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往往以地为分界，地表为阳，地下为阴。要和那些怨煞之气沟通，就要下到地下。

在进入的同时，周奕言开启了天眼和天耳，顿时周围变得一片血红，无数的嘶号声惨叫声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耳朵。

在满眼的血红之中，周奕言甚至看到了一个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一时之间，周奕言也不知道这些究竟是当年死难者的鬼魂还是楼下的怨煞之气产生的幻境。

说实话，这些人影看起来还真的挺可怜的，外形基本还是人类的外形只是浑身上下被电得焦黑一片，就好像是被烧烤了一样，周奕言不由得一声轻叹，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很多一死就是一家子，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他们身上都没有穿什么衣服，只在关键部位挂着一些布条，想来，那就是当年他们死时穿在身上的泳衣吧。

“你们这是何苦呢？尘归尘、土归土，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赶紧到阴间轮回，往生为人难道不好么？何必再呆在这里经受这种痛苦。”周奕言喃喃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那几个鬼魂，还是说给自己听。

周老头曾经给周奕言讲过，冤魂如果不肯去投胎的话，会非常痛苦的留在世间，因为他们要维持自己的怨气，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自己死亡时候的惨状，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到十四号这里就会出事，其实他们也未必是要害人，只是他们在不停的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如果能有人来分担的话，自己就会觉得舒服一点，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死者。

“我们好疼，我们受伤了。”那个男的竟然缓缓的开口了，不过说话的内容却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创意，只是知道在那里喊冤。“好疼，好痛苦，救我们出去啊……”

听到这个男鬼的后半句，周奕言轻叹了一声，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些个鬼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甚至还在等待着救援。

“对不起，救援队不会来了，你们已经死了。”周奕言又是一声轻叹。

“死了？不可能！我们没死，我们还活着！你一定是不肯救我们！”那个男鬼突然咆哮一声向着周奕言扑了过来，女鬼和小鬼也紧跟着男鬼扑上。

“对不起了！”周奕言虽然也有悲天悯人的时候，但是他还没有迂腐到别人想杀他，还在那里一副慈悲心肠的想着度化别人。一声“对不起”，将灵力涌动到全身，对着迎面而来的男鬼就撞了过去。

然而在撞上的一瞬间，男鬼顿时化作了一团烟雾，瞬间散开，周奕言只觉得冲进了一个非常寒冷的所在。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在他冲过男鬼身体后，就不再觉得冷了，而那个男鬼也在周奕言冲过之后重新凝聚成了人形。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并不很困难啊。这鬼魂的力量远比周奕言想象中的要低得多，一撞就能撞穿。

既然这样，就没有太多好顾忌的了，他现在只需要尽可能的找到鬼魂聚集的地方给他们宣读一下手里的通告，然后烧化给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好了。

地下室里遍布着血红色的雾气，能见度很低，走了几步之后，周奕言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去，一股腥味从下方传来，周奕言下意识的把抓着通告的那只手高高举了起来。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在三号楼的地下室里，周奕言竟然一脚踩进了水里。那水足有一米七左右的深度，好在周奕言从小水性就好，在入水的一刹间调整好了姿势，让自己的手高高伸出水面，避免把通告打湿，然后整个人缓缓的浮了起来。

“这破地方，到处都是古怪。”周奕言呸了两口，把溅进嘴里的腥臭液体吐了出去，他二大爷的，他现在身处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下室，而是一个游泳池。

更恶心的是，游泳池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暗红色，那并不是水，而是腥臭的血液。“要不要这么扯啊，煞气竟然能给造出一个空间来？”

紧接着，周奕言就失去了吐槽的心思，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头从腥臭的暗红色液体中冒了出来。

这些人的样子和刚刚下来的时候碰到的那一家三口差不多，一个个形容枯槁，面目焦黑，嘴里不停发出焦躁的嘶吼声、痛呼声和求救声。而他们对于周奕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似乎还存着几分畏惧，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聚拢过来，而是一个个警惕的看着他。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些焦黑的人形渐渐变得不安、躁动、低吼。

