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用一种近乎泡沫擦玻璃般的阴森嗓音,凝视着舞台下方吼道:“终于到齐了!”
“还真到齐了呢!”
父神那血红色的眼珠子盯着观众席,一瞬间落在了我身上,我顿时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幸亏老和尚在旁边,要不然我非大喊出来不可。
我强忍着内心恐惧,学着老和尚的状态,摆出一副老年痴呆的表情,目不斜视看着舞台,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波依,幸亏有老和尚在身旁,他能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一定把握对付双神的。
“真是奇怪了!”母神阴冷的目光扫描了一眼下方众人,阴测测地说道:“这都多少年了,人从来没齐过,总是缺少两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到齐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暗道了一声不妙,心想这两位邪神该不是看出我跟老和尚两人是冒牌货了吧?
我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过看老和尚的样子好像胸有成竹,淡定地坐在我旁边,一动也不动。
“我也感觉很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父神轻叹一声,沉吟片刻之后缓缓说道:“算了,怎么样都好,既然人已经齐了,那么为了孩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等了,我们已经对不起孩子一次,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你说的对!”母神接话道:“十几年了,是时候该让这场木偶戏落下帷幕了!”
“咯咯咯咯……”
“喋喋喋喋……”
双神说完话,同时笑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局面都将是对我不利的。
因为我已经知道,我跟老和尚两人补齐的座位,一定是刘青山和白丽娟两人的。
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这一身半吊子道术,以及身旁的老和尚。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仍在死死盯着舞台,不知道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忽然间,舞台上响起了一阵紧锣密鼓的敲锣声,‘当当当当当’,十分热闹,有点像小时候看二人转的感觉,旋即又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喊声,每一道声音都像在用泡沫擦玻璃似的,许许多多这种声音重叠在一起,顿时让我感觉头皮发麻,全身毛孔呼呼往外冒着凉气。
我屏主呼吸,死死瞪着眼睛,生怕双神发现我是观众里面的异类。
随着敲锣声的落幕,舞台幕后连续走出一个个披红挂绿的木偶人,它们看上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两侧嘴角高高向上扬起,面部表情十分诡异,但是它们的肢体动作却很协调,完全看不出来是木偶人,说成大活人应该都会有人相信。
难道舞台上那些木偶人,是被请进了梦中的村民魂魄?
不应该啊,因为我感觉坐在观众席上这群木讷的人,应该才是被双神弄死的村民,那舞台上的木偶又是什么呢?
给双神打工的小弟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口,我跟老和尚两人的座位中间,忽然伸出来一个脑袋来,血红色的眼珠子一左一右分别看了我们两人一眼。
那一瞬间我的头皮彻底炸了,头发已经被吓到根根倒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的眼神居然可以一左一右分别看向两个人!
本能反应促使我想要反抗,然而此刻我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无法动弹了,像案板上的肥肉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也幸亏我那会儿不能动弹,不然真是坏了老和尚的大事。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七八十下,用余光看了一眼出现在身旁的脑袋,发现是父神,也就是舞台上那位帅哥。
不过帅哥就帅哥呗,我承认你帅还不行吗,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我又不搞基!
父神用双手分别搭在我跟老和尚的座位边缘上,血红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不停打量着我跟老和尚两人,仿佛要从我们身上找出破绽,证明我们两个不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我强忍着满腔恐惧,尽量控制大脑冷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控制意念尽量不去看父神那张惨白的脸庞。
我不看他他却一直看着我,某个瞬间他的脖子甚至拉成了一米多长,像长颈鹿一样从我身后伸过来,血红眼珠子不停打量着我,离我最近的时候,鼻尖甚至已经贴到了我的鼻尖,口中喷吐出来的阴冷气息不断吹打在我脸上,让我感觉到冰冷的同时,又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警惕感。
他似乎在堤防着我们,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从我跟老和尚两人身上找出破绽罢了!
老和尚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自己的心脏都快跑到嗓子了,见他一直打量着我,我心想难道是被发现了不成?
很有可能,毕竟我跟老和尚都不是后台村原住民,我们身上没有后台村村民身上的气息,如果双神真有刘青山形容的那么恐怖,那么父神很有可能会从我们身上看出破绽来的。
我感觉自己坐在座位上都快要崩溃了,心里求爷爷告奶奶,期盼着父神能够快点走。
这时候,只见舞台上的母神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凝视着父神说:“落幕戏马上上演,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父神轻声应了一句,一米多长的脖子全部缩回去,然后像是神仙一般重新飞回到舞台上。
父神刚走,我立刻感觉有人拍了一下我的手背,用余光一看,原来是老和尚。
我悄声问他拍我干嘛啊?他没有看我,而是目不斜视地回道:“不要动,也不说话,什么都不要做,消停把木偶戏看完,幸亏你刚才被定住嘞,要不然咱俩这会估计已经成为尸体了。”
“什么?那……”我忽然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大,立刻压低了嗓音问他:“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知道啊。”老和尚不屑地应了一声。
我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嘴:“知道你还带我来?你就不怕我交待在这里吗?我要是死了,你怎么跟我师傅解释?”
