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叶炎参在手中透着炽热的温度,墨若旖忙活了好久,才弄出来了一根细根,等她差不多将所有扎入石壁内的细根弄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孤冷的月色倾泻在山头上,漆黑的夜幕下,唯有她手上的这棵灵叶炎参是发着光的,竭力将最后一根细根拔出来的时候,墨若旖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了,感受到头顶上的藤枝断裂的时候,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血肉模糊的手指还没有来得及攀上那石壁,单薄的身子便如同断线的纸鸢急急地往下坠落,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灵叶炎参护在心上,耳边朔朔的寒风在呼啸,她唯一的求生意识便是护着这一株灵叶炎参。孤冷的月色下,一道黑影蓦地自头顶笼罩而下,那人一只手揽住了她细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攀在石壁上,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墨若旖迷迷糊糊之间,依稀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墨若旖,你不要命了吗?”语气震怒无比,分明是墨绯璃的声音,却又不像是他会说的话。脑袋靠在那人的胸膛上,墨若旖宛若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虚弱地眨了两下之后,便缓缓合上了。
犹记夜雪尘曾言,人死之前,一梦浮生,只是墨若旖想不明白,为何在这最后片刻出现的幻觉,会是她厌恶到了极点的墨绯璃。
断崖之下,寒冰湖水,荒草丛生,枯枝遍地,夜里忽然下起了骤雨。
野草虚掩的山洞内跃动着点点火光,枯枝燃烧着的火堆前,一袭墨衣的年轻男子轻轻将身上的墨色长袍盖在了草榻上身形单薄娇小的少女身上,一张极盛却极为清冷的华美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摄人心魂,望着那张恍若初雪一般清丽灵动的小脸,墨绯璃缎墨一般漆黑的眼眸眸中神色复杂,墨若旖身上的寒气他已经用内气驱除了,只是她手指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荒郊野外没有任何草药可以敷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干涸的血迹凝在她的指头上而无能为力,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墨若旖熟睡的脸颊,墨绯璃忽然有些恼怒她这般恣意妄为的性子,如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她就为了这样一株炎参送了命,
“北澜璟于你而言,果真就这么重要吗?”指尖抑制不住微微收紧,墨绯璃素来平静无澜的眼眸再度掀起了怒意,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怒火,熟睡中的墨若旖微微有些吃疼地皱了皱眉,粉嫩精巧的嘴巴微微翕动着喃喃低语,细微虚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洞里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阿璟,阿璟......”
一声一声,轻软的声音充满了依赖之情。心底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墨绯璃冰凉的长指倏地抓住墨若旖细细的手腕,一寸寸收紧,“墨若旖,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许是耳旁的声音过于清晰,墨若旖像是惊醒了一般,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毛微微轻颤着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溪玉眼眸神色渐渐变得清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之后,她的眸底微微泛起了几分诧异,茫然地睁着眼睛望着他,“你为何会在这里?”
原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那个在断崖上跳下来救她的人真的是墨绯璃。
“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么模样?”怒不可遏地举起墨若旖细细的手腕搁在她眼前,墨绯璃强迫她看清楚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一双缎墨般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涌动着的炎炎怒意,火光比起那灵叶炎参的颜色还要强烈,“当真至于为了北澜璟连命也不要了不成?墨若旖,他根本就不愿娶你,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手腕被抓得生疼,墨若旖忽然觉得很难受,许是因为身上的这些伤,许是因为墨绯璃无名汹涌的怒火,她不悦地蹙眉想挣脱,仰着漂亮的眉眼神色凌厉地望着他,轻软虚弱的声音冷如寒刃,“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你不过是我的兄长罢了,我的生死还轮不到你来管。”
“好一句与我何干,”将墨若旖细细的手腕压到她的脸颊一侧,墨绯璃俯下身子,一双缎墨般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此时翻涌着惊涛骇浪一般的愤怒,活人的气息应该是温热的,可是他的气息却是寒凉冰冷,“墨若旖,你究竟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当真要我杀了你你才肯消停?”
墨绯璃的眼眸黑漆漆的,像是吞噬万物的黑夜,看起来绝望而痛苦。手腕骨被他捏得泛起了近乎粉碎般的痛楚,墨若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落在眼睑下的长睫阴影在微微发颤着,本就白皙的面容血色尽失,宛若白纸一般,即便是这般,在听见墨绯璃的话之后,她仍旧是低低地嗤笑着,语气还是一贯的充满了嘲弄之意,“横竖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胡闹,墨绯璃,像你这般冷血无情之人,又怎么能体会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我的灵叶炎参呢?若说是阿璟死了,我便也跟着他一起死,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断崖底下的冰湖水温是冷得刺骨的,墨绯璃没入冰湖中去寻那株跌落的灵叶炎参的时候感受到的阵阵冷意,却远远不及墨若旖这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这般令他寒心,蚀骨无声,就像是好不容易熬过了霜降过后的一丝余温,毫无预兆地被再度席卷而来的风雪吞噬得灰飞烟灭,握住墨若旖细细手腕的长指无声地收紧了一些,他终是慢慢地松开了。
笼罩在头顶上的阴影仿佛有着一瞬间的晃动,墨若旖微微抬起了小扇子一般浓密的长睫,一双溪玉般湿漉漉的眼眸对上了墨绯璃漆黑的缎墨眼眸,那人的面容宛若极美的红色彼岸花,一寸一寸在她的眼眸中放大,最后,他的脑袋埋在了她纤细的颈项上,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颀长挺拔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轻缓,肌肤相贴,她感受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滚烫温度。
墨若旖有着一瞬间的怔然,细软的双手下意识地覆上了墨绯璃的后背,却猝不及防地感觉了他蝴蝶骨上一片湿黏的触感,微弱的火光下,她将手指举到眼前,看清楚了此时自己指尖沾染上的点点新血,
“墨绯璃,墨绯璃?”她有些慌乱地推着墨绯璃的胸膛,却是得不到半声回应。他的面容紧紧贴着她的颈项,滚烫的温度灼得她心下生出几分焦躁不安,莫不是真是就这么死了?被她说几句就死了?
