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锡不禁有几分明白,明白了铁血铮铮的战神,为何独独对她爱慕成痴。难得的,他竟不想破坏这和谐的气氛,站在原地,未动。
香怡冰却已经感觉到了有人接近,即便是沉浸在回忆中,她也不会放松警惕,这是已经印在了骨血里的习惯。
她转头看去。燕南锡唇角一扬,眯着狭长若柳丝的眸子,缓缓走上前。
香怡冰点了点头当做招呼,却没说话。
他已经换下了侍卫装束,一袭月白长袍,湛湛如水,一路行来步若莲华。一直走到她旁边,笑着关心道:“这赤疆极冷,你应该穿多些。”
香怡冰挑了挑眉,道了声:“多谢。”
这句话岭南王对她说过无数次,霸道的关心,而燕南锡的语气不似他那么强硬,却含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
他和岭南王看似不同,又极为相像。若论外在,两人都是同样的俊朗。一个俊朗的耀眼,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瑕疵,仿似上苍最完美的杰作,他只要站在你的面前,就会让你自惭形秽。一个俊朗的内敛,于无形中散发出俊雅高华,那是一种气质,平凡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华。
若说内在,两人都是这世间的奇男子,彰显着一股霸道桀骜的气息。岭南王的霸道不论内外,皆能一眼看的明,他清清楚楚全不避讳,张扬而恣意,你要看,就给你看。燕南锡的霸道却隐藏在内里,表面温润谦谦,但是行事上就能看的出,无处不潜藏着几分自傲狂妄。
香怡冰说不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相像,究竟哪一种比较好,但是在她的心里,必然是偏向岭南王的。
岭南王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会怀疑,不需要琢磨,说一不二,落地有声,他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她的面前。而和燕南锡这样的人相处,哪一句话你不会怀疑?说不准那里面就有个陷阱,挖好了等着你往下跳。太累了。
就比如此时,燕南锡的嗓音中含着一种蛊惑,问道:“我很好奇,你刚刚在想的,可是从前的家乡?”
香怡冰扬了扬眉,知道他指的绝不是那边城小镇,若是那小镇直说就好,必然不会说的这般隐晦,从前的家乡。
她不答反问:“你呢?晚上不在营帐中,却满军营走着?”
“如今是合作,今后却定还会变成对手,有这个机会,当然要四处探探。”燕南锡眨了眨眼,说着玩笑话,答完了香怡冰的问题,又回到了之前的问话:“你的家乡在哪里?”
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执着的很,也不等香怡冰绕弯子,笑道:“当日袁甲给父皇传信,说他已经杀了香府小姐,然而没有一刻,你就活了过来。”
他这话前面说的是香府小姐,后面却变成了“你”,明显是将两人给分了开来。
香怡冰面色无常,回的淡淡:“唔,听起来有几分惊悚。”
燕南锡提了提袍角,席地而坐,两手撑着枯黄的草地,意态悠然。
半响后,才应道:“确是惊悚,后来我查了你的资料,一个和那懦弱小姐完全不同的人,尽管这个猜想有些不着边际,我始终觉得,你应该不是香怡冰。”
没有人会在一刻时间的前后发生那么大的变化,若说她之前是在伪装,这理由未免牵强。
香怡冰却没跟着坐下,她低头俯视着燕南锡,很有几分兴致,耸肩问:“那我是谁?”
