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馆门口的暗卫,一旦被她发现,那么就不得不杀、不能不杀,更是只能分出一部分荣郡王府的弑天,去剿灭剩下的两百余人,这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而留在荣郡王府的弑天,有了这般先入为主,定然放松了警惕,认为燕南锡的人,正在被同伴剿杀,不会再有人前来,燕南锡就借着这个时间,让那所谓的姨娘在床笫之上,将荣郡王刺死。
归根究底,这三百多人的暗卫,全部都是他的弃子!
以一手培养出的暗卫性命,换取荣郡王一人的性命,这买卖,若是香怡冰和岭南王这种,将手下视作亲人的主子,必然是不会做的,可是燕南锡,竟就狠的下这心……
香怡冰和岭南王对视一眼,双双笑了,不知是感叹燕南锡的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还是为那些忠心耿耿却被主子双手送出了性命的三百暗卫。
这一局,他们虽然输了,却输的不悔!
为了段如亦,他们中计。反过来,为了计划,牺牲了三百手下的燕南锡,香怡冰想他必定不会觉得可惜,可是在她看来,这……
真心悲哀!
两人不再多言,吩咐林青道:“通知弑天所有人,迅速出城,和城外的龙羽等人汇合,向着边境撤退,不要停顿!”
“姑娘,那你呢?”林青急忙问。
“皇宫!”
翌日清晨,即便是天空中下着倾盆大雨,依然如往常一般,早朝在寅时准时开始。
上朝的官员们冒着大雨,自轿子里向外看去,纷纷察觉到了几分异样,天色尚且昏暗,可是长街上竟多了不少的行人,这些行人一个个腰背挺直,满脸焦急,右手不自觉的放在腰间,在各个民房外查探着。
狐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早朝,金銮大殿上方的龙椅上,却未见皇上身影,只有太后在御座上静静道:“皇上身体微恙,这几日暂时缺席,在寝宫内静养。”
皇上是否微恙,这一点不好说,不过紧跟着一刻钟后传来的消息,却是实实在在的。
荣郡王死了!
当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于昨夜在床笫之上,被刺杀身亡,这样的一个消息,不可谓不震撼,这下子,百官们齐齐傻了眼,将怀疑的探究的“肯定就是你”的目光投向了上首。
尤其这目光中含着满满的控诉,你说你恨荣郡王也就算了,竟然让他一个堂堂王爷死在床笫之上,死在办事之中!
人都死了还落下个晚节不保,你狠毒不狠毒!
在这样的目光下,段太后真真是比窦娥还苑,咬碎了一口细牙也于事无补!
解释说不是她干的?靠,当咱们傻呢!
于是乎,无可奈何的段太后只得以两个字,逃避了这百口莫辩的怀疑:“退朝!”
文武百官怒在心头,年逾花甲的荣郡王,在朝堂上的影响堪比岭南王在秦,这样的一个人被那狠毒的女人给杀了,直让他们在早朝结束之后,就回去三三两两的开起了小会议,这会议的中心直指段太后。
就俩字:下台!
第二日,众官员的联名上书还未送上龙案,另一个消息直接将流田的朝堂炸开了花……
此事源于一名并不起眼的官员,口口声声有证有据,当年病逝的皇长子竟还活在人间,这个消息一出现,病逝一事亦是引起了众官员的思索,当年先皇驾崩不久,皇长子就跟着得了一场大病,这件事人人都知道,可是那病到底是真是假,没人亲眼看见过,一切只是段太后的一面之词,当初小皇帝年纪尚幼,段太后一介女子以太后的身份垂帘辅政,那时还没露出欲当女皇的勃勃野心,百官中除了荣郡王一党外,其他还是大多呈赞赏敬佩之心的,对于她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可是此时再翻出陈年旧事,皇长子公孙柳的死因,就漏洞百出了!