“没事的,你放心好嘞。”老和尚咧咧嘴,脸上浮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轻声回应我说:“从以前同志们带回来的线索判断,老子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了,我估摸着查文良跟小玲这会儿应该正在行动呢,咱俩得先解决了这里的麻烦,为接下来的行动打下基础。”
“接下来还有行动?”我楞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什么行动?”
老和尚悄声回答我说:“我们这次行动的代号为小男孩,当然是针对小男孩的嘞。”
我越听越糊涂,皱着眉继续问道:“什么小男孩行动?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有屁用。”老和尚轻叹口气说:“你只需要跟着我们一块行动就好嘞,剩下的不要你管,行了,别废话了,不想死就别乱动,也别说话,这场木偶戏最精彩的地方马上就要上演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连忙将目光挪回到了舞台上,看到那一个个木偶人正在竭尽全力进行着表演,或手舞,或足蹈,或墩身,或蹦跶,无论肢体动作还是面容神态,都与大活人没什么区别。
某个瞬间,舞台上所有木偶全部跪在了地上,似乎在祈祷,嘴里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听起来十分尖锐,十分凄厉,也十分诡异,就好像在许多年前,有人做过对不起双神的事情,而木偶们好像是在替双神打抱不平似的。
“叽叽叽叽……”
“喳喳…喳喳…”
木偶们跪在舞台上,仰面朝天,口中叫唤个不停。
这场祈祷仪式似乎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幕后传来的紧锣密鼓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咚咚咚’以及‘当当当’的敲锣打鼓声充斥在整座戏院中的每一处角落。
他们当神仙的真会玩,听个木偶戏还要这么认真,我要是有个像母神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早就拉回屋里干不可描述的事情去了,还听个卵子的戏哦。
我越来越搞不懂双神的真正用意,而这个时候,老和尚忽然悄声提醒我说:“胖子,注意嘞,马上行动!”
“行动?”我脸上闪过一抹茫然,问他:“行什么动?”
“这个给你,千万别弄丢嘞!”老和尚将木鱼棍递到我手中,叮嘱道:“木偶戏马上结束,到时候你跟着这些村民一块儿出去,估计双神会站在后台门口检查,等你经过双神身边的时候,把这根棍子插进父神的喉咙里,知道了吗?”
啥玩意?
把木鱼棍插进父神喉咙里,你在拿胖爷的小命开玩笑么?
那可是父神母神诶,即便没有达到石像鬼王那种程度,也应该差不了多少,你让我去做这种事情不是纯心想害死胖爷么?
“我不去我不去。”我连忙将木鱼棍塞回到他手中,摆手拒绝道:“你当胖爷傻吗,这六年我都被你们算计得精明了,你让我这么做,万一给双神发现,我还不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啊,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打死我也不去。”
老和尚鄙视了我一眼,说你以为老子愿意让你去做吗?要不是老子腾不出空来,怎么会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个二货?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关乎到我们在整座千叶岛上的布局,你这次要是做不好,随后我们去对付小男孩的时候,也会有很大麻烦,你师傅和小玲,甚至你跟我都得死知道吗?别墨迹了,等会儿木偶戏结束你就开始闭气,记住嘞,绝对不能呼吸,要不然双神肯定会发现你跟其他人不同的,到时候你默默起身,跟着村民排队往出走,找机会把棍子插进父神喉咙里,咱们俩能不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就全看你能不能把棍子插进父神喉咙里了。
他啰嗦了一大通,我从他的语气中已经断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的,只能把满腔委屈咽进肚子里,接过木鱼棍委屈巴巴撅起小嘴。
舞台上的锣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紧促,简直可以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来形容,所有木偶全部摆出双手托天的姿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某个瞬间,锣鼓声似乎达到了一个指定临界点,连带着木偶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整间戏院徒然安静了下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跟着徒然停止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木偶们摆着古怪造型跪在舞台上,而台下看戏的村民们则一个个站起了身,似乎准备离场。
整个戏院有一种电影院播放电影结束的既视感。
