兔子,一个油头滑面的小个子用马鞭捆住小兔子,把她的双手用麻绳绑起来,吊在马背上,并用鞭子狠狠抽打着她。
小兔子被鞭子抽打着身体,哭着喊着:“你们这群混蛋,等下要你们好看!呜呜~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管我呢?等下姐姐来救我,要你们通通跪下求饶,呜呜……”
“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她。”晴然见小兔子被抓了,在马背上挣扎起来,“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她,她会没命的。”雷卓旭一边抽鞭子驾马,一边紧紧抱着在他怀里乱动的晴然,雷卓旭人虽不胖,但力量十足,任晴然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放我下来,若我不去救她,她必死无疑。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要去救她……”晴然不断挣扎着,喊着,可雷卓旭的内心依然纹丝不动。
晴然知一个小女子在这个乱世中如同别人刀俎下的食物,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只能在黑暗中等待不公平命运的判定。
“我要去救他,放我下来。”晴然再一次用尽所有气力挣扎,可能是因为行驶的太过急速,突然马腿一弯,两人从马背上翻滚下来,滚入滚滚黄沙里。
旷寂的大漠,风卷起纷乱着吵嚷着的红沙,漫天飞舞。滚至沙丘下,雷卓旭抱着晴然翻滚着躺下,雷卓旭伤心地问:“哪儿受伤了?”
“没,没有,只是腿稍稍挽了一下。”晴然细声开口。
“那我帮你揉揉。”雷卓旭抱她坐起来,双手捧着她的小脚,问:“哪一只?”
“左边那只。”
他帮她脱了白色鞋袜,轻轻揉起来,晴然顿感十分舒服。却连忙害羞地打断他:“先别管我了,去救枫月吧。那群人不知要把她怎么样呢。”
雷卓旭终于肯答应了:“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们就回去吧。反正我和罗兰奥从小一起长大,玩得好,是一竿子兄弟,他不会为难我们的。”
于是他携她飞起,朝人群沸腾处奔去。
罗兰奥见到雷卓旭,不觉扬眉笑道:“好啊,玉卓,你竟然拐走我的女人,还说是我的兄弟,竟然这么不给我面子。”
雷卓旭拍拍罗兰奥的肩膀,笑容稍勉强地说:“对不住了,兄弟。但她还不是你的女人吧?起码她愿意跟我走。”
罗兰奥道:“你就这么肯定她和我没任何关系。如果她已属于我呢,你也要带她走。”
旁边被绑着的小兔子神色凶猛地朝这边喊道:“罗兰奥庄主,你胡说,姐姐清清白白的,一直和我睡在一起,你别玷污她。”
罗兰奥哼了一声,不说话。雷卓旭笑着说:“好吧,就这样吧,我会给你一些黄金作为补偿,只要你肯放她跟我走。十万,怎么样?”
罗兰奥眼睛瞧着天边,吹着玩味人心的口哨,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在雷面前晃动:“那怎么行啊。”
“不够,那么二十万。”雷卓旭一口定价。
罗兰奥并没有说什么,还是摇摇头,眼角的鱼尾纹路仿佛深刻。
雷卓旭急了,吼道:“你这个贪得无厌的东西,我不会给你任何钱了。以前是我看错你了,亏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弟兄。今日,要钱没有,要女人也没有,要命有一条,老子跟你干上了。”于是一拳狠狠朝罗兰奥打去。
罗兰奥一个翻身跃起,躲过这一拳,双手抱在胸口,笑道:“兄弟,咱们之间用得着用钱和拳头说话吗?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女人都可给你。”罗兰奥笑起来的时候十分不美观,一条条细纹遍布脸颊和眼袋四周。细碎的浓密的卷胡须环绕在嘴唇四周,十足粗犷。
“好啊,你这小子还忽悠我,受死吧。”雷卓旭笑道,又一拳打过去。修长的手臂上隐然可见保持的很好的肌肉,晴然刹一看,身材果然矫健。
这时罗兰奥没有躲开,直直用胸膛顶了上去,有一丝痛感从胸间传至全身。他抱胸,不急不慢道:“咱们是生死兄弟,就得用胸膛说话。”
这时,雷卓旭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不要他的钱,只要他的一份兄弟情谊。
”好,好兄弟,今后我有什么好处定少不了你的。“雷卓旭把手搭到他肩上,十分惊讶地说着。
接下来两人在关辖口的驿站内喝了一些酒,叙了一会儿旧,雷卓旭便说:“好,兄弟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于是,众人各自离别散去,大漠依然安定,大漠上空依然有孤烟摇摇上升。
