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记得第二天清晨,小兔便拉着她去看商队。
太神奇了,这就是小兔子所说的商队吗?骆驼行列中,一头高大的骏马格外耀眼。他就坐在那匹高大的骏马上随父亲来此,清俊的脸,清秀、干净、透明。他大概十七八岁的年龄,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背影挺直,身形健促。
她与他离得那么远,仿若隔尺天涯。她站在长廊上观看商队逶迤前进,像海边的芦苇,找不到依靠。长长的桅杆边,她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这个丫头今后一定不简单,她周围所呼吸的气场已经让人有所洞悉。而他却不为所动,冷傲清觉的眸子没有一丝暖意。
只听管家朝罗兰奥书房疾步奔走,敲门进去后,瞧见罗兰奥在写商品账单,夫人楼兰正站在一旁为夫研墨,管家欣喜地道:“庄主,夫人,电雷泽王携子雷卓旭已前来,正在庄园门外等候。”
罗兰奥连忙站起来,扬眉呵呵笑着:“快开门有请。”
大门打开,电雷泽王便和雷卓旭骑马迅速进了庄园。
庄园内侍仆们为贵客看茶入座,在有着西域特色的古色古香的兰奥庄园花厅外走廊,庄主和他们交流着。
电雷泽王先开口说:“前日,令尊过世,没还得及上门祭奠,实乃惭愧。”
罗兰奥笑着说:“不碍事,只要汗王记得生父生前所做之善事,及功德,父亲在九泉之下定会含笑,感恩。”
电雷泽王白皙的肤色中略带一点儿青色,那是极为尊贵的肤色,令人敬仰,还有他的形式作风,早已整顿成矩。他一直风里来,雨里去,令不少英雄好汉膜拜。
“望令尊早日了段尘缘往事,轮回转世,再续大任。”电雷泽王沉言。
罗兰奥道:“极是,极是。”
坐在兰木高脚椅子上的雷卓旭看似比罗兰奥少不了几岁,但一副天真无邪少年模样,他并没有细听他们的谈话,只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
晴然被小兔拉着走至前堂偷听。管事的姆姆来了,她看不到隐形的小兔,只看到了晴然,见她穿着绸料白衣,以为她是前堂的丫头,并大声呵斥:“大胆的奴婢,竟敢在此偷闲。还不去为客人端送茶水。”
晴然的脸羞红着,去厨房端了茶水来。她跨进门槛,白衣莹然,他的心便一震,世上哪有如此温柔的姑娘!比起冬临的姐妹,她显得较为柔弱。她低着头递水给庄主和他,样子显得如此单薄,令人怜惜。
“抬起头来,”罗兰奥庄主贼贼地看着她:“你是哪个姆姆管的丫头,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她轻抬脸颊:“我是后院帮忙养兔子的丫环。”
“哦。”罗兰奥庄主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气,抿了口对她说道,“你退下吧!”复又招呼了管家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管家恭敬地应声说“是”,退出了前堂。
晴然抬起头望了望庄主,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时失语。
“你怎么还不退下,我和贵客还有要事要谈。若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和夫人开口,在这里,我们会让你吃好睡好,不会让你这双纤纤玉手干重活的。”罗兰奥斜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圆润的身体,色/情兮兮地摸了摸她嫩滑的小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直让晴然头皮发麻,一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如触电般的收回手,只想赶快逃离现场。
她退下后不久,他也带着礼品与兑换的东西离开了庄园。
晴然回到了清冷的房间,那只是一套柴房,房内堆满了大大小小干柴,外面呼啸着寒风,幸好窗户紧闭,用纸紧贴着,不然她可要挨冻了。晴然刚想睡,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是一位姆姆,她带着笑告诉她:“姑娘现在可以不用睡柴房了,今后一定要多担待我们。”
小晴然问:“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那姆姆说:“今后姑娘就会明白的。”
她随着姆姆穿过农场花园,径直朝前堂走去,她心生惊却,怕是意会到了什么,又不敢直说。只听那人笑着,“就到了,就到了。”
走进房间,芳香迷人,是一座小姐的闺阁。有张挂着鸳鸯戏水图帘幔的小床,还有铜镜梳妆台,台上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她还来不及问为什么,姆姆便走了,而她却茫然的呆坐了一天。
第二天,有人传话,要她去一趟前厅。只见罗兰奥庄主笑意嫣然地坐在貂裘椅上望着她,她默然低下头去。“你可否做我的小妾?”庄主道。
晴然局促不已,柔声道:“我不要这样的身份。”
“大胆奴婢,你怎么可以对庄主这样说话。”旁边的近仆恐吓她,“还不快跪下,求庄主原谅。”
“我没错,不需要向人跪,从小到大我也没跪过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声呵斥。”晴然弱弱的声音也经不住硬朗起来。
罗兰奥开口:“好有骨气的小姑娘,可在我的地盘拒绝我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来人,请她跪下。”于是那仆人便用马鞭想教训她。
小兔看到了这一幕,马上去请楼兰夫人来圆场,化解这场风波。其实庄主一直严待己身,只有楼兰一位夫人。楼兰夫人性情温和,待人极善。
那凶狠的仆人狠狠向晴然的腿踢去,晴然来不及躲闪,大叫了一声,几欲跪地。
庄主问:“现在还来得及,嫁我吗?”