不过那官员虽说知道皇长子在世,可若要说他在哪里,亦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百官收起了怀里的联名上书,放弃让纨绔的小皇帝提早执政,心中暗想着早日找出皇长子,让小皇帝退位让贤一事。
反正不管怎么说,段太后的下台是必须的!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三日,又一个消息炸过来,将流田的朝堂炸的外焦里嫩。
燕南发兵了!燕国皇帝燕南锡,擅自撕毁了和平友爱的协议,二十万大军开到了流田的边境,待到消息传了过来,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这等时刻,百官大骂燕南锡“卑鄙下流厚颜无耻阴险龌龊下作淫贱不要脸”之余,也想到了小皇帝。
公孙铭再怎么纨绔不着调,好歹也是个皇帝,外地入侵之际必须有皇上这个主心骨。
段太后在凤椅上独坐良久,一再声称皇上龙体欠佳,更是有加重之势,然而耳边一声声的催促,和百官怀疑的忿恨的眼睛,让她只得再次给出两个字:“退朝!”
这一再的推脱,百官无可奈何中,心里也不免有了怀疑,小皇帝该不会是……
这么想着,又齐齐摇头,虎毒不食子,若说段太后会加害她的亲生子,众人倒是不相信的。
谁知第四日,这不相信竟变成了证据确凿深信不疑!
皇宫中传出了消息,小皇帝根本就不在寝宫,甚至连整个流田的皇宫里都没有他的踪迹,换句话说,小皇帝失踪了!
失踪了?
骗鬼呢!
文武百官这下子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绝对是段太后将公孙铭暗地里谋害了!
于是,已经忍了三日之久的朝臣,终于群起而攻之!
流田在外侵的同时,内乱了……
流田的朝堂上,一连四天,可以说是日日有惊喜,然而在这个“惊喜”中,段太后也一早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早在公孙铭失踪的当夜,她已经派出心腹伪装成百姓,在夷城内地毯式搜索着……
从前不知道是一码事,如今将这一连串的事串在一起,必然知晓有幕后黑手操纵着这一切,段太后有了目的性的查,要查自然是查的出,于是在第二日,小倌馆的一切都已经呈报在了她的桌案上,了如指掌。
随着翻看着送来的资料,那双倒吊的眸子里,越来越冷戾,当下派出了一个心腹,带着御林军出城追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手下得令离去……
嘶啦!洁白的纸屑漫天飞舞!
撕烂资料的手狠狠的攥成拳,段太后红唇微张,冰冷而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名字,一字一字从喉间磨砺而出,杀气冲天!
“云睿泽!”
“香怡冰!”
“段如亦!”
“公孙柳!”
“阿嚏!”与夷城毗邻的一个小城镇中,某对男女双双打了个喷嚏。
某男一个高蹦起来,溅起地面水花无数,抓着女人的双肩从上到下再从下回到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回到左然后斜着交叉着旋转着打量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惊呼:“媳妇,胎气啊!”
这因为一个喷嚏而抽风的男人,自然就是岭南王无疑。
而此时狂翻白眼的女人,当然就是香怡冰。
她掀了掀头上戴着的斗笠,看着眼前连绵的大雨,摇头道:“没事,估计是连日来的雨,有点着凉了!”
这么一听,岭南王非但没放下心,反倒更紧张了!
他惨白着脸,连连咕哝着:“这时候,才发现有那愣子的好啊!”
一只白净的小手伸过来,抓住娘子兵的衣摆扯了扯。
她回头看去,就见斗笠的面纱后,长相清秀颇为女气的十岁少年,一脸小心翼翼:“什么时候能见到表哥?”
这个少年,正是小皇帝,公孙铭。
当日香怡冰和岭南王潜进皇宫,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了出来,既然燕南锡想让局势混乱,那么他们索性将流田这一方浑水,搅的更加的乱!