燕南锡也耸了耸肩,随口答道:“谁知道呢,哪个国家的一个杀手?一个组织的头领?一个……其他的什么人。”
香怡冰不置可否,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可不想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诉除去岭南王之外的第二个人,转了个话题,说道:“原来那个人叫做袁甲,他是第一个让我吃亏的人。”
燕南锡的手指在枯草中缓缓打着转,望着天际中的星子明明灭灭,叹息着:“他的腿已经被你们废了,这一生都是个废人。”
香怡冰却没有半分的同情,尤其看着燕南锡的叹息,更觉得讽刺:“你把他安排在燕南飞的身边,以他牵制着燕南飞的行为,不论燕南飞想做什么,你都会收到风声,觉得有用的,就暗中帮一把,觉得没用的,就随他去。这样一个奸细的身份,你早就该猜到他的结局,即便不是我,有日燕南飞发现了,他也会死。”
“是,所以此时,也许是最好的结局。”燕南锡丝毫尴尬都没有,点头应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仰着头,望着笔直站在身前的香怡冰笑的清浅,狭长的眸子中缠绕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我的身后跟着一群人,我要为他们的身家性命负责,燕不像流田那般兄友弟恭,铁桶一块。一旦我倒台了,我后面的人都要死,牺牲一两个换来其他人的生,这买卖没有人不会算。”
香怡冰不以为然,她可以理解燕南锡,却不能认同。不过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也没傻到要说服这个人,只淡淡道:“这就是你和云睿泽的区别。”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会岭南王应该忙完了,转身慢慢朝着营帐走去。
并不回头,边走边道:“还有那猜想,的确是不着边际,洗洗睡吧。”
燕南锡看着那抹雪色渐渐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他仰头躺倒,直接躺在枯萎的草地上,地面寒凉潮湿渗入后背,直达心间。望着满天的星子,他缓缓牵起了唇,笑的温软。
翌日,清早。香怡冰和岭南王吃过早膳,收拾了少许的东西,轻装简行。
将士们已经开始了训练,高亢的呼喝声自训练场远远的传了来。
香怡冰走到一半,突然顿下步子,想了想后说道:“我去叫上卫殷离。”
岭南王没反对,毕竟此行也许会有埋伏,若是一般人他们带了反倒危险,卫殷离却不同,一身轻功独步天下,不必他们担心。再加上他的医术,指不定什么时候出了状况,就会需要。
正事在前,他只磨了磨牙,就忍痛收起了醋意。正要转身,就见卫殷离背着那只独有的黄梨木药箱,呆呆的朝这边走来,长风吹来,身姿峻拔,落落青衣袖袍鼓动,越发显得目下无尘。
他一直走到两人的身前,停住不动了,那浅淡似琉璃的眸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疏淡的眉目中没有任何的表情,就那么呆呆的盯着香怡冰。
香怡冰却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坚决而明确的意思:一起。
她起了戏谑的心思,挑了挑眉,笑问:“迷药毒药都备了?”
果然,面无表情的卫殷离顿时皱了皱眉,一副无法容忍的模样。
军营门口,龙一和龙二三人正闲聊着等候,一旁风驰电掣甩着尾巴耳鬓厮磨,不时打个欢快的嘶鸣。他们走到的时候,燕南锡也来了,只他一人,牵着一匹神骏的燕良驹,毛色纯净,似一抹银色的月光。
昨日会面后,周儒珅已经出发帝都,按照规矩他还是要以使节的身份去拜见皇上的。
几人点头打过招呼,并未多言,脚尖一点跃上马背,启程出发。背后的军营依旧,前路未明。
直到他们已经消失成了几个小黑点,军营中狂奔出一匹土黄色的胖马,浑身肥嘟嘟的肉迎风颤抖,正是老马。
叶一晃骑在马背上,“嘿嘿”奸笑着,有好玩的不带我,兄弟我偷偷跟上。
就在这时,老马再次掉了链子,突然顿住,仰天忧郁。叶一晃大惊失色,不带这样的啊兄弟!
他迅速爬下马背,扯了扯缰绳,完全扯不动那胖的比他还重的老马。他恨的咬牙切齿,没有办法还得喜笑颜开的冲着老马作了个揖,一揖到底,抱着拳求爷爷告奶奶:“兄弟啊,行行好吧!跑啊!跑起来啊!”
这次奏了效,老马二话不说,撒开蹄子“刺溜”一下蹿了出去,仰天狂奔,没几下就没了马影。
叶一晃大张着嘴,站在原地泪流满面,郁卒的几乎吐血。
兄弟喂,你忘了带上我……
第一日。从赤疆去到燕国的军营,众人一路向着东北走。
经过一整天的快马加鞭,路上只能粗略的吃一些干粮馒头,这极北边虽说还处于深秋,但是这天气已经抵得上帝都的冬季了,一路行来连个老鼠都没看见,更不用说想打个几只野鸡野兔。
龙二三人已经已经饿的散架了,所以在看到了远处一家小小的客栈后,简直是望眼欲穿,“呼”的一下就蹿了过去!
不等小二招呼,三人已经下马跑进了客栈里,拍着桌子滔滔不绝的点着菜:“龙凤呈祥,红梅珠香,八宝香粥,山珍百菜,一品豆腐,佛手金卷……”
在军营里每日吃的淡出个鸟来,这下总归能大吃一顿了!
一通狂点结束,闪电又笑嘻嘻的嘱咐道:“快一点,再来一壶好茶!”