晴然强撑着:“晴儿绝不嫁庄主,不是晴儿不愿意做小妾,是晴儿心有所属。”
庄主有些愤怒,“是谁?跪下说,不然野鸭子都长了腿了。”
晴然硬撑着不肯跪,心中便想,打死我,也不能丢了自家的脸。听母亲临终时说,她的血脉中有幻雪国的皇室血统,今生今世都不能与污垢的男子相结合,即使被逼、被打。她一定要朝着北方走,迎着北极星的方向,那儿才有她的亲人。
“还不跪我吗?”庄主表面不说,其实心中对这个小丫头有些钦佩。
这时,楼兰夫人来了,她向庄主行礼,仪态大方。她身穿紫红裙装梳一个反绾发髻,发髻边缘插着一只累丝金凤,耳上系着红宝石的耳坠,气度十分雍容华贵。
她轻抬红唇说,“就是这个小丫头让庄主动心了是吧!”
他说:“是,”便问:“这丫头就是那日夫人回娘家在路上捡的吧,性子太倔,应该管教一下了。”
夫人牵起她的手,“瞧这双没干过粗活的细手,就是做少夫人的命,我们家的这位良人心地好,你为什么不肯嫁他呢?如果你计较的是我,我可以放下架子与你平坐。”又软语:“我只是比你长几岁罢了,你叫我姐姐方可。”
晴然知道自己的命运要陷在这里了。
楼兰夫人站在庄主身旁,仔细瞧着晴然,只见她的容颜并不是十分昳丽,却让人越看越着迷,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魅惑。
“夫人,谢谢你。”晴然跪在地上,又一次言谢。
虽然这一声姐姐未从她心里叫出,但晴然还是很欣赏夫人这份仁慈宽厚的,她低下头忙双手交叉叩首说:“夫人,我不会做庄主的小妾,我还有使命未完成,请您高抬贵手,放我走吧,您的大恩大德,晴然日后定当相报。”
楼兰夫人弯腰扶起她,笑露唇边:“庄主,你看这事?”
庄主大大咧咧地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看着办吧,日后。”便走进了偏阁。
楼兰夫人笑容可亲地说:“这样吧,晴然妹子,你病刚好,不宜远走,还是多在府中留几日。我会劝阻庄主不勉强你做二房。”
晴然忙含蓄温柔地展颜一笑:“那就多谢夫人了。”
这时候,那个持鞭子打晴然的仆人可不乐意了,“夫人,这丫头性子实在太野了,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咱们庄主想娶她是看得起她,没想到她不仅顶撞庄主,还说出大逆不道之话,若不给与惩罚,不能服众。”
夫人知道罗兰奥这些手下护主心切,若不给晴然一些苦处受,或许不会这么轻易罢手,但她实在又喜欢这丫头,觉得她就像自己多年来想要又没得生的女儿一样,善良乖巧,懂事大方,于是淡淡说道:“要不,我就罚这丫头去厨房当帮手。”
那仆人讥笑道:“厨房事多又杂,而且得忍得住脏,就让这野丫头去尝尝苦头。”方才罢手。
晴然其实并不怕厨房脏事又多,只要不让夫人为难,自己苦点没关系,于是微笑说道:“我愿意,以前我经常学习做各种小菜,今后,我也让夫人尝尝我做的菜肴,或许能对上夫人的胃口呢!”
