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鸡飞狗咬
2019-01-20发布 4044字
自从付世康的家小被害之后,似乎整个狗场都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付世康始终默不发声,仍旧每日都去十字中街的面摊做工,看似一切如常,但他开始变得少言寡语性情木讷,偶尔就会随便找个方向远眺出神,若是在街上看到了别家的女人孩子,他会在恍惚之下尾随出很远,等到回过魂来,便是好一阵黯然神伤。
南过所住的小院,算是在整个狗场的最北边,平日里门前极少有人经过,但最近几天却一改往日的冷清,时不时的就会生出些热闹来。反正余快已经搬出了小院,而且那位北门门主也未曾对此事有过任何表态,经过一些人三番五次的试探之后,所有人都变得越发大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那些打算为付世康鸣不平的人们也只是朝小院里丢垃圾,在院门上吐口水,或是找来朱漆与黑墨在院墙上写几个字,无非就是杀人害命天理难容之类的恶心话。再后来,小院门口聚了几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号称都是付世康媳妇生前的好友,骂骂咧咧没完没了,叫嚷出来一些歹毒的话,有影儿没影儿,有边儿没边儿,全都不留余地的骂了个痛快。
之前的丢垃圾吐口水写大字,小院里的人倒还能忍,只是那几个妇人堵着门骂街,上午骂完了,各回各家吃饱了饭,下午又带了茶水点心和瓜子花生继续开骂,院子门前聚拢起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也都愿意帮腔作势随声附和。妇人们骂闲街,多是喜欢从男人偷腥女人养汉的方面入手,所以骂出的难听话来十分引人入胜,不管真假都叫围观的人浮想联翩,简直成了以南过羊角髻为主角的章回体淫乱话本。
然后,院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大门洞开,南过从里面一步步的走出来,院外那些刻薄的骂声全都停了下来,有眼尖的人,通过敞开的大门看向院子里,正看到那个头破血流的弩手在院里一瘸一拐的打扫着满地垃圾。
气愤僵持了刹那,然后就有混不吝的汉子越众而出,指着南过的鼻子说道:“都说你南大接引功夫了得,来来来,再杀个妇道人家给大伙开开眼吧!”
这句话点燃了在场诸人的情绪,嘲笑声怒骂声纷至踏来,一浪高过一浪。几个妇人当初都是快活居里出来的女流,虽然现在年纪大了,身材也开始走样,但一个个的相貌都不算难看,只不过她们多年在狗场中打混,跟过的汉子也有不少,性情早已变得泼辣尖酸,说上几句荤话来损人那更是行家里手。
有个微微长出了双下巴的妇人越骂越凶,她叉起腰来,挺胸凸肚一往无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上一句,身躯就朝门前的南过挺进一分,看那架势,就好像她要用自己的肚皮把南过推回院子里一样。
那妇人眼看着就要撞上南过了,南过倏地身形一闪,羊角髻便从院子里冲了上来,亮出自己刚刚修剪好的十根指甲,那妇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羊角髻抓了个满脸花。
妇人惨嚎一声,两手捂着脸颊踉跄后退,余下的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心想着眼下的路数好像不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怯意。
“刚才是哪个王八蛋说我养了半个狗场的野汉子?有胆的站出来,让姑奶奶撕烂你那张臭嘴!”羊角髻一边剔着指甲缝里染着血的肉丝,一边盯着那几个妇人说道。
“这小浪蹄子是要反了天那,你男人是个坏种,你自己可不就是个骚货,怎么着,自己做下丑事快活够了,还不让人说吗?你要是想学那贞洁烈妇自证清白,就脱了衣裳给大伙验验真假,你敢吗?不要脸的婊子,破鞋!”双下巴的妇人捂着脸颊指缝渗血,她冷不防挨了这么一下狠的,便眼冒凶光的瞪着羊角髻开口大骂起来。
“你他妈的,姑奶奶今天不撕了你的嘴就跟你姓!”
