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名眼中的光彩彻底熄灭，看着我，眼底亦是一片荒凉霜色。看着他的眼神，我心里忽然涌上一种不好预感。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宁采尘。”他惨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缕微笑，望着我，眼中含着真挚情感，仿佛还是曾经的那个纯真的大男孩。

然而那双眼却陡然血红，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他咆哮道:“可是你却这样对我！”

“你想干什么？”

我手脚俱是发软，看着他周身那些森涌的鬼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恍然间，背部靠上一个坚实胸膛，同时，腰间被一只手臂用力地环住。

是蔺羲。他瞥过我的脸庞，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对着他赤裸的视线，我的脸有些发烫，低下头，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杜名似乎更狂暴了，双眼红得似能滴血。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空气里游散的鬼气都被他吸纳了过去，就连蔺玥这样的阴魂，体内的鬼气都在波动不稳，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无底的漩涡黑洞，

“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么多的鬼气，他一只鬼承受得了吗？”蔺玥惊疑不定道。

承受不了？他……难道想死？

我忽然近乎窒息，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冷却，用尽全身气力吼道:“快走！”

“已经晚了！宁采尘，这是你欠我的！”杜名狂笑，下一刻，他猛然化作一团黑雾，四周响起沉闷的山石爆裂般的声音。铺天盖地的鬼气喷涌而出，霎时间天地都是漆黑一片。

“他要自爆！”蔺玥只来得及惊怒地喊出这么一句，声音就被肆虐的风暴卷得没了声息。而她和顾若清，木风的身影也已经被卷得看不见。

他要和我，玉石俱焚？

我的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凌厉如刀的风刃已击中脸部，下一秒，意识已陷入一片黑暗。

等我再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眼睛好像肿了，稍微抬起眼皮就是一阵刺痛，我疼得吸了口气，指节微微蜷缩起来。

身上虽然传来阵阵疼痛，但我心中更是不安，似乎还是第一次这样完全处于失明的黑暗里，没有色彩，没有依靠，只有一片黑暗。

“蔺羲……”我吃力地舔了舔干涩地嘴唇，颤声唤道。声音一出口，自己却先吃了一惊，竟是如此的嘶哑。

“别动。”这时耳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蔺羲。

我顺着声音来源摸去，果然触到了一个略微冰冷的脸庞，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紧紧搂住他，要落下泪，然而眼角才刚有些湿意，又传来一阵刺痛。

“太好了……你没事”

蔺羲不答，似乎正专注地盯着我的脸庞，良久才轻声问道:“很疼吗？”

微凉的手指极小心地触着我的面颊，带来些微舒适感，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懊恼。“你的脸受伤了。”

我怔了怔，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庞，果然又肿又大，竟似乎还流血了。

蔺羲轻声道:“先忍着点儿。”说着，一股极清凉的气流轻轻覆上了我的眼睛，舒缓了那疼痛不少，然而接下来却引起更加猛烈的刺痛。

我忍不住痛呼出声，却也意识到，他这是在给我治眼睛，便又强忍着疼痛坚持下来，而蔺羲也不想我承受这痛苦太久，动作很利落。果然，片刻后我已经能睁开眼，只是映入眼帘的这周围的荒凉景色让我怔了怔，

乱沙走石，残垣断壁，一片萧索。

“蔺玥他们呢？”

蔺羲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空地，“没死，躺在那儿，我正准备治疗。”

我起身去看，果然，蔺玥几人正躺在空地上昏迷不醒，但他们所受伤势的严重吓了我一跳，三个人差不多都是满身是血。但令人奇怪的是，身体最脆弱的顾若清的伤势却是最轻的。

“那个时候蔺玥把顾若清护住了，木风又把蔺玥护住。”身后的蔺羲恰到好处地解释。

蔺玥护住顾若清？我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蔺羲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将我搂住，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对不起，我没及时把你保护好，还让你受了伤。”

热气喷吐到耳垂上，我耳根也微微热了起来，脖颈上悄悄泛起一丝红晕。怪不得我刚醒来的时候，他表现得那样懊恼。

我红着脸道:“没有，你快去为他们治伤吧。”借此推开他，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一点。现在可不是什么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在蔺羲的治疗下，三人的伤势很快得到了有效控制，不一会儿便陆续睁开眼。