依照香怡冰先前的分析,荣郡王一死,段太后必遭到朝中百官的口诛笔伐,而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公孙铭杀了,到时候流田的皇室死了个干净,凭借段太后的势力和手段,为皇只是早晚的事。
自然了,这其中要经历多少的内乱厮杀,却是难以言说了。
而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公孙柳为前提的情况下,燕南锡查到了小倌馆,手下中又明显有一个女子没死,难保她不知道公孙柳这个人,将这件事泄露出去,那么段太后和小皇帝的处境将会更加的危机,百官有了公孙柳这个希望,必将更急于让段太后下台。
到时,一边是内乱,一边是外侵,一边急于寻找皇长子,一边必杀公孙柳,整个流田将会乱成一锅粥。
而香怡冰和岭南王在这个时候,带走了小皇帝,一方面是为了段如亦,一方面是在这乱上,再加一把火,让矛盾更加的激烈。
既然燕南锡已经插了进来,他们不能从内部着手,那么就从外面开始,燕南锡出兵,秦和卫也不会傻乎乎只看着,到时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瞧着公孙铭满满的焦急忐忑,香怡冰想了想,回答他:“段如亦比咱们早走了小半夜,一路快马加鞭,这会儿应该就在前面一个城镇,或者是官道上。”
公孙铭点点头,不再多问。
三人牵着马,朝着前面快步走去,出城的城门近在眼前,此时已经有少许的官兵站在门口进行着常日的排查,耳边哗啦哗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凌乱却响亮的脚步声。
香怡冰和岭南王对视一眼,眼底尽是凝重。不用说,段太后的人追来了!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着大概就有上万人,三人不再耽搁,加快了步子,尽量在平稳淡定中快速的朝着城门走去。
“什么人?”城门口的官兵问,打量着三人,尤其将目光落在后面的两匹马上。
三人皆戴着斗笠,连日来的大雨不少的百姓这般打扮,倒也没什么特别,雨水打湿了衣服,一身的狼狈也显不出衣料的金贵,除了公孙铭的斗笠下,系着黑色的面纱。
岭南王和香怡冰,名号虽然大,但是毕竟这里是流田,见过他们的却没几个,而公孙铭的特征便明显了,十岁孩子,长相女气,只有带上面纱遮挡,不然极为容易引人注意。
那官兵伸出手,就要掀开他的面纱,公孙铭退后两步,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咳……”
岭南王扶住他的肩,适时的解释:“官爷,小人是从京城里来的,夫妇出城寻亲,孩子染了风寒,看遍了咱镇上的大夫,都看不好。”
“风寒?”官兵半信半疑,倒也因为“京城”这两个字,将注意力从马匹上转移了。
“咳咳……”
公孙铭粗哑起嗓子,一边咳嗽着一边道:“官爷,咳咳……小人怕传染……咳咳……”
官兵立马跳开,嫌弃的瞥了他一眼,挥挥手赶苍蝇一般。
“真是晦气,快走快走!”
香怡冰和岭南王连连点头,低着头就要朝城门外走……
就在这时!
“站住!”后方一声大喝响起,三人走的再快了几分,那人似是没想到他们越叫越走,忽然一根鞭子临空抽来!
咻!
岭南王条件反射要抬起的手,猛的捏住,仿佛不经意的一个趔趄,将身边的香怡冰朝外撞去。
啪!一鞭子,原本该抽到香怡冰的身上,此时狠狠的抽上了他的背脊!
“本官说让你们站住!不长耳朵吗?”那个说话的人,再次高喝了一声。
鹰眸中杀气凛冽,一闪而逝……
岭南王做出踉跄的模样,顺着鞭子的力道,向前歪了几步,微低着头道:“官爷,小人不知您是唤我。”
香怡冰伸出手,抚摸向他坚实如铁的背脊,鞭痕并不深,也只是微微划破了层衣料,这样的伤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是这屈辱……
她的心里似被火烧一般,哪怕这一鞭子抽打在自己的身上,也不会让她这么的痛!
这个男人,这个向来霸道的男人,何时试过这般?