羊角髻的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就直接扑了上去,一手揪住那妇人的头发,另一手就抡圆了猛扇她的耳光,四五个耳光噼里啪啦的抽下来,那妇人就吃不住了,无奈头发被人牢牢揪着,想躲都躲不开,妇人急怒交加,扎开两手便准备去掐羊角髻的腰带和私处,周围这么多汉子瞅着,只要自己得了手,管保让这小贱人今后都没脸再出门。
羊角髻身材苗条曲线玲珑,修长的双腿更容易给人带来一种柔弱纤细的错觉,只是太多人还不了解她的出身,也忽略的她的体魄,其实只要想想她平日里扛着南过健步如飞的样子,也就能对她的力气有所了解。所以说,眼下这场看似只是泼妇打架的对峙双方,战斗能力并不对等。
羊角髻看明白了那妇人的意图之后,心中一阵光火,提起膝盖就撞向了那妇人的面门,妇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阵酥麻,眼中金星乱冒,鼻腔里痛苦不堪,口喉之间又腥又甜又苦又酸,手上脚上已经没了力气,两腿一个趔趄,整个身体就势跌坐在了地上。
妇人捧着血如泉涌的鼻孔,杀猪一般扯着脖子喊道:“快来人啊,南一浩又要杀人啦!”
羊角髻的眼中厉色一闪,一手揪着妇人散乱的头发,另一手捏握成拳,砰地一声,打落了妇人两个当门牙齿,妇人满脸是血,再也不敢乱说乱动,捂着脸孔嚎啕不已。
羊角髻倒抽一口冷气,自己刚刚出手太重,拳头倒是没什么,无奈指甲修得过于尖利,竟然把自己的手心也抓破了。
在场的另外几个妇人好像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相互间递个眼色,纷纷扯起袖子松开领口,向羊角髻包抄了上来。
要说这些妇人跟付世康家那个媳妇的交情有多么好,因而对南过生出多大的仇恨来,这说法未免有些虚伪,她们多是被自家汉子撺掇怂恿着来添乱的,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过来骂个街而已,况且还有正当的大义名分,南过杀人妻小的事不论真假,他只要扣上了这样的罪名,面对着任何人的时候就都一定会透着亏心,所以他就算被几个女人堵在家门口骂得狗血淋头,想必也没胆量应声。
可是说到羊角髻的话,几个妇人的心中就真的有些怨怼,甚至仇视了,同样都是一脚跨进火坑的女人,同样都是取悦男人的玩物,她们却需要在床帏之内煎熬多年,历尽行色各异的汉子,最后还要权衡利弊耍弄心机,甚至动用一些不能见光的手腕来选个男人委身,而且就算嫁了人也不能安逸长久,所选的男人哪天若是一着不慎输了对擂,自己就要像个货物一般抵偿给赢家。既然早已不再是金贵身子,也就怨不得别人不懂怜惜。
狗场快活居中的每个女人都该是如此才对,可这个羊角髻,凭什么就能绕开那些不堪与苟且,干干净净的嫁了人,嫁的还是个年纪轻轻又知冷知暖懂得疼人的少年郎,不光如此,这少年郎居然还做了北门接引,从此她也跟着生死无忧,生计不愁,可这一切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处都被她一人占尽,倒退个十年二十年,这些妇人们的身段容貌哪一个又比她差了?
