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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燕南锡的礼物(下)

2019-01-11发布 5244字

咣当!

两只手交错之时,酒盏从中漏出,跌落地面,澄黄的酒液倾泻而下,“哗啦”一声,泼洒满地。

周琪恨恨的咬着唇,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个卫国女皇绝对是故意的!

香怡冰的确是故意的,她浅浅的笑着,等着……

嘶!

倒抽冷气的声响,此起彼伏,混合着群臣的惊叫:“那是……”

原本寂静的大殿上,骤然变的一片乱哄哄,众人指着两人之间的地面,惊恐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周琪一愣,迅速低头看去,“刷”一下,惨白了脸。

只见那酒液落到地面,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响,将青玉板地腐蚀的一片焦黑。

毒酒!还绝对是人喝下去,顷刻封喉的毒酒!

周琪脸白如纸,一屁股坐到地上,瘫软成一滩烂泥,满眼的不知所措。

一个翠绿的身影飘上来,探着脑袋瞄了一眼毒酒,帕子掩口,“啧啧”惊道:“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想毒害卫皇!”

“不是……不是……”周琪一脸惊惶,只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同时惊惶万分的还有周儒珅,他大步跑到大殿中央,“砰”一声跪下:“皇上,小女品性纯良,绝不会……”

“周爱卿,此事如何,该由太医判断。”燕南锡唇角轻扬,打断他,高声道:“传太医,验毒!”

香怡冰悠然坐下,抱起手臂等着看好戏。

不一会儿,一溜的太医背着药箱跑上殿,行礼后围着地面上的一滩酒液研究片刻,白着脸回禀:“皇上,此乃穿肠剧毒,腐蚀性极强,一旦服下顷刻毙命!”

砰!燕南锡猛然拍向龙案,厉声道:“周琪,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琪茫然四顾,突然反应过来,顾不得股间三十大板的痛楚,连滚带爬的挪到大殿中央,颤抖高呼:“皇……皇上……不是臣女!不是臣女!”

“不是你……”挑了挑狭长若柳丝的眸子,燕南锡问道:“那是谁?”

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周琪愣愣的跪着,脑中不断闪过酒杯相接时的画面,猛的看向侧方坐着的香怡冰,惊道:“是她!是……”

“皇上!”周儒珅赶忙打断她的话,“此事尚有许多的疑点,小女品性纯良,绝不会做出这等下毒之事,定是有歹人嫁祸小女,还请皇上明察。”

他朝周琪打了个眼色,这等时候,他已经可以肯定绝对是卫女皇栽赃嫁祸,但是说出来,谁信?

人家问你,我为什么要嫁祸你,到时又要怎么说?

奈何周琪已经完全被此事吓懵了,心里更是恨意汹涌,顾不得一切只指向香怡冰,惊怒道:“是你!是你害我!”

香怡冰掀起眼睫,耸了耸肩:“从始至终,这酒杯我连碰,都没碰一下。”

周琪语结,这也只是她的猜测,好端端的一杯酒,怎么会成了毒酒,尤其是她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在她松手的那一瞬让开了手,让酒杯在众人的眼前落地,分明是早有预谋,可是……

的确如她所说,连碰,都没碰一下。

她颤抖着嘴唇,将期待的眸子看向燕南锡,一张脸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皇上,真的不是臣女……”

香怡冰勾起个嘲讽的笑意,将希望放在燕南锡的身上,可就打错主意了,这出戏分明就是他一手导演,别说是周琪,今日这周家一家,都要玩完。

怜香惜玉?那样一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有!

“大胆周琪,毒害女皇证据确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竟然还想狡辩,没有分毫的悔过之心!”燕南锡轻笑一声,面上的笑容和煦若春,吐出的话语却冰冷万分:“拖出午门,斩首!”

斩首……

周琪瘫软在地上,心如死灰,怔怔的望着那张一张一合的红唇,那张最温柔的唇,却吐出了世间最残忍如刀的判决,凶狠的捅进她的心口,毫不留情!