夜色沉沉,霜露重重。
抬手往火堆中丢了几只干树枝,火光高窜,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点点火光映照着山洞内的景象。脚下摆放着完好无缺的灵叶炎参,墨若旖一手支着脸颊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才将目光落回趴在草榻上的墨绯璃身上,方才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从自己身上移到了一旁,他烧得昏沉,呼吸异常轻缓,如若不是探过了他的气息,她几乎都要觉得他是个死人了。目光在墨绯璃的面容停留了片刻之后,墨若旖扶着双膝站了起来,慢慢踱步走到了草榻边沿,俯下身子,墨绯璃好歹也帮她照顾好了灵叶炎参,一报还一报,于情于理,她似乎都该为他做些什么。细软的手指轻轻覆上了墨绯璃背上湿黏的蝴蝶骨,那里似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眼下还在流着血,他身上穿着墨色的衣袍,让人难以察觉他受了伤,也看不出来那伤口究竟有多大,不过是犹豫了一瞬,墨若旖便伸手解开了他腰间的衣带,双手扶着他的衣襟,十指蜷缩一咬牙扯下了他的衣襟,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白玉般的色泽,墨绯璃生得很漂亮,连带着身上的肌肤也是无可挑剔的,只是触及他蝴蝶骨上的伤口,墨若旖的目光却是陡然一僵,呼吸一紧,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墨绯璃的蝴蝶骨上一片鲜血淋漓,插着一根粗壮干枯的树枝,也不知道这伤口究竟有多深,整根树枝几乎都埋入了骨里,原来断崖下的那根树枝,是他护着她,所以她才能这般安然无恙,她不禁将目光再度移到了墨绯璃清冷的眉眼上,心头蓦然生出万千杂绪,她的真的看不透墨绯璃这个人,分明是利用她,却又好像关心她,只是当她真的将这些细碎的温暖放在心上的时候,他又毫不留情地,一声不吭地踏碎她所有的依赖和欢喜。
片刻的思虑过后,墨若旖微微抿起了粉嫩精巧的嘴巴,细软的手指轻轻移动到那伤口上,抓着那根干枯树枝的一头,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拔出来,约莫拔出两寸的时候,墨绯璃忽地发出了一声闷哼,墨若旖双指一颤,稍稍用力了一些,待她抬眸望向墨绯璃的时候,不偏不倚对上了他那双缎墨般漆黑得深沉的眼眸。
“用力一些,直接拔出来。”清冷的声音微微透着几分喑哑,墨绯璃纤长的睫羽微微动了动,濡湿的鬓角上滑落了几滴细汗,顺着他线条优美的颈项没入衣襟,素来冷若冰霜的面容因为受伤而微微柔和了几分,无端透出了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异美感。
墨若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听夜雪尘说过的一桩笑谈,传闻墨绯璃未继位之前乃是东墨国三皇子,因为容貌生得极美,暗地里还得了个东墨国第一美人的称号,每日都有不少男子围在他的府邸外,只是为了一睹盖过了所有女子的三皇子的风采。墨若旖当时听着忍俊不禁,一想到墨绯璃那般冷若冰霜又残暴不仁的性子若是撞上了那些嘴巴里喊着墨美人的登徒子,该是怎么样精彩的场面。只是后来听着听着,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夜雪尘说,当年墨绯璃下令剜去了那些男子的双眼,并且将他们剜下来的两颗眼珠子穿成一条链子分别挂在了他们的脖子上,直到眼珠干裂方可摘下,自此无人再敢提及此事,而那年的墨绯璃也不过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不过是分神了片刻,墨若旖便依着墨绯璃的话用力将余下的枝干尽数拔出,拔出来的干枯树枝上覆满了鲜血,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墨若旖的手背上,滚烫的,刺眼的血色。墨绯璃背上的血窟窿并不比自己的指头好到哪里去,墨若旖手足无措地望着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一双溪玉般澄澄湛湛的眼眸微微红了红,“怎,怎么办?拔出来,拔出来之后血流不止了......”
墨绯璃望着她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吓得不敢乱动的模样,方才那股子无名怒火好像一下子平息了一般,他稍稍用力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替她一点点拭去手背上的血迹,仿佛是安抚一般轻声说道:“不碍事的,我死不了。”
蜉蝣一世,你若不安,我怎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