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旖倏地睁开了浓密的长睫,刺眼的金色光线一下子跃入眼帘,她微微侧了侧脑袋,伸出细软的五指放在眼前挡了挡,下一刻,身侧忽然传来了一道冷冽淡漠的声音,
“醒了?”
墨若旖循声望去,只见墨绯璃颀长的身姿宛若凌霄墨竹,面容极盛,缎墨眼眸仿佛流光溢彩的画卷,此时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即便是随意坐着,也无端透出一股风雅端华之感。
“嗯。”墨若旖点了点头,环顾四周时发现他们此时正在一辆马车上,她身上盖着柔软厚重的被褥,似在前行着,“我们不是在断崖底下吗?这是去哪里?”她分明记得临睡前他们二人还困在山洞内,怎么一觉醒来就在马车上了。
“落崖前我通知了穆炎,这会儿我们在北澜皇宫的途中。”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墨绯璃递给了墨若旖一个小瓷瓶,“吃一颗,对你身上的伤有好处。”
墨若旖支起身子,垂眸接过的瞬间发现自己受伤的指头已经被包扎好了,黑色的缎布,包扎得极为细致,“我的手,是你帮我包扎好的吗?”她仰起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望着他,粼粼浅浅的光泽,似山涧流动的溪水。
“嗯,可是还疼?”墨绯璃微微敛了敛眸,淡淡地问道。
“不是。”墨若旖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浓密的长睫将手中的瓷瓶倾倒,两颗红色的小药丸落在了手心上,她凝眸微微出神,一时没了动作,蓦地,一只白玉般节骨分明的手执起其中一颗,墨若旖顺着那长指望去,只见墨绯璃将那颗红色的药丸吞入了腹中,淡淡地说了一声,“此药无毒,你大可放心。”
细软的手指微微屈了屈,墨若旖粉嫩精巧的嘴巴下意识地动了动,望着墨绯璃似欲想解释什么,只是目光触及他冷若冰霜的面容,最后还是选择一言不发地咽下了那颗药丸。服过了药后,墨若旖再度躺了回去,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缓缓垂下,紧紧地握着手边那株灵叶炎参不再出言。
马车一路向北行驶,约莫过了晌午,便抵达了玄武门,守门的侍卫循例上前询问过后便放行了。
“圣上,到了。”穆炎的声音隔着车帘缓缓传来。
墨若旖轻轻抬起浓密的长睫,望见墨绯璃起身率先走下了马车,她忙不迭地将手中的灵叶炎参收入衣襟,尔后便起身跟着他下了马车。
清心殿外,若谷已经在殿门等候,瞧见二人下了马车,他连忙下跪行礼,“若谷参见墨王,璃公主。”
“免礼。”墨若旖轻轻跟若谷说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墨绯璃,却只来得及看见他离去的背影,穆炎朝她抱了抱拳,便跟着墨绯璃一道往内殿去了。
溪玉一般澄澄湛湛的眼眸望着那无人的长廊微微出神,直到若谷的声音再度响起,墨若旖才缓缓回过了神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公主,方才十三殿下府上的人来过一趟。”若谷低眉顺目地重复道。
听闻北澜璟差人来寻她,墨若旖有着一瞬间的怔然,蓦然想起了那日在城门下与他约好了今日碰面的事情,她细软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额头,似乎是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将手中的灵叶炎参递给了若谷,她吩咐道:“将这药材送去给太医院的宋太医手上,就说是我给他的,请他务必要好好炼药,我出宫一趟,晚些回来。”
若谷躬身接过了那灵叶炎参,待他抬起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墨若旖转身走出殿门的背影,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的目光微微朝方才墨绯璃离去的方向望了一下,尔后微微牵了牵唇角,像是有些无奈这兄妹二人惊人般相似的举止。
山雨欲来风满楼,须臾之后,骤雨来袭。
十三殿下府外,
檐上新雨坠落,满城涓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北澜璟着一身月白色长袍正欲打伞外出,长巷中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他循声抬眸望去,只见寂静的长巷巷口出现一匹黑色的骏马,打马而来的少女面容宛若初雪一般清丽灵动,夹杂着细雨的西风微微吹拂起她墨色的华美长发,她的身影宛若凌风花枝一般纤细,在雨中越发显得单薄。
裙摆破损,面容苍白,衣裳上染着少许的污秽,远远望见了墨若旖这副略微狼狈的模样,北澜璟蓦地心下一紧,一双乌泱泱的眼眸顿时染上了担忧之色。细软的手指松开了缰绳在府门前翻身下马,墨若旖猛地一头栽进了北澜璟的怀中。
手中的油纸伞轰然跌落在地,北澜璟的身躯陡然一僵,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忽然在心底裂开蔓延,他素来平静无澜的心头在这片刻之间蓦然生出了一种疯狂的悸动,清瘦的腰身被墨若旖细软的双手环抱着,他修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连呼吸也随之变得异常轻缓,感受到墨若旖小小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裳,他下意识地抬起宽阔的大掌覆在她单薄的肩上,安抚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墨若旖猛地仰起了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
“为何要瞒着我?”轻软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墨若旖眼圈猩红地望着他,“宋太医说你活不过来年开春,你知道的,为何要瞒着我?”拽着北澜璟衣裳的手指微微发颤着,她像是一个固执要得到答案的孩子,澄澄湛湛的的眼眸如同满溢的湖水。
心口因为这轻轻的一句话陡然一窒,望着墨若旖湿漉漉的眼眸,北澜璟心中生出一片苦涩,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脸颊,他强颜欢笑道:“来年开春还未到呢,你......”