她向后仰倒,哈哈大笑,状若疯癫。

此时什么惊惧的感觉都已经不在了,她只记得,她心仪的男人,那如天一样让她仰慕的男人,冰冷的说:“斩首!”

“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周儒珅向前爬了两步,高呼道:“皇上,小女无辜啊,她并没有杀卫皇的理由!”

此事一提出来,众人也皆思索着,好端端的,这周琪为何要去毒害西卫女皇。

“理由……”燕南锡轻声呢喃,脸上的笑意意味不明。

片刻后,他缓缓道:“朕给你理由!”

话音方落,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走上殿来,行礼道:“参见皇上,微臣在周御史的家中,搜到了这个!”

说完,他将手中的一封信函呈了上去。

在看到这封信函的一瞬,周儒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已经……”

他顿在这里,猛的抬头,看向燕南锡完全没有丝毫惊诧的面容,恍然大悟。

已经烧了的信函却出现在了这里,那么他手中的这封必定是伪造的,伪造的一模一样的信函,说明他早就知道!

一切都明白了,为何他一早要治琪儿一个冲撞之罪,为何方才要她给卫国的女皇赔罪,为何那杯酒好死不死的洒到地上,里面还存有剧毒,他的目的,根本就是自己!

是周家!

可笑他还一心想着,要让琪儿嫁入皇宫为妃,要巩固家族的势力……

周儒珅霍然起身! 他爬起来,儒雅的脸上疯狂而扭曲,指着燕南锡凄厉大喝:“你这个卑鄙小人!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早该猜到了,早就该猜到了!哈哈哈哈……”

事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不论这信是真是假,只要一亮出来,他指使周琪谋害卫女皇之事,便是证据确凿!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直震的殿上众人一头雾水。

周御史,是不是疯了?

燕南锡面色不变,连笑容都没缓下一分,他抖开手中的信函扫过,翻过来展示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一封,周儒珅和流田段太后的密信,信中明确指出了周家的身份,乃是流田先皇的心腹,当年的御史丞周无政,正是于流田假死被派遣到燕国当奸细的年正文。

也许是先皇已死,年家在燕国步步高升,已经决定脱离流田的控制,所以段太后在得知了此事之后,交代周儒珅做最后一件事,让年家流落在外的年小龙,找机会刺杀卫国女皇,事成之后,年家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当着燕国重臣,和流田便再无瓜葛,这个秘密,她也会为周儒珅永久的保守下去。

哗! 随着密函清晰的映入眼帘,大殿上出现了一片骚动,群臣不可置信的看着大笑不止的周儒珅,谁能想得到,这在燕国四十年之久的周家,位列朝堂声名显赫的周家,竟然会是流田的探子!

这么想着,又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满脸青紫的段如亦。

众人在段如亦和香怡冰之间徘徊着,想看看这方才还一派热络的两人,如今在得知了这样的事后,会变得如何?

段如亦四下里瞄啊瞄,享受的成为众人的焦点,蹬蹬两步凑到香怡冰跟前儿,嘟着嘴道:“奴家可不知道这件事!”

帕子一挥,浓郁到刺鼻的花香钻入鼻端……

阿嚏!香怡冰打了个喷嚏,素手抵上他的脑袋,用力一推,将这翠绿的晃眼的人推开三步远,嫌弃道:“这都不知道,你在流田是怎么混的!”

段如亦眨眨眼,再眨眨眼,明白了香怡冰的意思后,狭长的眸子里流光溢彩。

他“嗷”一声跳起来,脚上丁玲咣当好不热闹,猛的扑向香怡冰,娇媚笑回:“哎呀,真是奴家的好姐妹!”

啪!一巴掌正中脑门!

就在扑上香怡冰的一瞬,一只铁掌伸出来,将他一巴掌拍走,把香怡冰搂过去,警惕的瞅着:“离老子媳妇远了点!”