但蔺羲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尤其是在瞥向木风时，眼里总带着刀锋般的冷意。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实在不算好，依蔺羲这么傲的性子，救他肯定是不大情愿的。

但他到底还是伸出了援手。

蔺玥一苏醒，脸色也难看得出奇。她先打量了几眼顾若清，确认他没受什么致命的伤后，才恭敬地向一旁的木风道:“多谢相救。”

在那个时刻，木风却是护住了蔺玥，如果不是木风承受了大半风暴，依照蔺玥的修为，绝不可能在全力护住顾若清的情形下还安然存活。

木风慢慢摇了摇头，目光却轻轻地落在了我身上，我不自在地别开脸，注意到蔺羲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再这么下去，我真担心他俩人会打起来。

顾若清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他环视周围荒凉的景色，轻叹道:“杜名竟然下了这样的狠手，值得吗？”

蔺玥盯了自己身上遗留的伤半晌，冷冷一笑:“自爆这一场，我们这边却一个人也没折，当然不值，他若知道也该吐血了吧。可惜自爆的鬼魂都会魂飞魄散，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忽然心神大乱:“自爆的鬼魂都会魂飞魄散？”

蔺玥看了我一眼，居然没接话。

顾若清点点头，观察到我的脸色不好，又道:“不过 既然是他自己决定要自爆，那么这后果也是他该受的。”

我的头似有一阵晕眩。

很久以前的记忆慢慢从水面浮出，在最初时，杜名还是一个笑容温静的男孩时，我们时常会依偎在一起。以前我总说他的笑容很好看，就像酿了很多年的酒，醺醺醉人，而现在，我竟然记不起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

我回想起了杜名绝望的眼神，和他自爆时看向我的目光，那是无比陌生的痛恨和怨毒。

变了，一切都变了。

我张了张嘴，眼前却一片模糊，身形也有些不稳，直到蔺羲伸手将我扶住。

蔺玥皱起眉，顾若清则略带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他们明显想说什么 却又忍住了。

我慌乱地拭了拭眼睛，勉强想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告诉他们，我没事，我只是难过这样一个曾经很好的朋友离开了。然而这时，蔺羲用手轻轻掰过我的脸，他的眸色漆黑，又若天上星子一般明亮。

他说:“你有我。”

是，我有他。他很信任我，他也很爱惜我。

我红了眼，再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把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就这么依偎着，便是很好。

另一边，蔺玥默默别开了脸，顾若清白皙的脸庞也有些泛红。

“蔺玥，多谢你这次护住我。”他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道。

但蔺玥听他这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脸色却难看得出奇:“你不用和我道谢。”

顾若清无措地看着她，识相地闭上嘴，担心自己再次说错话。

她阴着脸，忽然扬声道:“这儿不是好亲近的地儿，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在略微暧昧的气氛里，蔺玥清亮的声音尤为出，自然，她先收获到了蔺羲警告的眸光。但她现在心情极为不好，也鲜少地不想理会自己哥哥的心情。

我从迷蒙中惊醒，脸已涨得通红:“是，我们该回去了。”

蔺玥又打量了我几眼，唇边扬起极灿烂的笑容:“哥哥将嫂子保护得真好，看看我们几个，身上都是血。”虽是这样说着，她的眼里却并无一丝笑意。

我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而蔺羲这时淡淡道:“知道就好。”

既然已经决定要回去，蔺玥便和站在一旁看了我们很久的木风通报了一声。饶是她那般火辣捉摸不定的性情，在面对木风时，态度却好得出奇。

木风道:“谢谢。”

谢的自然是蔺羲救他的事情，但对此蔺羲根本没予以理会。我心中苦笑，也与木风道了别，然后便与蔺玥，顾若清等人快速离开了这里。

这边，当那个魂牵梦萦的娇小身影终于消失后，木风仍然默默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雕像。

他仍回想着佳人或含笑，或流泪的脸庞，心中泛起阵阵苦涩的疼痛，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噬咬。

宁采尘，宁采尘。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他嘴唇没有血色，慢慢地握紧拳，眼中划过一道阴戾的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