一夜风雪,塞外马蹄踏星辰。
从云州回归东陆,途径茵茵茜勒大草原,去北渊闪电之巅,沿路塞外风光无限,景色如画,十里一驿站,和友人享受的是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待遇。
金帐王庭内,胡姬的歌舞在延续……
踩着天边云霞我告别疆场厮杀
小酒一杯倾洒我心中最念的她
望着鸢尾萌芽我盼你策马归家
宣纸一笔生画我素指捻合成花
……
一曲柔情印在心头
涓涓不断似水流
生生世世念你的眸
甘心被爱如梦囚
久别重逢欲语先泪
月夜明空星点缀
伴你树下妖娆妩媚
宁可时光都荒废
……
唯一牵挂不再飘零当年约定已成型
爱在心口难以抚平终究还是你的情
夕潮翻滚波浪涌动像是为我在歌颂
槐色樱花飞舞与共圆了一场你的梦
如醉啊如痴酒杯中一首情诗
红豆遥寄的相思又怎会岂能不自知
……
你一朝我一夕凭栏远望长相依
就算日夜泪水决堤不悔做你发妻
若隐呐若现难止梦中的狂念
这一次我为你封剑再也不离你身边
……
一世又一生沐浴和煦的春风
漫漫长夜月牙做灯背影留在星空
从今往后
就由我守着你到白头
如果这一辈子都嫌短
那么九世轮回够不够
……
一曲又一曲,胡姬歌舞庭中央……
青丝已白发
徒留下那段牵挂
情深或缘浅
往往都在一刹那
在爱与不爱间
徘徊留恋与挣扎
那时的我和你
常常相约在樱花下
……
是谁醉酒策马
我嘶吼望断天涯
是谁妙曲生花
我十指谈笑风华
是谁高歌天下
我目送海角余霞
是谁拨乱丝发
我愁思默语不答
……
孤身夺下噬血龙剑
脚踏浮云轻似燕
奈何瑟瑟风中久站
儿女情长看不断
一把泪酸怎写沧桑
万箭齐发留残伤
两行青汗岂知芳香
她还映在水中央
红帕在手阁中静候
容颜渐渐已消瘦
满杯希翼弯月浅露
攥紧拳头还不够
思绪涌动黯然伤神
还是不见当年人
可还记得岁月浮尘
……
如诗啊如画
放不下的是牵挂
你曾问我害不害怕
抵不住那一刹
若晴呐若雨
爱恨情仇千万缕
我曾问你何时
迎娶禁不起得赞许
不急又不缓
在山的一头呼喊
不管听见还是不见
哪怕黑发被浸染
不悲我不喜
就在心里等着你
让这新曲飘过万里
带去我的灵体
……
路还长
想让你陪着我一直回到过去
就这样一直守着约定
让它随着我的步伐
走到岁月尽头
……
晴然坐在雷卓旭身后,紧紧搂住他健硕的腰身,一路狂奔,骏马踏碎星辰月缺。
晴然随雷卓旭,还有小兔子枫月一直跟随左右,他们到达北溟风之城。
风之城是青国国都,几天后风之城正要举行盛大的祭天典礼,雷少爷定会参加,晴然想。可雷卓旭收到一封飞鹰信笺,打开一看,原是父亲有急事招他回家。本来他想带晴然回家,可修为不高的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闪电之巅,何况她是一个软弱女子。
他安排她在风之城边缘的客栈里住下。
雷卓旭对她说:“晴然姑娘,我的父亲有事急招我回家,那个地方接近苍穹,氧气低于所有地方,所以不方便带你去。现在我将你安置在这客栈里,我会为你订一套贵宾房,定一些蔬果食物,你切记别到处乱走,以免碰上坏人,记得一定要等我回来。”
要离别,晴然心中虽说不上有多么不舍得,但还是有点儿失落,她温柔的微笑着:“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来不及感谢你呢!要不,我为你煲一碗茴鱼汤,让你解解馋,好为你送别。”
于是晴然去集市和小兔子用首饰兑了些银子,买了一条大鳜鱼,在橙色透明的厨里忙碌起来。
雷卓旭看着晴然忙碌起来静若清池,动如涟漪的身影,甚是喜爱。过了一会儿,鱼汤煲好了,小兔子高兴地端了出来,两手烫的红红的,摇摇晃晃终于放稳在四方木桌上,急忙跳起来,用两手搓耳朵,惹得雷卓旭哈哈大笑。
“真好喝,你煲的汤!”雷卓旭尝了一口,不禁赞叹。
他发觉他爱上她了。只是不曾表达,而今夜的离别却更显深刻。
他的爱来自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她是那样的有女人味,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用比喻来说,他觉得她是月光下的湖水,是静静绽放的玉兰。这样的女人,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女人,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于是他发至内心肯定地对她说:“晴然,我发觉你很美,真的,我是发自内心的。”
“美——”小兔子也喊口道:“姐姐当然美,圣域哪有姐姐这么好的人呀!”
