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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楔子

2019-01-21发布 3648字

公元215年。风尘仆仆自海外归来的卢生,此时正长跪于大殿之上,单独向秦皇嬴政奏报着此次海外的见闻。

奏报之后是久久的沉默,面对阶上所座这位已经横扫天下喜怒无常的绝代帝王,阶下的卢生瑟瑟发抖。虽然深得秦皇信任,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介方士,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而卢生此次所看到的经历到的那些,又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只要始皇不信,自己便是罪犯欺君!他连忙赌咒发誓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臣甘愿腰斩弃市!”

“你起来吧,寡人信你。”扫平六合海内独尊的始皇帝,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不愿跟卢生多说,只是吩咐旁边道:“内侍,叫赵高过来。”

卢生战战兢兢站在阶下一动不敢动,片刻后又一道身影进入了殿堂。

“大王,臣来了。”被称为赵高的男子上前行礼说道,又旋即改口:“罪过!罪过!臣又忘记了!大王已经吞并了六国,此时该称陛下才是。每每改变称呼,臣总是忘了。真不是臣愚钝,实在是陛下太过英武,在短短时日内励精图治,又削平天下,让六国依次俯首,臣就是记性再好,跟陛下您一代雄主这开疆拓土的速度相比,也是拍马难及呀!”

“你这话已经说过无数遍,现在听着着实没有味道。”话虽这么说,始皇帝脸上还是不由略过一抹得意的笑容。他面容一整又道:“赵高,你可还记得在赵国时,曾对朕说过的那些祖上的事情?”

赵高微微一愣,答道:“臣当然记得。不想事隔多年,陛下还记得。先民之说,未必足信,单是他们说的这羲皇和娲皇的来历,臣便觉得多有可疑。更别提那海外孤山和地下的妖鬼,鬼怪之说自古有之,怎可能与太古三皇有所关联?当时陛下不也是将信将疑,后来不是就此作罢了了吗?此时为何旧事重提?”

“当时天下还不是朕的,朕当然不理会,但现在是了!朕自己的东西,朕当然要看顾好。”始皇答道,言罢他皱眉紧紧盯着赵高:“卢生刚从海外回来,他找到了那座仙山!”

“找到了?!那孤山当真存在?!”赵高意外道。

“千真万确!”卢生在一旁答道。

“可曾看到仙人?!”赵高又问。

“莫要问了!叫你是另有安排。”卢生刚要回答,始皇帝却口止住了话题,似乎不想让赵高知道太多。

“陛下英明。”赵高再次行礼,低眉顺目什么也没多说。

始皇帝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你下去之后和李斯说……就说,卢生带回一谶,上书‘亡秦者,胡也’!着左右二相拟一个章程,命蒙恬……与太子扶苏,领30万大军,驱逐诸胡,并征徭役,修筑城防。务求将这诸胡可能来犯的路线,全都囊括于这城防之内!朕要为这社稷,筑一道城墙!让他们拟得详细此,拟好了乘上来朕要看。”

30万大军征伐,还要修一道囊括天下的城防,工程直追皇陵和阿房宫!卢生在旁边都听得心旌神摇,更因为此事由他而起,心中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陛下可是为了先祖传说中,窥伺我大秦江山的……”赵高看了眼一旁的卢生,旋即换了口气低头谄媚道:“陛下英明,也只有陛下才有这气吞山河之势,筑一城而护天下,黎民幸甚,六国幸甚!只是……太子身份尊贵,西北苦寒,此去又多有凶险……”

“这江山将来是他的,筑城之事太子责无旁贷!而且,也该让他在军中竖立一些威信了。”始皇答道。

“陛下英……”赵高又要拍马屁,却被始皇挥手拦下了。

“你与朕相识多年,结交于微末,又进献先祖秘闻,于朕与这社稷都有大功。大可不必如些!”始皇帝挥手叹道,“记着交于你的事,下去吧。”

“‘亡秦者,胡也’。臣记得了,这就去转告左相。”赵高躬身退下,直到出了殿门,嘴角才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等等!”始皇突然叫住了他,“东海之畔有个徐市,卢生自海上归来时,曾与之碰面。其人师从鬼谷仙师,善奇门方术有寻龙之才,他有意出海再访仙山寻不死药。你派人赐金,让他有消息就回报于朕!”

“遵旨!”赵高答道。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得卢生谶语,驱胡人,筑长城,赐金徐福资其出海。不想之后卢生远赴漠北,于协助筑城时突然远遁,还将海外见闻与赢氏先祖的秘闻著书藏于秘处,准备留给了百家后人!始皇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

于是一场腥风血雨席卷咸阳,史称“焚书坑儒”!其实被坑的多是百家传人,并非只有儒生。而始皇帝恼羞成怒之余,更多的是不想让那些独属皇室的秘闻,被百家传人染指的决心!