段姑娘委委屈屈的咬着唇,装模作样的拿帕子擦着本就没有的眼泪。

这边几人嬉闹着,那边却是悲哀而凝重。

周儒珅依旧在大骂着,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结局,完全的豁出去了,把燕南锡乃至燕南锡的祖宗一气儿的骂了个遍,极尽恶毒之能事。

燕南锡含笑听着,依旧是一派温润模样,丝毫的尴尬气愤都没有,甚至撇撇嘴想到,若是祖宗们听见这些,不知会不会气活了,从祖坟底下爬出来。

香怡冰靠近岭南王的耳边,啧啧叹道:“瞧瞧人家那定力。”

岭南王剑眉一挑,掰过香怡冰的脑袋,让她对着自己,笑眯眯道:“媳妇,你还是只瞧着我吧!”

大殿上,除了他们之外,唯一一个还淡定的,就数坐在一侧的莲公主了,不论是毒酒泼洒,信函出现,揭破身份,还是如今那周儒珅当堂大骂,她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分毫的惊讶,唇角含着浅浅的弧度,那弧度……

看似了然的,预料之内的,尽在掌握的。

香怡冰缓缓瞥去一眼,她对着冷夏微微点头,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交汇,随后转开。

燕南锡优雅的饮下杯酒,随手将空酒杯推下案几。

砰!酒盏碎裂声中,他冷冷笑道:“诛九族!”

三个清晰的大字轰然回荡在筵席之上,那话语中的冰冷无情,配合上燕南锡唇角的浅笑,直让在场的群臣齐齐打了个寒战,一股冷意袭入至心底,丝丝缕缕的化开,蔓延至四肢百骸。

“诛九族?诛九族!哈哈哈哈……好!诛九族……”周儒珅大笑半响,眼泪都笑了出来,突然猛的转头。

他望向香怡冰的方向,眼中一抹诡异的光芒浮现,开怀大笑:“年小龙也是我年家的人!诛吧,诛吧,连她也一起死!”

“放屁!”四皇子拍案而起,呲着两颗小虎牙,咬牙切齿:“小龙是本王的王妃,什么时候变成了你年……”

他说到这里,猛的顿住,望向呆呆站在殿门口的年小龙。

年小龙在御花园里转悠了一圈之后,自然是找不到那个让她恨的牙根痒痒的人的,没想到回返来,正正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一句将她钉在了原地的话。

她怔怔的看着那个狰狞的男人,那个和她分属血亲的舅舅,疯狂嘶吼着要她一起死,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感觉。

自娘亲死后,早就不该奢望亲情了不是么?

四皇子“呼”一下蹿到她身边,手足无措的麻了爪:“小……小龙……”

他满眼的疼惜,突然猛的将她抱紧,这是年小龙第一次没有将他推开,也没有随手抓个武器砸他脑袋,可是心里却半分的欣喜都跳不出来,他不断的说:“小龙,你还有我,还有小纤,对!还有皇叔皇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年小龙任他抱着,仰起脸,狠狠的逼回大眼睛里涌出的泪花。

远处一声清冽的女音传了来:“小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在这大殿上,不管什么事,我给你兜着!”

她转向和岭南王并肩坐在一起的香怡冰,眼中晶莹闪烁,缓缓笑了。

是了,没了年家,她还有其他的亲人!

四皇子呲着两颗小虎牙,一边抱着她,一边烦躁的抓了抓脑袋:“没错!上,想干什么干什么,本王也给你撑腰,为这么个老贱人,真他妈不值!喂!你揍我的时候,那魄力哪去……嗷!”

他捂着哗哗淌血的脑袋,不可置信的盯着年小龙手里的酒壶,再看看旁边笑的得瑟,明显是递凶器的给她的段姑娘,恨的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一只素手将他一把推开,年小龙攥着酒壶,缓缓朝殿中走去……

周儒珅转过身,指着她睚眦欲裂。

“忤逆女!不孝的东西!”

