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柳霍然转身,看着段如亦的眼中,尽是了然,他缓缓道:“包括段国舅的至亲如何惨死,呼延公子为何在流田消失了数年。”
狭长的眸子里冷意氤氲,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也不需要再绕弯子。
段如亦垂眸想了片刻,直接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公孙柳红唇微启,吐出:“我!只要我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宣告了我的身份,我的死因,我母妃和外公一家的惨死,再加上父皇的突然离世,那张传位诏书的伪造,段太后必定倒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这便是在下与段……姑娘合作的原因了,你……便是人证!”
段如亦托着下巴,优雅的咂了咂嘴,无语道:“我这个卖国贼的话,谁会相信?”
“倒是不需要有人相信!”一直未说话的香怡冰,凤眸一闪,接上:“因着三年前那件事,段太后想当女皇未成,已经在朝堂上引起了动荡,地位并不那么稳固,只要有一个怀疑的种子,便是为了防范未然,百官也会选择联名上书,再次逼迫段太后,让公孙铭掌位!”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她伸了个懒腰,在岭南王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站起身。
战神立马一个高弹起来,在媳妇身边保驾护航。
香怡冰翻了翻眼睛,无视了这紧张兮兮的男人,接着道:“公孙铭因着段太后多年来的作为,在朝堂在民间不论百官还是百姓,对于他的印象只有一个—纨绔!到时候,唔……只怕公孙铭非但掌不了权,那张椅子也要易主了……”
她直视公孙柳,似笑非笑:“你说是不是,皇长子?”
公孙柳的眼中一丝诧异闪过,他盯着香怡冰满眼的惊奇,似是没想到她竟想的那么深远,看着看着,发现不对了,某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脑门上渐渐飘出了酸气,酸气变啊变,后又转化为杀气……
公孙柳眨眨眼,发现那杀气,直指他自己!
他立马瞥开目光,仰头望天,这消息瞒的太好了,全天下人竟然都不知道,战神的占有欲……
简直爆棚!这个男人,竟是个醋坛子,再一次颠覆了他对战神的认知。
过了半响,他咳嗽一声,尽量将目光转向完全看不到某男媳妇的方向,叹息道:“早先听闻卫女皇风华无双,在下曾经并不是那么相信的,一直以为传言多有不实,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在下佩服!”
“至于那把椅子……”他摇摇头,斩钉截铁:“在下从来无意!”
对于他有意与否,香怡冰不置可否,有的人处在那个位置,便由不得他有意无意,总会因为各种利益关系和身不由己,被人推上去。
公孙柳见她不语,思忖片刻,接着道:“有我现身,和段……姑娘的证词,这件事便成了一半,若是再加上另一个人的推动,那么段太后必会倒台!”
凤眸内含着意味不明的幽光,香怡冰耸了耸肩,嗓音淡淡。
“你想的那个人,估计帮不上忙了……”
回到城内的时候,是晚上了。
今夜的云气厚重,层层叠叠于漆黑的夜空中飘荡着,将月亮遮蔽的不见一丝清辉,那间天香赌坊的外面,尸体已经被收走,只留下了一块儿被血液浸染出的一圈痕迹,似是洗也洗不掉。
既然是晚上,众人也就没搭理那个,硬是要化身古代黑天鹅的娘娘腔,任他鬼鬼祟祟的踮着脚尖,在一颗颗树的后面“咻咻”转移。
自然了,所有的人,不免都升上一种悔悟的情绪,他们很有必要……
重新审视这段友谊!
公孙柳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抱拳笑道:“女皇可是有喜了,恭喜恭喜。”
战神立马眼睛贼亮,作为一个即将有“小冰冰”的准爹爹,他的一张俊脸上尽是自豪,鹰眸不自觉的弯成了月牙:“唔……是个闺女,已经……”
岭南王眨巴眨巴眼,勉强笑了两下:“已经……已经……”
已经几个月了呢?他妈的,他竟然不知道?
老子的小冰冰到底有多大了,他竟然不知道?
战神“刷”的定住身体,炸毛了!
脸上风云变幻,脑海里奔腾着把那愣子给大卸八块的想法,岭南王漆黑着一张俊脸,还没忘了搂着他家媳妇以免动了胎气,朝着小倌馆迈出的每一步,都含了冲天的杀气。
终于,就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气中,回到了小倌馆。
进到后院。
“娘亲!十七一整天没见你……啊!”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扑上来,被某男揪住领子一把丢开。
望着那飞的远远的完美抛物线,公孙柳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眼皮子不断的抽搐着,他没听错的话,那个小孩子叫女皇娘亲,那么也就是岭南王的……儿子?
