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浑身哆嗦了一下,停止哭泣,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
“他是第一个。”
周奕言正在发愣,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袭来,将他震退了两步,抬眼看去,一道鬼影,拽着另一个鬼影的头发,向着墙壁隐去。
徐小东!
周奕言心中念头一闪,情知来不及拘魂,想也没想,急忙取出阴阳镜,划破中指,往镜面上按下,一道血光射出,击中鬼影,蒙上了一层血气,下一秒钟,两道鬼影穿墙而过。
周奕言奔出房门,追了出去。
血气附魂术。在血气未干之前,鬼魂无法摆脱血气的依附,自己可以凭着血气追踪鬼魂下落。
周奕言一口气追出村子,向正北而行,周一平和叶小萌紧随其后,奋力奔跑。
幸好一路都是荒野,没有房屋阻挡,周奕言展开凌空步,速度飞快,离那两个鬼魂越来越近,直到能够看见它们的影子。追到一两百米之内的时候,周奕言猛然站住,从腰带里摸出一只小号木剑,用红线在剑锋上缠绕六道,划破中指,顺着线纹一抹到底。
“六丁六甲,御前听命,天师血归,诛灭邪灵!”念毕,周奕言用中指弹出木剑,御风而飞,击向那两只鬼魂。
几秒钟后,木剑飞到那两个鬼魂身后,六根红线突然绽开,幻作六道红光,交织成网,将两只鬼魂瞬间困在中间。
周奕言单手结印,感知血气,变掌为爪,向后一拉,将两只鬼魂向身边拉了过来,眼看即将成功,一股阴风乍起,从不知什么地方飘来一只幽绿的灯笼,横着撞在血网上,一股强大的鬼气爆发而出,将血网撕开一道口子。
那个疑似徐小东的鬼放开了李佳亮的鬼魂,向着北方飘然而去,绿色灯笼一路跟随,越飘越远。
周奕言心中大骇,自己的六丁血归术,居然被一只鬼灯笼给破了?
不过还好李佳亮的魂魄被留下来。周奕言快步走过去,结了个法印,捞出李佳亮,本想带回去再说,结果一扫眼发现他前额破了一个大洞,绿色的鬼血正在汩汩向外流,当即用一张灵符贴住,止住流血,但是仍然感到他身上的鬼力在不断散去。
周奕言叹了口气,这鬼,救不活了。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免得你死不瞑目。”周奕言抓着他的手腕,灌入罡气,延缓鬼力的流失,问道:“杀你的是不是徐小东?”
李佳亮轻声道:“是的……”
“他为什么要杀你?”周奕言追问。
李佳亮淡淡的叹了口气:“我罪有应得,我们几个人都该死,我死无怨言……”
周奕言疑惑道:“哪几个人,什么意思?”
“他们都会死的,我们对不起小东,我们都会死,一个都逃不掉……”他说话声越来越低,突然一把抓住周奕言的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气若游丝的说道:“不要追查下去了,你……不是他对手……”
身体缓缓分解,化作一粒粒精魄,向四周飞去。
好不容易抓到一条线索,就这样断了。周奕言倍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周一平和叶小萌赶到,问清情况,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如果索魂的是徐小东,他为什么要通过李佳亮的嘴巴,叫你去现场呢,难道不怕你抓到他?”
“也许,是一种警告吧。”周奕言沉吟说道,这是他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现在怎么办,回去问问李佳亮的家里人?”叶小萌问道。
周奕言指了指正前方,道:“前面就是两界山了,你爸爸不是说那个道观就在山谷里吗,正好到这了,我想去看看,顺便探一探这山谷,看能不能找到徐小东的老巢。”
然后,嘱咐她和周一平回去找李佳亮的家人,打听他生前跟徐小东到底有什么纠葛,还有他魂飞魄散之前说的,其余几个要死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个非常重要,或许可以救他们一命。
结果叶小萌不愿回去,说道:“我陪你去那个道观吧,在山谷那头呢,你一个人去可能找不到。”
周奕言道:“徐小东可能在山谷里,你不怕?”
叶小萌复杂的笑了笑,“你现在是周奕言,可不是那人了,有你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周奕言挠了挠头,“我没你想的这么无敌。”
于是把事情交给周一平,让他一个人回去,周一平也好奇想跟去,但知道那里危险,自己去了也是累赘,而且周奕言嘱咐的事,必须有人去办,他必要时候也该干点事情,于是一个人返回村子。
周奕言带着叶小萌一起,朝两界山进发。
一路上,周奕言满脑子都是徐小东杀人的事情,一直没说话,等回过神来,发现叶小萌不时看自己一眼,终于不自然的摸摸脸颊,“你老看我干什么?”
“看你为什么是周奕言,”叶小萌抿嘴一笑,突然想到自己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夸过他好几次,脸上顿时有点发热,低下头去。
两界山中间的山谷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周奕言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善地,提防叶小萌小心,“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我让你走就走,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叶小萌点点头,“我的实力只能保护之前的你,现在你是周奕言,轮到你保护我了。”
周奕言笑道:“不管我是周奕言还是杨少爷,我都是我。”
叶小萌暗暗叹了口气,道:“对我来说,不一样了。”
顺着山谷,走了几十米远,周奕言突然停下来。
叶小萌立刻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周奕言用脚踢了踢面前的一丛野草,“外面旱得连树都快死了,这里居然还长着草,你不觉得奇怪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叶小萌才注意到这个容易比忽略的细节,弯腰看去,这种草样子有点像三叶草,稀稀拉拉的长在山谷里,而且……山谷里只长着这一种草,再没有第二种。
“这里的土地也干的很啊,怎么会长草呢?”叶小萌纳闷道。
“那只说明,这些草不是靠水生存,至少不是人间的水。”
周奕言弯腰摘下一根草,断口立刻渗出鲜红色的汁液,用手沾了一点,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眉头皱起来,道:“是忘川河水的味道!”