所以狗场中的每一个妇人,甚至是每一个女人,都有理由妒恨她。
背后一个妇人凶猛发难,直接环抱住羊角髻,用两臂箍住羊角髻的胳膊和上半身,余下两个妇人左右包抄,一个伸手来抓羊角髻的头发,另一个就准备撕扯她的衣服,女人最了解女人,她们知道如何作为才能让对方无力招架,而且伤害深远。
南过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没露出一丁点想要上去帮忙解围的意思。围观的一众男人们也都瞪眼看着那群泼妇打架,甚至还有人暗暗的在加油鼓劲,以羊角髻的姿色来讲,哪怕是她蹲在地上剥大蒜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而且妇人们以众凌寡,保不齐马上就会有一场旖旎春光乍现人间,叫所有人大饱眼福。
只不过,接下来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并不是什么乍现春光,而是悍匪揍人。羊角髻抬起腿来一脚踹得左侧妇人斜斜飞起,然后狠辣出手,撅折了抱着自己那妇人的两根指头,那妇人疼得连忙撒手后撤,最后一个妇人已经得手,牢牢抓住了羊角髻的一侧发髻,正待死命的向下拉扯,只须将高挑的羊角髻揪得弯下腰来,便能让她不得翻身,先抓花她的脸,再剥开衣衫裙裤,都不须做得太绝,只要露出一点点羞处给人瞧见就好,管保让她今后再也傲不起来。
这妇人在一瞬间里想了很多,只不过当她拼尽力气拉扯羊角髻的头发时,却发现对方不为所动,按理来说,两人打架,得头发者得天下,可羊角髻就那么硬生生的捱着,任凭这妇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揪扯也没有弯腰低头。
羊角髻龇了龇牙,头皮被拉得生疼,她竖起大拇指,猛的戳向了妇人腋窝,这妇人只觉得腋下酸胀麻疼,整条手臂再也使不出力气,揪扯头发的几根手指也松脱开来。
被撅断指头那妇人见势不妙,转过身去撒腿就跑,只是还未等她跑出两步,就被寻声而至的羊角髻踹中膝弯扑在地上。
短短时间里,四个妇人被羊角髻逐一摆平,羊角髻把她们聚在一起,将四人的头发统统散开,然后打了个死结,四个妇人哀嚎起来,满口污言秽语骂个不停,羊角髻便牵着她们的头发遛狗一般原地转圈,妇人们的头发越揪越紧,相互之间也不知该向哪处使力,疼得呲牙咧嘴,一致对外的骂声也逐渐开始转为内讧。
人群中站出了个黑矮汉子来,目光急切,他似乎是几个妇人中谁家的男人,看上去是准备帮妇人们解围,或者是想对羊角髻动手。
这时候,始终静默着站在一旁的南过突然开了口,他用力的咳嗽一声之后说道:“现在是几个女人在打架,男人们看看就得了,最好别插手,你们若是管不住自己非要插手的话,那我也就不能干看着了。”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们家那位还能算是女人吗?”围观人群中有人郁闷的喊道。
南过嘴唇嗫喏,想了半天也觉得这话没法接。
羊角髻整理好披散下来的长发,她也将几个妇人戏耍够了,于是看准其中一人的屁股便踢了一脚,那妇人扑通一下栽倒,头发绑在一起的其她三人也只好骂骂咧咧的顺势跟着蹲下。
羊角髻拍拍手,笑得心满意足,然后便转身返回小院,院子里扫地的弩手贼头贼脑瞥她一眼,默不吭声继续扫地。
南过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墙上那些大字,然后也闷不吭声的回了小院。沾满口水浓痰的院门咣当一声闭合起来,院子外面这些男男女女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几个妇人被自家汉子帮着割开了头发之后,纷纷再次对着小院破口大骂,院门晃动两下再度打开,门前所有的人都在轰然之间作鸟兽散,弩手提着两大筐垃圾杂物从门后走出来,望着那些落跑的人们一阵叹气。
众人散尽,当天的荒唐闹剧算是做了收场,院里院外的垃圾秽物被弩手打扫一新,为此羊角髻打赏给了他一些伤药布包,以及中午上桌吃饭的资格。弩手也是狗场老人,自从被南过抓回家里,他始终也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了,所幸的是,南过也从没打算问他什么。弩手本以为自己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但挨了南过的几次饱揍,以及一条龙冰火九重天之后,他就再也不敢试图逃跑了,并且还尽力的积极表现来讨那一男一女的欢心。南过也并没有如何苛待他,甚至还曾经放他回了趟自己家,拿回了几件换洗衣裳和鞋子,让他不至于在大冬天里始终都打着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