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守财的老婆金婆子对金守财这一做法大为不解,曾经私下里问他:“老爷,你为啥要改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难道你还真可怜那些穷棒子?!”
金守财不屑地白金婆子一眼,撇着嘴巴,说:“女人家家的,哪个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主儿,咋就没有一个精灵一点儿的?我可怜那些穷棒子?笑话!我会可怜他们?他们在我眼里不过跟后院牲口棚里那些牛儿、马儿一般无二,生来就是给咱干活的!”
“那你还让他们欠咱的租子?长这么大,我还只听说有人逼租的,还没见主动让穷棒子欠租的呢!”金婆子摇晃着脑袋,还是不解金守财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嘁!你说咱硬逼他们做啥,囤里的粮食是他们给咱种的,匣里的票子是他们给咱挣的。咱要是把他们一棒子打死了,那不就是断了咱自己的财路,砸碎自己的饭碗么?反正他们的那条贱命是攥在咱手掌心里的,收拾他们能比捻死一只小蚂蚁难上多少?!在这月亮湾的地界儿里,是咱让那些穷棒子活,他们就能活,如果咱今儿个想让他们三更去见阎王爷,那他们也绝对活不到五更天!”金守财得意洋洋地说。
每年一到立冬这天,便是月亮湾金家大院开秤的日子,开秤是金家大院开始跟佃户们收租子的说法儿。
早在立冬之前几天,金守财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金家大院里,暗地把算盘珠子拨拉地“哗啦啦”山响。可是等立冬一到,他站在那些租他家田地的佃户跟前儿,却总是要摆出一副大善人的面皮。
金守财年年都不外乎这几句话:啥天底下没有俩月亮湾,都是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咋着都是抓起灰来比土热的乡里乡亲。活在着元宝山下的、月亮湾里的人,不论是他们金家的人,还是种他们金家地的人,哪一个不是在土坷垃里刨食儿的受苦人?!说啥眼下虽然他们金家大院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总要比月亮湾别的乡亲们强上那么一点点。若是今年哪家庄稼的收成不太好,口粮不足呢,就把当年的和往年旧欠的那点儿租子合计合计,凑着先交上个四五成儿。剩下的租子也不急,多少给我加上一点点利息,等来年收成好再交也中嘛!
最后,金守财一般还会对着那一张张苦瓜一般的瘦黄脸,唉声叹气地长长吁叹一声说:“唉!谁活着都不易哇,老天爷总得让咱们这些人活下去不是?!人人长了嘴巴,都要吃饭,我们金家咋说这日子再难过,也还勉强过得去,咱老少爷们儿就这么相互帮衬着,将就着对付这日月吧!要是那年这老天爷开了眼,来个好年景,咱不就缓过劲了嘛!”
就是在金守财这样宽容的交租政策下,像潘喜和魏家根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生活,一年到头儿也吃不上几顿饱饭干饭。因为他们年年拿汗珠子从田地里头刨挖来的那点儿粮食,有一大半倒进了金守财家的粮食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