花开花落,转眼过了五年。公元前210年,秋,沙丘。

五年前还雄心万丈,气吞天下的始皇帝,如今已经形销骨立病入膏肓。在巡游仪仗的看护下,迎来了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布置完遗嘱,命由太子扶苏继承帝位之后,他便屏退了两位随行大臣,只留赵高和两个内待在帐内。

始皇帝躺在榻上一动也动不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咳咳……赵高……你说……朕欲寻不死药,游历天下,祭祀各路仙山圣迹,可为何短短五年时间,身体反而大不如前呢……”

“其实都是累的呀我的陛下。大秦疆域愈广,您又日理万机,这五年中臣看在眼里,实在为陛下心疼。但陛下莫要担心,自称皇帝以来,您上应天心,下体民心,龙体一定会无恙的。陛下……?……陛下?!”

赵高呼唤了许久,始皇帝才从昏迷中醒来,双眼无神的喃喃道:“刚刚联好像又看到,我们在邯郸的时候……”但紧跟着他的眼神又复清明,似乎为了保持皇者的威严,止住了话头。“夏时……徐市说他终于找到了寻海气定仙岛的法门……此次出海一定可以寻访到仙山……可朕……怕是等不到了。自那日亲手射杀鲸鲵……命徐市早日出海……不过两月余……怎么身体衰败的会如此之快……所幸……扶苏跟着蒙恬筑城五年……此时……当担得大任了。”

“是呀,臣就是怕等徐福真得回来,寻了不死药,你就死不了了。”赵高没由来的语气一变,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跪伏的身体也直了起来。“陛下,臣常听民间有‘回魂’一说,人之将死时,便会回忆往昔少年的时光。您怕是真的到时辰了……”赵高冷笑道。

“赵高……你……”始皇帝惊异莫明。但似乎真让赵高说中了,回光返照之后,他连张嘴都吃力了。他一切都明白了,自己的病情被赵高动了手脚!“你与朕自邯郸就相识……你为何如此对朕?”

“自知是邯郸相识,现在赵国都已经没了,陛下怎能不明白其中原因。”赵高面表无情低头说道。

“你……你……”始皇帝垂死之际,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为何胡亥殿下一意要跟你来出游?!犹记得当初你派扶苏筑城时,说是得了‘亡秦者胡’的谶语!那我便给你个‘亡秦者胡’!让它一语中的!”赵高语气中透着一股阴谋得逞的兴奋!

“亥儿……胡亥……亡秦者胡……你要狡诏?!”始皇帝英明一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气极之余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下来,想喊人都喊不出声了。一代雄主,在这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长生不死!若非自己有疾在身,赵高这犬一样的东西安敢如此对待自己?!

这里是沙丘荒野中的营地,不是他前呼后拥的大秦深宫,否则赵高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弥留之际只留了最亲近的赵高,不料身边人竟是一条毒蛇!

他脸色数变,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在最后的清醒中想到了什么,便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赵高的衣襟问道:“那你说得先祖秘闻,到底是真是假?!”

“我怎么敢欺瞒陛下,那些句句属实!”赵高答道。

始皇帝力气用尽,手垂了下来,说道:“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朕只求你一件事!百越初定……岭南争战不休……蛮人尚需教化……无论大秦如何……都不许调赵佗和他的军队回来……不管是谁继位……只要这片江山是我秦人的……便已足够了……”

“此时陛下仍能以社稷为重,实在令臣下钦佩不已。”赵高躬身道。

弥留之际,始皇帝的意识彻底陷入混乱,双眼无神的喃喃道:“徐市……徐市……你为何还不回来……”喃喃数声,便再无了声息。

始皇帝死后,秦二世荒淫无道,赵高权倾天下指鹿为马。致使短短数年间天下烽烟四起,先有陈胜武广,后有项羽刘邦。曾经威压天下吞并六国的大秦,数年间变得风雨飘摇。公元前207年12月,项羽起兵8万攻秦。当时负责修建皇陵,相当于现在建设部长的老将章邯,带了修建皇陵的40万囚徒组成的秦军,与项羽会战于巨鹿,结果为项羽破釜沉舟所破!经此一战,秦朝主力尽丧,名存实亡!

而这也留下了一个令后世争论不休的千古之迷!横扫六国时的秦军何其悍勇?为何短短数年间竟然衰败于此?往昔的大秦名将辈出,战国四大名将秦占一半,悍卒也多出自秦地良家子。为何这决定大秦气数的一场大战,上阵的却是修造陵墓的将军和他手下囚徒?那支视六国军队如土鸡瓦狗的强大秦军,到底去哪了?

而直到大秦灭亡,那南征百越平定岭南的赵陀和他的50万大秦精锐,都一直留在了岭南按兵不动。之后汉高祖刘邦立国,赵陀才在名义上附大汉,之后历经百载,江南及岭南的大部分地区,终于正式归于大汉。自此,大汉金瓯无缺,奠定了后世汉民族版图的基础。自此,大汉在秦代“书同文车同轨”的大一统基础上,将曾经分裂数百年的七国之民牢牢团结在了一起。所有秦人,六国之人,皆称汉人。

可叹秦始皇一生功业,最后却便宜了煌煌大汉。他和他的大秦,于后世人心中,唯留,“暴秦”二字耳。

而徐福(徐市),自始至终都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