话还未说完,墨若旖眸中的泪水倏地跌落,流过他的指腹,灼出一道道烫人的泪痕,“宋太医说灵叶炎参可以治好你身上的寒疾,我已经采到了,你不会死的,往后莫要事事都瞒着我了好不好?”她执拗地扯着他的衣袖。
闻言,北澜璟总算是明白了墨若旖这一身狼藉是因何而来了,望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交错的伤痕,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黑曜石一般乌泱泱的眼眸翻涌着连他自己也从未察觉过的复杂神色,像是夹杂着几分心疼,他声音艰涩地开口,“你就是为了那灵叶炎参,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不碍事的,”墨若旖毫不介怀地摇了摇头,“只要能治好你,这些都无妨。”一株草药罢了,即便是要她拿性命去换,她也是愿意的。
过往枯萎的岁月仿佛在这一刹那被温暖填满,北澜璟心中蓦然五味陈杂,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墨若旖耳畔边的长发,他伸手轻轻将她小小的身子环抱入怀,一字一句地许诺道:“好,往后你说不死,我便不敢死。”
骤雨停歇,黄昏过后,凉意入骨几寸。
侍女伺候墨若旖沐浴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北澜璟便端了一碗姜汤来,吩咐侍女下去取些金创药过来后,他便走到了床榻边沿,抬手将姜汤递给了墨若旖,
“喝了它,免得着凉了。”
“好。”细软白皙的双手微微抬起接过,墨若旖坐在床榻上神色乖巧地捧着那碗姜汤小口喝着,墨色的长发宛若锦缎一般覆在背上,越发显得她身子单薄纤细,宽阔的大掌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确认墨若旖没有受凉发热,北澜璟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一些,长指轻轻替她拢了拢耳畔的发丝,他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满是责备之意,“平素你恣意妄为便罢了,千万莫要不顾身子,你来北澜的这些日子,我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好像每回瞧见你你都消瘦了一些。”
“有吗?”将最后一口姜汤喝完,墨若旖放下青玉碗,双手轻轻鼓了鼓自己脸颊上的肉,她蹙眉道:“分明还有很多肉,阿璟,怕是你的眼睛瘦了,看谁都消瘦了。”
眸间的责备之色顿时化作了一片浅浅笑意,北澜璟无奈地望着她,“胡说八道。”
二人正说着话,侍女去而复返,将金创药交给了北澜璟之后便退了下去。
“把手给我,看看你这指头伤得如何。”轻轻将金创药的药塞子打开,北澜璟示意墨若旖将手伸过来。包裹着黑色缎布的右手搁在了北澜璟的掌心上,墨若旖垂眸望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挑开缎布上的结,一圈圈绕开,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绕开的缎布逐渐紧张起来,她犹记得那时候墨绯璃强迫她看自己的指头的景象,血肉模糊,深可见骨,此时定然是十分丑陋,她倒是有些担心会吓到北澜璟。
黑色的缎布掉落,露出雪藕般细嫩的指头,细细的血痕凝在指头上,看起来似乎是好得差不多了。瞧见墨若旖指头上的伤势并不严重,北澜璟温润的眸子微微染上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幸好伤得不重,你这双手若是留下了疤痕,我于心难安。”
话音落下许久未听见一丝应答,北澜璟有些奇怪地望向墨若旖,只见她凝神望着自己的手指,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眸光沉沉,仿佛是若有所思的模样,连他望着她,她也没有察觉到半分。
那样的伤口,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好得这般快?墨若旖满腹疑云,直到北澜璟替她换了药重新包扎好了,她才缓过神来,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对上了他乌泱泱的眼眸,她问道:“对了,方才见你打伞出门,是要去哪里?”
“想去寻你,”长指轻轻替墨若旖处理手腕上的淤青,北澜璟垂眸温声说道:“今日差人去寻你,若谷不知你的行踪,晌午之后我有些担心,便想着亲自去皇宫一趟看看。”
这个不靠谱的墨祁㬚,要知会的人没知会,不该知会的偏偏招惹来了,墨若旖颇为头疼地叹息了一声,扬起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羽轻轻道:“下回,我去哪里都知会你一声,你莫要冒雨外出寻我了。”
修长如玉的手指温柔地替墨若旖整理好衣袖,北澜璟黑曜石般乌泱泱的眼眸流动着浅浅的光华,望向墨若旖时微微泛起了几分忧色,“终归是有些放心不下。”
话虽如此,想起北澜璟打着油纸伞站在雨幕之中身形清瘦的景象,墨若旖没来由地鼻尖一阵发酸,连带着放在北澜璟掌心上的手指也微微收紧了几分,“我不会再这般了,从明日开始,我日日都陪着你,时时刻刻都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明知墨若旖说的是玩笑话,北澜璟还是觉得心头蓦然一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长发,他的眉眼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又在胡说八道了。”
这样的话,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人对他说过,只是后来,那个笑容温婉清雅的女子转身便去追逐了旁人,只有他留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