岭南王牵起她的手,手掌温热微显粗糙,带着安抚的力量……
两人都不是横冲直撞的人,对面的御林军足有上万,这个时候,若是可以蒙混过去,却偏偏要为了点可笑的面子奋起搏杀,未免也太痴傻,尤其是还带着个一点功夫都不会的公孙铭。
这个道理岭南王知道,香怡冰也知道。
大雨疯狂的洗刷中,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两人微微低着头:“官爷,唤小人有什么吩咐?”
那人三十余岁,同样带着斗笠,斗笠下一条深长的刀疤,一直横刀鼻翼处,站在万名御林军前,像是个统领。将他们打量了一番,他哼哼狞笑着,嗓音冷冷:“本官为太后娘娘办事,捉拿奸细和乱党,所有出城的人必须详细检查!”
“官爷,方才那位官爷,已经盘问过了……”岭南王指指城门处的官兵。
“呸!本官和他们能一样么?”刀疤脸一脸的倨傲,催促道:“赶快把斗笠取下来,还有这个孩子,面纱摘了让本官仔细比对!要是耽误了时间,让奸细乱党逃跑了,你们担待的起么?”
柳眉一皱,听着这人的意思,好像早就已经肯定,他们根本不是要找的人?
香怡冰揽过公孙铭,小心翼翼道:“官爷,孩子原本就患了风寒,若是这大雨再摘下斗笠……”
不待她说完,刀疤脸已经大骂道:“废话少说!你们是从京城来的,奸细也是从京城来的,谁能保证你们不是奸细!这大雨天的,官爷一路辛劳,赶紧摘了让本官看过了,抽空去买点酒来喝!”
这话里的深意,香怡冰终于明白了!
既然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就说明方才早就听见了他们在城门口的谈话,这时又这么说,字里行间都透着有意的为难……
无疑,想要从中牟取银子。
香怡冰猜的不错,刀疤脸早就已经肯定,这绝对不是他要找的人,太后吩咐的是一伙人,而这里只有三个,明显是一家三口,小镇上的官兵没眼力价,他的眼睛可毒的很,一眼就看出来三人即便狼狈,可那衣料皆是极好的,尤其是还牵着马,必定是有钱人!
阴雨天,他收到这样一个追捕的命令,一路泥泞又狼狈,已经火冒三丈,这会儿倒是老天眷顾。
好容易碰见只肥羊,不宰了都对不起他家的祖坟!
岭南王从衣袖里掏出个几个银锭,塞进刀疤脸的手里,憨笑着:“官爷,小儿确是不能再淋雨,您慈悲心肠,这点小小心意,给诸位大人买点酒喝。”
刀疤脸笑呵呵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大洋洋一摆手:“滚吧!”
“谢谢官爷!”
三人方要转身,一声清雅却恶意的嗓音响起:“我道是谁呢?看了这许久才敢确定,没想到岭南王王和卫女皇,也有这般卑躬屈膝的一日,让本官瞧瞧,像狗一样!”
这话说的极为恶毒,话音中含着几分痛快,几分得意,几分小人得志!
这话落下,那刀疤脸紧张兮兮的退后一步,举起手里的鞭子,时刻准备着,问道:“你没看错?”
说话的男人站在他身侧稍后面一点,冷笑道:“怎么会错,好歹打过几次交道,是不是?”
他轻笑了几声:“好久不见了,女皇,岭南王?”
哗!万人的御林军立即将两人包围。
男人对着他们说了三句话,香怡冰和岭南王却是看也懒得看一眼,直接将这当成了狗吠,只远远的望了望将他们围在中间,满满的黑压压的御林军。
某对夫妻双双咂了咂嘴,他们想息事宁人,奈何有人偏偏不给这个机会。
两人对一万……
也许他们未必能冲出重围,未必能从这一万个源源不断的御林军的堵截中离开,不过,想在这些人里杀上几个特定的人,还真真是易如反掌!
为什么总有些跳梁小丑,这么想不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