夫人和蔼地笑了笑:“那就好,你好生在那做事,我会差管事给你些银两,等你日后要走,身上也带些银子好供方便。”
晴然觉得夫人的话有理,忙又谢谢夫人,这才去厨房做事。
晴然从果园绕道回来。果园里种了十几颗蜜桃树,还有几十架葡萄藤。这里的红酒就是用这些新鲜的葡萄酿造出来的。她来到后院厨房,厨子们忙得不亦乐乎,烧火煮饭,劈柴煮菜。转个弯,来到了洗菜房,想帮忙做点事。她走过来,看见两三个婆子蹲在鱼盆旁杀鱼,刮鱼鳞片。突然,耳旁听到一个声音说:“公主,救我,救我……”
咦,这是什么声音啊!细细的,粘粘的。喔!不会是这条要被下酒的鱼在说话吧?晴然惊怔住,连忙劝杀鱼的老婆子放下屠刀:“慢着,别伤害它。这鱼在说话呢!”
那几个婆子抬起头看了晴然一眼,“怎么,你尽胡说些什么?不要影响我们做菜。”
晴然缓步下蹲,跪下来,拿过她的刀子,连忙解释道:“它真的在说话,叫我们不要伤害它。”
那老婆子放下鱼,气势汹汹地说:“小丫环,见你长得白白净净的,还真不是来厨房的料。说着,这鱼还跟我有仇了是吧!”
晴然突然开口,脸色有些煞白,握住刮鱼刀,“要么,我来帮你们吧!”
她即刻蹲下,握住那条即将要被活宰的鱼,想把它鳞片刮掉试试。不料又听见了鱼儿们对她说:“公主,公主,救救我们,不要杀我们……”
晴然心下大震,忙放下剐鱼刀,心戚戚然。看到厨院婆子们剐鱼十分残忍,晴然心中不肯,只好说道,让我来吧!却也只能拖延一下时间而已,并不能救下这些鱼儿。故晴然只好心不由衷地走开了。
第二天,她又逢厨院杀兔子做下酒菜。兔子们雪白雪白的皮毛,可爱极了,就要做人类的食物,还要被活生生的杀害。晴然虽没有听到小兔子们心中有怨言,但也不忍心它们被粗鲁的杀死。
看着兔子们有被活剐的危险,这次,晴然狠狠地下决心,痛苦自心底蔓延,她走上前,温和地对厨院里的人说:“兔子不能用刀子杀,而应该用水来淹。这样就能减少它们的痛苦了。现在就让我来杀它们,煮这个菜吧!”厨院里的人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晴然。晴然抱起一只肥肥的兔子,硬着心把它放入冷水桶中,兔子扑腾了几下,便蹬足而亡。然后请厨师们剁成丁状,由她掌握火候来翻炒。她知道如果还未成精还是人类食物的小兔子死在自己手中,或许会舒服一些,她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令生灵们感觉好些的事情,那样自己的心也会得到救赎。
中午,罗兰奥庄主请电雷泽王与雷卓旭一起吃了一顿丰厚的午餐,餐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各式菜肴,及属于大漠绿洲里特有的珍禽异果。雷卓旭饭量可谓第一,临行前就想着要好好品尝一下罗兰奥庄园里的美味,如今终于等到了,浓情佳酿渗透入肌肤,别提有多高兴。
饭桌上,罗兰奥给电雷泽王敬酒,他端着铜脚杯,站起身来,双手举杯敬泽王,“叔父,侄儿敬你一杯,这可是大漠的极品葡萄酒,味可好着呢!”
