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岭南王府,香怡冰对着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十分自觉的迈入卧房的岭南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岭南王直接无视了这白眼中蕴含的各种负面情绪,径自走到床榻边上,对着她咧嘴一笑,坐下,再咧嘴一笑,向床内挪了挪,还是咧嘴一笑,脱靴子。
香怡冰悠然抱着手臂,也不言语,就看岭南王靴子脱了,袜子脱了,外袍脱了,只着了件薄薄的里衣掀起被子,钻进去,躺下,然后以那漆黑如墨的眼眸,摆出一副大型流浪犬的无辜小眼神看着她。
香怡冰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去,每一步都似踏在了岭南王的心尖儿上,那颗小心脏忽上忽下扑扑腾腾就快跳出了心房。
看他方才表现的那么淡定,心里绝对是紧张又忐忑的,生怕这女人一个袖箭飞过来,然后冷着张俏脸大喝一声让他滚蛋。
香怡冰走到床边,撇了撇嘴,和岭南王方才一样,径自把鞋袜外袍脱下来,躺了上去,闭眼,睡觉。
嘶……
岭南王倒抽一口冷气,他这么做不过是同平日一样,携着美好的小愿望试一试,却也知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从来没想过小女人真的会同意他留下来。
手臂一挥,一股内力将烛火熄灭,噗的一声,房间内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中,两排白牙反射着亮晶晶的光,岭南王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在咕噜噜冒着幸福的粉红小气泡,喜滋滋的感受着躺在身边的香怡冰,这是老子媳妇!
自然,其他的小心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动作是万分不敢有的,他小心翼翼的伸出铁臂,搂着香怡冰的腰,另一只大掌找到她的手握在手里,满足惬意的闭上了眼。
唇角缓缓的勾起一抹淡淡的轻弧,香怡冰感受着枕边那人的火热温度,也渐渐睡去。
微风轻拂,纱帘飘摇,月光寂寂,满室温馨……
翌日一早,香怡冰就在岭南王火热的怀抱中睁开了眼睛。
身侧的人睡姿极为老实小心,还保持着昨夜睡前的姿势,一臂搂着她的腰,一掌握着她的手,唇角犹自弯着,带着几分满足的笑意。
香怡冰的心竟一时因着这笑颤了一颤,这人,自从和自己相处以来一直小心翼翼,从不越界分毫,昨夜只是同榻而眠,就让他开怀成这样。
香怡冰轻轻叹了口气,被岭南王握着的手紧了紧,也不再起床跑步,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床榻上的岭南王缓缓睁开眼,一双鹰眸内喜不自禁,绵绵爱意毫不掩饰的流淌着,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嗯,继续睡觉,抱着媳妇睡觉。
清欢苑外,狂风狐疑的看了看天色,疑惑道:“怎的今天这么晚了,小王妃还没起床跑步?”
雷鸣双拳紧握,目含热泪,感叹道:“这就是爱的力量!”
狂风挠头,不解问道:“啥……啥力量?”
雷鸣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这虎了吧唧的,只有闪电能和我产生共鸣!
狂风回以鄙夷的一瞥,吧唧吧唧的撇了撇嘴,那你还老是拍他脑袋!
岭南王和香怡冰再次起床之时,已经快到晌午了,两人之前各自醒了几回,都因为不愿打扰到对方,不敢变换姿势,接着又睡了过去。
岭南王身为战神,自是从来没有过睡懒觉的时候,每天大事小事一大堆,哪里曾这般清闲过。
香怡冰上一世身为杀手之王,更是从不会放任自己大睡特睡,每日早晨固定的时间起床开始各项训练,只有保持了身体的最佳状态,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管家站在门口,小声的问道:“王爷,您起了吗?”
听到岭南王应了一声,他在脑子里寻思了半天没想到该用什么来称呼那个女人,只好说道:“香府找的那假小姐……来访。”
皇宫向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每日皇宫内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二日一早准会插上翅膀飞到百姓的茶余饭后去。昨夜宫宴上的事那么严重,今日一早就在帝都城中传遍了。
香怡冰和岭南王同时皱了皱眉,问道:“一个人?”
“是,丫鬟车夫都被留在了门外,她一个人进来的。”管家撇撇嘴,那个女人还真是和小王妃长的一模一样,摘下面纱的时候可吓了他一跳。小王妃不是真的相府小姐?他对这个是无所谓什么想法的,反正小王妃是咱小王妃就成!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既然那个女人一口咬定自己才是真的小姐,自然要来和未来夫婿联络感情,但是她是不是香怡冰自己可是心知肚明的很,竟然还敢单枪匹马的跑到岭南王府里,不可谓不是胆识过人。
香怡冰轻轻勾起嘴角,笑道:“唔,我去会会她。”
说着就要起身,起到一半突然又倒了下去,揉着酸麻的手臂翻了个白眼,昨日一整夜加今天一早晨,就没换过姿势!
岭南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何况是媳妇不舒服,几乎在香怡冰倒下去的一瞬间,他一把将香怡冰搂进怀里,眼神真诚无比,一副绝世好丈夫的模样,郑重其事道:“娘子胳膊酸,为夫替你捏捏!”