段姑娘凑上来,翘着兰花指用帕子为他擦汗,一副“习惯成自然”的笑脸儿:“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香怡冰叫来龙羽,刚要吩咐她为公孙柳安排一间房,就见某男二话不说朝着卫殷离的房间冲去……
她迅速跟上!
后面段如亦和呼延寒也跟上,再后面,闻风而来的闪电等人,亦是满脸笑嘻嘻,撒腿跑了上去。
这样的热闹,必须看啊!
砰!随着一声巨响,大门骤然被踹开。
房间内的卫殷离正呆呆站在桌案后,眼珠盯着案几上的一副画卷,浅淡的眸子中呈现着小小的满意神色。
听到声响,他的脖子一寸寸上抬,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卫殷离相信他现在已经死了无数次,那鹰眸内飞出的一片片锋利的小冰雹子,“咻咻咻”的朝着他的周身要害射来。
愣愣看向门口站着的怒气冲天的男人,卫大神医一脸茫然。
战神一步一凶狠的朝他走去,忽然,目光定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上面铺展着的画卷中,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山水写意,笔触潇洒,用墨疏淡,一山一水一云一舟,好似把一切的红尘浮躁均自然而然融化于墨香中,淡淡几笔,幽韵自成。
剑眉斜斜一挑,单看上面的墨迹还未干,就知道绝对是这个愣子方方画好的,狐疑的瞄了呆呆的慕二几眼,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他捻起画纸一角,细细赏来。
忽然,剑眉一皱,指着画纸上一处,问道:“这是什么?”
眼珠呆呆的转过去,再次呈现出几分小小的满意,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着跑到门边的香怡冰的肚子,不动了。
到目前为止,能和这呆子沟通的,恐怕也只有香怡冰一个。
岭南王转头问:“媳妇,啥意思?”
画卷拿在岭南王的手里,香怡冰看不到上面的内容,想了想,惊奇道:“你画的是……宝宝?”
不待她好奇走上前,就发现,岭南王的脸黑了!
隔着老远,香怡冰顿住步子,朝着画卷瞄去,终于看见了个大概,只见那副山水写意中,湖边竟有一个黑黑的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不小心给滴上去的,那个点没有毛边,用力均匀,倒像是他极为认真仔细郑重的点了上去。
结合方才的对话,香怡冰认为,她顿悟了!那个黑点,就是她闺女!
“唔……”她感叹着,还是决定不参与到那么危险的两人中去,一边退出门口,一边叹气:“这算是抽象派吧?”
岭南王“嘎吱嘎吱”的磨了磨牙,再次看到了卫殷离眼中,那刺眼的小满意,内心一股无名之火燃烧的更加旺盛,一把夺过桌上的狼毫,铺展开一张宣纸,大臂一挥,洋洋洒洒一张肖像浮现纸上。
正是他当初画给香怡冰的那副连环画中的一张。
“给老子看好了,这才是!”战神敲了敲桌面,看见纸上的“小冰冰”,那软软糯糯的小模样,立马咧开了嘴角,笑的见牙不见眼,什么鸟气儿都顺了。
卫殷离转动眼珠,瞄了一眼立马转开,明显的嫌弃不已,慢吞吞吐出:“丑。”
岭南王握拳,眼中升起一簇小火苗,内力已经运了起来,即将动手……
就见卫大神医,取过先前的山水图,指了指黑点:“美。”
一个天雷劈下来,战神的火气迅速的灰飞烟灭,转变为一种匪夷所思的惊叹……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审美?
一向自认为很大度的岭南王,同情心发作了!
他坚决的认为,自己不但不能跟这二百五一般见识,还要改变这呆子扭曲的审美观。
于是,门外原本等着看俩人火拼的群众们,齐齐懵了。
就见里面两个男人,极为和平友好,肩并肩站在桌案前,一个拿着狼毫满纸涂鸦,越看越觉得自己画的闺女真心美,一个等到他涂鸦完了,就随手点上一个圆圆的点,然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岭南王皱眉深呼吸,一把给撕掉,再画一张,卫殷离再次点上个黑点……
如此循环往复,两个男人竟是难得的和平相处,间隙处,俩人和谐友爱的对话,传了出来。
“看看老子这个,老子的闺女怎么可能长那样?”
“丑!”
“哪里丑了,你那才叫丑,画的跟兔子屎一样!”
“不!”
“对了愣子,本王的闺女几个月了?”
“二!”
“嗯,你是够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