“好咧客官,一会儿就到!”胖胖的掌柜笑着应了,乐呵呵的举着单子快步走了下去。
香怡冰几人进到客栈的时候,正巧三人点完了菜,再听到掌柜的回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几人落座后,雷鸣献宝一样的说道:“爷,咱们点了你平时爱吃的,龙凤……”
他说到一半,自己先顿住了,神色顿时冷了下来,龙二和闪电也突然反应了过来。
只一瞬,又迅速的恢复到乐呵呵的模样,嘻嘻哈哈的笑谈着。过了没一会儿,掌柜的一脸献媚的领着几个小二上来了,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远远的就能闻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菜色俱全。
“客官,请!”掌柜的指挥着小二,将托盘放到桌上,再将手里的茶壶给每个人满上,点头哈腰的退下了。
龙二三人瞪着满桌的菜色,哈喇子流个不停,眼珠一转,朝卫殷离努了努嘴,那意思:有解药不?
这种隐晦的询问,以卫殷离的情商自然是看不懂的,依旧呆呆的坐着。
雷鸣咂着嘴巴,将目光转向了香怡冰,那眼里满满的期待,狗腿道:“王妃……”
香怡冰失笑,朝卫殷离伸手。这只熟悉的纤细白皙的手掌伸到了眼前儿,卫殷离顿时恍然大悟。
天青色的衣袖一挥,看不见的细小粉末在众人之间消散,他点了点头,慢吞吞道:“可以了。”
香怡冰打了个响指,率先开吃。龙二三人崇拜的望着她,还是偶像有办法!
岭南王恨的牙根儿痒痒,一张漆黑的俊脸堪比包公,香怡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举到他眼前,顺毛道:“你爱吃的。”
效果立竿见影,战神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不情不愿的将菜吞进嘴里,但那嘴角已经淡淡的扬了起来,朝着卫殷离递去个孩子气十足的炫耀眼神儿。
奈何卫殷离依旧是一副二愣子样。一直未有言语,只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燕南锡,见此不由得挑了挑狭长的眼尾,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模式,没想到战神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是有几分嫉妒的,压下心头的几丝悄悄萌芽的酸涩,面上不露痕迹,浅笑如初。
这一餐吃的是心思各异,有人大快朵颐,有人酸气冲天,有人惆怅失落,有人懵懂呆板,还有的人……
望穿秋水!这望穿秋水的自然是客栈的掌柜和店小二,他们缩在后厨房里,从墙缝中小心的窥着,等啊等,等啊等,怎么还没中毒的迹象呢?
已经有人耐不住了,抄起身边的大刀就要冲出去,烦躁的嚷嚷着:“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些人他妈的是什么品种,这么强的毒下了,居然也没效果!”
掌柜的拉着那人,不住的念叨着:“再等等,那个七皇子,是那么好杀的吗?不过不是说只有七皇子一个人吗?不知道岭南王怎么也跟着来了。”
先前那人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管他是为什么,这次栽在咱们手里,只能怪他命不好!”
另一人跟着操起了兵器,急不可耐:“估计他们内力深厚,所以撑的时间久一些,这个时候也该差不多了,走!”
“走哪去?”身后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奇问。
“当然是上外面杀了他们,你傻啊!”那人呸了声,恨声恨气的答。
“唔,杀了他们?”身后人再问。
“啰嗦什么,这不是殿下的命令……”那人说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
这声音陌生啊!还没来得及转头,突然后脑勺上一痛,白眼一翻,没了意识。
闪电眨了眨眼,笑眯眯的收回刚才顺手从灶房边儿上摸来的锤子,紧跟着龙二和雷鸣两人一锤子一个,掌柜和小二齐齐翻着白眼儿昏了过去。
雷鸣拍了拍手,一人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撇嘴道:“咱们刚才是饿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丫的还真当咱们是傻子啊!”
他们进到客栈时,实在是一时脑子懵了,一连串报出的菜名可都是帝都才有的东西,谁知道误打误撞,这掌柜的还虎了吧唧的应了。
这不毛之地的偏僻小客栈里居然也有?
别说是有了,若真的是老老实实开客栈的,估计连听都未必能听过!
岭南王连审问都懒得审问,这等拙劣的刺杀手段,除了燕南飞,没别人。
香怡冰浅浅的扯了扯唇角,朝燕南锡慢悠悠的说道:“看来,上次帝都西郊密林的刺杀,你的确是暗中帮了不少的忙。”
那次刺杀准备周密,连续两拨刺客前仆后继,甚至都没给她一个喘息的时间,手段也高明的多,想来是燕南锡给那个叫袁甲的黑袍人下了指示,暗中助了燕南飞一把。
燕南锡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笑的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