雷卓旭望着她,感觉她有她温顺的空气,如听萧声,如嗅玫瑰,如水似蜜,如烟似雾,覆盖着他的心扉,她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发,一转眼,都如蜜在流,水在荡……
“你的微笑是半开的花朵,里面流溢着诗与画,还有无声的音乐。”雷卓旭悄伏在她耳鬓间厮咬她的耳朵。
小兔子在旁听得耳红,忙悻悻然地转过身,去厨房找剩下的食物去了。
晴然的脸颊突然也一阵发烧,这房中暧昧的气氛陡升,氤氲着意味不明的暖意。
晴然不想被轻薄,打断他:“美从何来?”
雷卓旭静静地遥望着她,似嗅一朵晨开的花的芬香。
他扬眉一笑,忍下艰涩的欲望,很有浓烈兴致地称赞着她的美:“你很有女人味。不仅仅是外貌,女人味还来自于女人的美德。不仁慈的女人,纵使她倾国倾城,纵使她能力出众,也不是优良可爱的女人。而你有令我感慨的美德。”
晴然的脸颊绯红:“美德,我真的有吗?是哪些?说来看看。”
雷卓旭沉思一想,终于说出极致优美的赞美之词:“一股雅味,一种淡雅,一种淡定,一种对生涯对人生静静追寻的从容。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思想境界,没有一丁点儿铜臭味。”
“呵呵,”晴然笑了:“雷大王子看人的眼光果然不俗。本姑娘正是如此。”可以想象晴然那时多么喜欢雷公子,可是自从那一身白色锦衣出现,她稚嫩而空明的心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谁娥眉轻敛,袖舞流年?谁今昔一别,几度流连?若挥袖作别,流云万千,可有人千万留恋?若今昔一别,一别永年,苍山负雪,浮生尽歇。若今昔隔世,百年一眼望却,千年轻湮……看却花谢离恨天,方知浮生未歇。
夜深了。明月高挂,繁星闪烁。
她送他上马,在群山起舞的夜晚,在翡翠月光下,她朝他告别,“每个人都有梦想,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停留,在原地踟蹰,你会有更好的女伴,谢谢你待我如此好,我会祝福你的。”
“啥意思!谢我不能这么快娶你?!”雷卓旭惊呼。
今晚真不好受,本想好好与她戏水寻欢一次,却被她拒绝,全身都不爽。如此女子,真真不单纯,十几岁便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简直伤透了他的心。
难道他不够俊美,难道他不够英雄,或者是两人不对眼,他不想再为她操心,可是心却不由得更加伤心了。
“再见,晴然,你一定要等我回来。”雷卓旭说完,便在晴然的送别声中离去。兴致虽未完,但因为父命不可违,虽有些犹豫,也火速赶往闪电之巅。望着雷卓旭远去的身影她内心涌动着一股思绪……
她竟觉得雷卓旭不适合当自己一生的伴侣,他仅仅只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其他别无意义。只是她有些茫然了,对于雷,她的心是有一些悸动的,但是因为害怕异性以后给自己的伤害,她只能躲起雷卓旭的爱意。
记忆是最容易忘却的珍宝,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活在回忆里。那一薄泛黄的日记本是晴然随手之札记,它在深夜里泛着古旧的灯光。等小兔子枫月睡着后,晴然竟然裹了木槿花刺绣的锦缎棉布被子,提亮一盏彩烛鱼尾灯,坐在紫檀木精雕的椅子上,托腮凝眉,思索。
晴然记事: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在漫天风雨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为了你的承诺,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积累,在我心中难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