对于周奕言的畏惧感也渐渐的降低了，强烈的嗜血欲望可以冲昏任何智慧生物的头脑，终于，一个人形咆哮着朝周奕言冲了过来。

周奕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力抖了抖手上那份死亡通告，然后高声说道：“你们不要乱，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它可以救你们脱离这片血海！”

焦黑的人形们似乎被吓住了，又似乎在期待着周奕言手里那份东西，真的能解救他们一般。

“Z国人民政府第九十二号文件。”周奕言不再理那些围观的鬼魂，而是翻开那份通告径自念了起来。“7月14日，渤专小区前身，职专游泳池发生重大事故，因为避雨棚倒塌挂断了电线，造成了游泳池内大范围触电事故，当时游泳池内泳客及工作人员共一百零七人，除三人经抢救保住性命外，其余一百零四人全部罹难。”

当周奕言把这段话念出来的时候，鲜血泳池中的人形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不可能！我们没死！你们要救我们！救援队！我们需要救援！”这也许就是它们怨念的最后挣扎吧。

在短暂的嘶吼之后，周奕言发现，那些原本焦黑的鬼魂渐渐的起了变化，它们的肤色开始向正常的肤色转变，也不再躁动，只是定定的盯着周奕言，似乎在等待她继续念下去。

“对于该事故，当时的处理人员进行了瞒报，对外宣称该事故造成三死三伤，该行为为极度不负责的行为，即日起，京城市政府宣布，7月14日职专游泳池事件真实死亡人数为104人，同时，向该事故的死难者致以诚挚的歉意。”当周奕言念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鬼魂都已经变了模样，不再焦黑，不再阴森，一个个恢复了人类的样子，满面泪痕。

“以下，是死亡人员名单：刘晓才、赵长德、孙一发……”

随着周奕言每念出一个名字，血池之中就有一个人形的身上闪烁出白色的光芒，“我死了，我真的死了。”一个声音在鬼群中响起，就好像有人喊了开始一样，鬼群之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我死了，我终于死了，再也不用受苦了！”人形们呢喃着，哭泣着，欢呼着。它们的身影渐渐的变淡，变淡，直到消失在空气之中。

当最后一个人形散去之后，周奕言所身处的地方也不再是什么血池，而是重新回到了三号楼的地下室里。

此时的地下室虽然还有红色的煞气在涌动，却已经没了最初那种暴烈的攻击性，整个楼体也不再因此而晃动。

周奕言轻叹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了那张事故死亡人员通告，看着它在自己的手中化为了飞灰。

“你们这些当官的知道么？其实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你给他们一定程度的公道，只要你让他们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真相，这，就足够了。出事不怕，要认真面对，不要想着藏着掖着，这个时代，你以为你藏得住什么呢？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盘踞了这么多年？他们死了，可是他们的死亡竟然得不到承认！他们的要求多么的卑微，多么的单纯，他们只需要让他们的国家承认……他们死了。”

就在周奕言黯然神伤的时候，一阵更加猛烈的晃动感传来，让他险些没能站住脚。不过这种晃动和刚刚的上下晃动不同，更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击在建筑物上，或者有什么重物坠地以后形成的冲击力造成的地面震颤

“周奕言，周奕言，赶紧出来！”一个人从地下室门口冲了进来，那满头的银发，说明此人正是周一平。

“一平，怎么回事？”周奕言心中无比的纳闷儿，这到底是咋的了？

“奕言，别说了！赶紧跟我走！”周一平也没有给周奕言解释，就是拉着他往外疯跑。

钻出地下室，跑出楼道，周奕言骇然的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区院子里竟然多了一台拆楼机，机械臂悬吊着一个超大号的铁球疯狂的砸着旁边的四号楼，四号楼从四楼往上的部分已经被彻底砸烂了，大块大块残破的楼体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