“不要脸的贱人,年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你娘是个贱人,跟着野男人私奔了,生的女儿也是个贱人!”

年小龙狞笑着,露出两排森森玉齿,大眼睛里幽绿幽绿的,那瘦小的身躯中,仿佛蕴含了极强大的力量,听着亲舅舅的这些侮辱谩骂,一步步稳健而淡定的朝他走去。

然后,高举手中的酒壶,轰然砸下!

砰!周儒珅被砸懵了。

“一砸,你们将我娘逐出家门,任她穷困潦倒,含泪病逝。”

砰!周儒珅趔趄摔倒。

“二砸,十几年来,任我流落街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砰!周儒珅躺在了地上。

“三砸,得以利用我是年家人,不尊命令就要杀我灭口?”

砰!周儒珅满头鲜血。砰!

“四砸,我年小龙没有这样的亲人,从此以后,和年家恩断义绝!”

大殿上一片沉默,众人集体化作了石雕,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能听见砰砰砸脑袋的声响,和年小龙清晰的四句质问,每砸一下,他们的脑袋就跟着一颤,只觉得脑仁儿嗡嗡的疼。

四皇子攥着拳头,激动到无以复加:“上!这才是小龙!”

“啊……”一侧方才被吓的肝胆俱裂的周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猛的扑向了年小龙,狰狞的尖叫道:“你这个杂种!”

砰!还不待她冲过来,已经被酒壶“轰”的砸向了一边,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

年小龙喘着气,恶狠狠的道:“五砸……五砸……五砸……”

她眨眨眼,望着地上被揍的站不起来的父女,咂了咂嘴道:“没了,小爷就他妈要砸第五下!”

酒壶随手扔到一边,“咣当”落地,跟着倒地的还有满殿的群臣,一个趔趄栽了下去,“哎呦哎呦”声不断,崇敬的望着这个不讲理的姑娘,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怕怕的退后两步。

年小龙拍拍手,大步走到周儒珅跟前,一点一点的俯低身子,抓着他的前襟,对上他已经睁不开的眼睛,冷冷道:“别再让小爷听见,你们说我不爱听的话……”

她挑起眉毛,哼哼笑了两声,将手里的男人一把丢开。

“小龙!”四皇子一个高蹿上来,扑向牛气哄哄的年小龙,欢呼道:“帅啊!”

一脚把飞过来的人给蹬开,年小龙嫌弃的瞥他一眼,唇角却是不自觉的微微翘起,大步朝着香怡冰走去。

半响,她步子一顿,转过身走回去,把被飞到墙根儿的四皇子给抓起来,抖着腿道:“小爷脚误,脚误,蹬习惯了!”

四皇子眨巴眨巴眼睛,恨的呲牙咧嘴,这他妈是什么理由!

蹬习惯了?去他妈的习惯!

两行眼泪哗哗淌出,他仰头望天,做忧郁状,完全的预见到了今后的悲惨命运,不管这小龙嫁不嫁给他,天天这么被揍,已经是必然的了……

年小龙笑眯眯的给他拍了拍身上的褶皱,难得的温柔。

半响后,她大步走向香怡冰,伸出白皙的拳头,别别扭扭的四处看着,嘴里道:“喂,谢了!”

一拳击上去,香怡冰弯了弯唇角:“不必忍着,想哭就哭。”

她将脑袋撇开,固执的望着殿外如墨的夜空,半响猛的扑上香怡冰,抱着她嚎啕大哭,口齿不清的道:“我娘,我娘就算私奔了,也记得要姓年,她从来没忘了年家,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香怡冰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肩头,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四皇子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多希望抱着小龙的人是自己,旁边翠绿一闪,段姑娘凑上来,笑眯眯道:“上次那个好东西,要不要段姐姐再给你一些?”

四皇子鼓着腮帮子,恨恨瞪了他两眼,想起方才那酒壶,突然脑袋就开始疼。

他让开两步,这么危险的人,还是有多远,闪多远,段如亦一咬唇,飞了眼过去,再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