泽王也举杯一口饮尽,酒香醇浓,沾湿了他的虎唇,他不禁赞美:“果然是上好的葡萄酒,和闪电之巅渚水里酿造的果酒有得一拼,我可要捎一些回去,给我的夫人南乔米儿也解解馋。”
罗兰奥哈哈笑道,眼角的纹路深刻,虽然在泽王眼里他还是一个孩子,但现在他已经挑起了家族的产业,并事事上心,做得非常不错。
罗兰奥热情洋溢,慷慨溢于言表,“当然,泽王想捎多少就可以捎多少回去,兰奥免费赠你,只求泽王今后能照顾兰奥的生意。”
泽王也十分领情,点头答应,午风吹来,葡萄架下的饭菜似乎有些凉了,泽王也觉肚子有些饿了,于是说道:“小罗,话不多说了,咱们吃菜吧。”
于是雷卓旭率先动起了筷子,先夹了一口野兔子肉入口,“不错,味道甘甜,比我以前吃过的还要爽/滑鲜嫩,你们这里的厨子真是不错啊!能不能也让我带回去给个赏赐?”
罗兰奥从小和雷卓旭长大,深知雷的脾性和本性,于是笑说:“还是不必了,这只是一个养兔子的小女孩做的,没说长的还真是水灵,那双手简直是美得如纤玉,只不过今后怕是要毁了。”
雷卓旭还从没有见过罗兰奥对一个小女孩这么上心,有点儿好奇地问:“什么女孩啊!你不是有了楼兰,还想纳小妾不成?莫非色心已起……”
罗兰奥酥的一下想到了晴然的小身板,不禁色眼眯眯,思绪都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啪”的一下,雷卓旭打了罗兰奥肩膀一下,“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我警告你,别糟蹋人家女孩子。”
饭后,雷卓旭说要去旷野地骑马,两人背着泽王偷偷去马厩牵了两匹好马,穿过绿洲,来到了戈壁浅滩。
“罗兰奥,放马过来,咱们今天尽尽兴,我倒想看看你的马技提高了没有。”雷卓旭“吁”得一声驾马扬长而去。
罗兰奥紧跟在后,像狮子一般咆哮:“雷卓旭,你也真是的,一看到马比看到女人还兴奋,真不知道上辈子你是不是属马的?”
雷卓旭驾驭御风而行,穿过前面的一排排绿洲,直接进入了果林。
这时候,晴然和小兔子正在果林里看熟透的果子,能否摘来禀告夫人?晴然看到了挂在树梢上的桃子,一个个饱满鲜嫩,心中不甚欢喜,口中也流出了不少津液。“姐姐,你想吃就摘个吧,反正这里这么多,又没人看见,咱们摘几个没事的。”小兔子也口馋得不得了,说完这句话便蹬起腿伸手想要去摘那树上的果实。
晴然还来不及阻止,小兔子就摘了一个很肥大的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真是……”晴然摇了摇头,觉得摘个果子并不过分,可怕的是罗兰奥庄主手下那一批人,他们可看中果园了,若是被他们知道谁不经允许擅自偷了果子,下场可不是那么好。
正在这时候,雷卓旭驾马冲了过来,马声啸啸,小兔子吓得连忙丢了咬到一半的桃子,双手藏在了身后。
可是雷卓旭并没有在乎她们,直接驾马冲了过去,一副年少轻狂的模样。
晴然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高挺拔,却是比较清瘦的少年。她心想这位来农场购买粮食和马匹的北溟王子,有多嚣张自负,根本不把人看在眼里。小兔子不禁吃吃而笑。
不一会儿,庄主也嘶鸣着骏马来到了这儿,他见到了晴然和一个少女精怪在此,停了下来,朝她问好:“女孩,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农场的小客人?”
晴然朝那边指了指:“他往那方向去了。”
罗兰奥正想扭转马头,去追雷卓旭,但是又盯着晴然看了一阵,心中果然还是对这小女孩恋恋不忘,不禁说道:“你在厨房做事还习惯吗?”
晴然会意点点头:“厨房的姆姆们都对我很照顾,不要我干重活,而且我喜欢烧菜,姆姆们还教我下厨搞花样料理,我很好。”
罗兰奥有些诧异的点点头,还是觉得让她呆在厨房委屈了她,不过想到那天她拒绝自己,他的闷气还没有消,只好心吩咐道:“如果你想摘果子解馋,尽情摘吧,我不会让人为难你。”说完,扯住马缰驾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