叶小萌大惊,“这怎么可能,忘川河怎么可能流到人间来!”
这问题,周奕言也回答不了,他心中也惊骇不已,将手心的草叶碾碎,红色的汁液像血一样流下来,看上去很瘆人。
“这草叫冤魂草,是长在忘川河边的,专门用来吸收过往鬼魂的怨气,好让它们心甘情愿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周奕言沉声道,“这些草吸收的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结成怨灵果,鬼魂吃了,连转化都不需要,直接就是鬼力修为,所以阴司有鬼王一脉专门看管忘川河沿岸,避免冤魂草被孤魂野鬼吃掉。”
叶小萌听他说完,呆呆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种草长在这里,是给人……不对,是给鬼魂吃的?”
见他点头,又说道:“可是这里没有过往的冤魂,也没有忘川水啊,这草靠什么存活呢?”
“我不知道。”周奕言环顾左右,道:“但是你别忘了,整个集镇都被阵法压制,我现在感觉不到一点邪气的存在,我只能判断,我们现在看到的山谷,绝对不是它的真实样子。”
叶小萌皱起眉头,也朝左右望去,心想照他这么说,山谷的真实样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现在……怎么办?”叶小萌声音有点发虚的问道。
“都到这了,继续走下去吧。”周奕言冲她笑笑,“害怕了?你之前胆子可是挺大的啊。”
叶小萌耸耸肩,无奈说道:“之前我是主打啊,有一种责任和担当,现在知道你是周奕言,我就各种依靠了,胆子也就变小了,跟着你混就行了。”
周奕言挠挠头,不太明白这种思想变化。
随着越走越深入,冤魂草也越来越多。而且周奕言注意到,冤魂草主要是长在一条没有水的溪流两边,心中更是疑惑。当下毫无怜惜的从草丛一路踩过去,回头看去,一片血色脚印,很是触目惊心。
叶小萌一边走一边介绍,当年他跟父亲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山谷里一切正常,溪流里还有水,但是两边可没有冤魂草。至于这些草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毕竟这里太过偏僻,附近也没有村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
山谷逶迤向前,有一两里路长,到头之后,对面是一片开阔空地,耸立着一座小山。
叶小萌指着山峰道:“那个道观就在这山上,我只上去过一次,不过没什么东西。”
两人来到山下,可以看到一层层的石阶,盘旋向上。叶小萌告诉周奕言,这座小山最初出现的时候,这些石阶就有了。
周奕言抬头望着铺满石阶的山路,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皱眉端详起来,脑海中灵光一现,猛然想到什么,当场怔住,几秒钟后,他冲到路边,在一堆干枯的杂草中寻找起来,什么都没有。
难道错了?
周奕言搜寻回忆,与面前的小山对照,在草丛中摸索,突然发现了一截被枯草掩盖的石碑,在泥土中冒出一点头来。
急忙蹲下去,用手把杂草扒开,从腰带里取出长钉,在石碑四周挖土。
泥土干裂松软,一掘就是一块,随着泥土不断被挖出,石碑也露出全貌,正面有一些刻痕,上面红漆剥落,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但依然可以辨认出字迹,乃是三个篆字:清天观。
果然是这个地方,周奕言用力吸了一口气,自己在天师牌中见到的那个道观,原来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自己的家乡,在这个闹鬼的山谷里!
“怪了,奕言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石碑?”叶小萌十分诧异的问道。
周奕言三言两语讲出真相,叶小萌听罢更加吃惊。
周奕言反而冷静下来,说道:“没什么神奇的,这道观显然是叶法善返乡后建的,他利用神识,把现实存在的山和道观映照在了天师牌中而已,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道观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在石碑前静默片刻,周奕言带着叶小萌上山。到达记忆中的山门位置,周奕言停留了一下,并没有找到山门,一想也是,山门是木质的,跟石碑不一样,一千多年下来,再坚硬的木头也该损毁了。
一路爬上峰顶,只看到一些石质的墙基,和地上铺的青石板,到处长满枯草。
周奕言在门厅前停留片刻,然后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穿过两重院落,拾阶而上,走进大殿的位置,能看到几座灵台,但是神像都不见了。
周奕言想起叶伯所言,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记忆中,大殿还有三清神像,为什么只有叶法善本人的石像得以保存到现在,三清神像却不见了?难道是因为材质不同?
凭着记忆,周奕言来到属于叶法善那尊神像的灵台前,沉默站了一会,询问叶小萌得知,那口装着玉尘麈的箱子,是在道观的后院位置发现的,于是绕过大殿,顺着一道墙基走进后院天井。
天井边上长着一棵硕大的银杏树,盘根错节,枝叶茂密。叶小萌一看就好奇的说道:“好奇怪啊,干旱这么久了,这树就算不死,也不应该长的这么好吧,完全不受干旱影响似的。”
说着摘下一片树叶,入手之后,树叶立刻枯萎,渗出白色的粘液。
“这是阴木。”周奕言抬头望着硕大的树冠,面色凝重解释道:
“银杏,长在黄泉路口,见阴风而动,提醒接引阴神,有鬼魂来到,所以叫阴信树,意思为阴气之信,就因为这种特性,后来被一些法师带到阳间来种植,砍银杏木用来试探鬼气,就好像以银试毒一样,久而久之,适应了阳间的气息,长成另一个品种,就是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