老和尚同样跟着站了起来,不断向我递眼色,示意我赶紧起来。
尽管我满心无奈,却只能乖乖跟着站起来,然后猛吸了一口气。
这六年来,我跟着渣渣师傅、老和尚、以及老妖婆子学到了一些道术佛法,连带着还学到了许多体术,闭气功便是其中之一。
像我们当道士的,经常会跟鬼魅魍魉,僵尸怨灵打交道,跟这些东西玩命的时候,闭气是一种极好的选择,只要那些东西还没有达到逆天的程度,那么闭气多多少少都会起到一些作用。
我憋着一口气,不让这口气呼出来,以免被双神发现我是异类,然后跟着身旁的村民们排好队,将木鱼棍缩进衣袖里,慢悠悠向幕后走去。
双神一左一右把守在幕后大门旁边,两双血红眼珠子不断打量着每一个经过大门的人,他们似乎仍在怀疑今天为什么人会突然到齐了这件事情,血红色的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老和尚没有走在我身前,而是走在了与我相隔十来个位置的前方,目光一片呆然,与那些木讷的村民看上去没什么两样,要不是在这种鬼地方,我真有可能把他当做老年痴呆症患者,学得那叫一个像。
大家排着长队一个个经过幕后大门,这个过程无疑是有些漫长的,而且双神时不时便会仔细检查,一副‘不找出异类誓不罢休’的架势。
走了大约一多半路程吧,我便感觉肺腔里的空气有些不够用了,短短几十米距离足足走了将近三分钟,这也就是我,换做没学过闭气功的人,真不知道要死上几次了。
然而即使我学过闭气功也不行,肺腔里长时间摄入不到新鲜空气,导致我感觉大脑晕乎乎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大脑。
我感觉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乏力,照这么发展下去,我想我是肯定撑不到幕后大门的吧。
不行,我不能喘气,一旦喘气等于暴露了自己,这么多年我虽然没给渣渣师傅争过什么气,但也没给他丢过什么脸,这一次更加不能。
我一边在心里给我自己加油打气,一边揣摩老和尚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听他的意思,渣渣师傅此刻应该在跟老妖婆子两人对付小男孩呢,我那会儿并不知道小男孩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必须得做好眼前这件事才行。
那便是把木鱼棍插进父神喉咙里!
老乡们,胖爷求求你们了,走快点好不好?你们再磨蹭下去,我死了不要紧,但那样就没有人能把你们村最后一点希望带出这座荒岛了,你们也不想看着后台村绝后的对吧!
我悄悄将木鱼棍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分散些注意力,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肺腔里空气不够用这件事情。
散场队伍井条有序地向幕后大门中走去,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接近了双神。
老和尚摆出一副老年痴呆状,自然而然走进了幕后,我身前的村民越来越少。
八个。
七个。
六个。
五个……
三个……
一个……
当我身前最后一个村民走进幕后的时候,我终于站在了双神面前,那一瞬间,两双血红色的眼珠子齐刷刷向我看了过来,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我下意识感到菊花一紧,想要放屁,但我知道不能那么做,否则会惊扰到双神的。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舒适,凝视着前方,做出一副老年痴呆状,以免被双神发现。
双神在检查我,我根本没办法走进幕后大门,硬走的话无异于提前暴露了自己,那样等待我的命运,必将是接受双神的制裁。
而这时候我肺腔里的空气已经全部转化成了二氧化碳,呼吸已经憋到了极点,我大致算了一下,足有五分钟之久。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伪装下去了,再多挺一秒钟,都有可能会暴露在双神面前。
我缓缓抬起手臂,盯准了父神的嘴巴,在呼吸憋到极限那一瞬间,也就是正准备把木鱼棍插进父神喉咙里的那一瞬间,一旁的母神忽然轻咦了一声。
父神听到母神的声音,立刻偏过了头去,问她怎么了?
他这一偏头可把我害惨了,因为适才他是面对着我的,而此刻则变成了背对着我,这种姿势我该怎么把木鱼棍捅进他喉咙里?
跑到他们面前去吗?那样的话估计还没等我动手呢,就已经被他们给大卸八块了吧。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再憋下去,父神母神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憋死。
“这是什么?”母神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上,似乎地面上有一个令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这是……”
父神弯下腰伸手去捡母神看到的东西。
他弯下腰这个动作,刚好令他的屁股对着我,我一看这架势,再憋下去自己就得先扑街,于是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将全身力量全部灌输到手臂之上,猛一用力,木鱼棍以雷霆万钧般的趋势,对准冲着我撅过来的屁股狠狠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