说完,以极其虔诚的态度上下打着旋给香怡冰捏着,那力道不轻不重,那姿态要多低有多低,那眼神儿幸福的冒泡。
香怡冰翻了个白眼,一把挥开他趁机吃豆腐的手,在岭南王无限哀怨的目光中,起身,换衣服。
岭南王回去他的卧房洗漱换衣,香怡冰独自去了客殿。
客殿内,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轻轻啜着手里的一杯茶,惬意的观赏着岭南王府内的装潢摆设,听到声音,她缓缓转过头来,那张和香怡冰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抹腼腆的笑容。
香怡冰不舒服的压下了胳膊上站起的汗毛,骤然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感觉。
“香怡冰”见到她自己单独来此,脸上的腼腆顿时收了起来,眼中的怯意极快的转变为一种似恨似怨的复杂目光,变脸功夫非同一般。
香怡冰没有丝毫的意外,昨日见她在大殿上那般表现,就猜到了她是特意的演出废物小姐的胆小懦弱,演技这般好的女人又岂会是个善茬。
香怡冰直觉这个女人曾与自己有过交道,这张脸想必是易了容的,可她眼中给自己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香怡冰直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几丝端倪,“香怡冰”迅速的掩下了眸中的情绪,端着茶盏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香怡冰径自走到主座上坐下,并不说话,冰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徘徊着,客殿内的气氛一时极为诡异。
“香怡冰”在这冷冽逼人的目光下,渐渐开始有些焦躁,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子上,轻轻的吸了口气,转向香怡冰,以那和她完全相同的嗓音,率先说道:“本小……”
这话只说了两个字,就被香怡冰唇角的一丝讽刺给打断,“香怡冰”紧紧的攥了攥拳,又是这副表情,永远一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表情,仿佛在她的脚下,其他人皆是蝼蚁!
“香怡冰”压下心头的羞愤和酸楚,此时只有两个人在此,她也没有必要再装,微微不稳的声音继续说道:“本小姐今日是来拜会岭南王。”
香怡冰得有趣,她挑了挑柳眉,轻笑了声,语调悠长的问道:“我们认识?”
“香怡冰”的手指轻轻颤了颤,避过这个话题,径自说着:“本小姐一直生活在乡下,又怎么与你这种人相识?”
“我这种人……”香怡冰唇角弯了弯,轻轻呢喃了一遍,话中有话:“好像你很知道我是哪种人……”
这句话说的极轻,仿似叹息,“香怡冰”抬起头,有几分迷惘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朦朦胧胧似有水流轻轻涌动,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斜开眼眸掩饰着自己眸底的情绪,硬声硬气的讥嘲着:“本小姐的意思是,你这种卑贱的人!”
香怡冰微微一笑,轻缓的声音凉凉的说道:“你的脸是我的,声音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一个没有自己的人,冠着我的身份的人……”
香怡冰每说一句,“香怡冰”的脸就白了一分,她突然恨恨的瞪着香怡冰,从牙缝里挤出:“谁都能说这句话,只有你不行!”
香怡冰笃定的陈述:“你恨我。”
“香怡冰”冷冷的嗤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既似对香怡冰的怨恨,又似对她自己的悲悯,咬牙切齿的说着:“是!我恨你!我要抢走你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荣华,你的男人,只要能让你不痛快,我就是痛快的!”
她的目光仿似利刃射在香怡冰的身上,只是那目光中,香怡冰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竟感觉到了……
爱慕。
香怡冰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的审视着她。
方才那一瞬的感觉太过清晰,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她确信自己的直觉,那是爱慕,没错,但是在爱慕中又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迷茫,痛苦,怨愤,还有极端的忿恨!
就在这时,客殿外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岭南王到了。
“香怡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敛下眸子调整情绪,再次端起桌上的茶盏捧在手里,以防止双手的颤抖露出破绽。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的一切已经转变为了楚楚可怜的腼腆羞怯,脉脉含情的目光投向自门口迈进的岭南王。
香怡冰眉梢一挑,不由得在心中给了她一个“赞”字,好演技!
岭南王厌恶的无视了那道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大步走向香怡冰,坐到她的一侧后,才冷冷的开口:“你来干什么?”
“香怡冰”眼中含泪,仿似不自禁的轻颤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咬着下唇委屈之极,轻声细语:“王爷……”
岭南王亦是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这是被她给吓的,虽然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冒牌货,但是她顶着和冰冰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副娇娇柔柔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
“香怡冰”柔柔起身,泪眼朦胧的看着岭南王,轻语道:“本小姐只是想告诉姐姐和王爷,即使姐姐顶着本小姐的身份,本小姐也不会再追究,香府那里,本小姐也会好言相劝,断不能因为本小姐而伤了两府之间的和气。”
这番话说的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若是岭南王和香怡冰之间有分毫的不信任,都会为这推心置腹的一派心意感动不已。
岭南王只讥嘲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既然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香怡冰”暗中紧紧的攥了攥拳,她就不相信这个男人对她的感情这么深,这么坚定!
她低下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漫过尖尖的下巴,悄然滑落,红红的眼睛看向岭南王:“本小姐告辞了,希望姐姐和王爷恩爱长久,不要因为本小姐而出现了嫌隙,那本小姐就愧疚了!”
说完,转身迈着小碎步朝门外走去,那速度比那龟速还慢了几分,那姿态弱风拂柳,那眉梢眼角含情依依,若是外人来此,肯定会以为,岭南王夫妇怎么着欺负她了。
“香怡冰”临出门口,又再含羞带怯的回头看了一眼岭南王,那迷迷蒙蒙的羞涩眼神,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半盏茶后,她又在瞟了岭南王三次、香怡冰八次后,终于消失在了王府内院。
岭南王忍住身上毛骨悚然的感觉,狐疑的朝香怡冰看了看,他总感觉这个女人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几分酸气,而且是酸气不是因为他而发出,倒像是……
岭南王咬着后槽牙狠狠的皱了皱眉,这王府里还有个二愣子没解决,现在竟然连女人也想跟老子抢媳妇?
岭南王磨着牙看向香怡冰,老子怎么找了这么个招蜂引蝶的媳妇?还他妈公的母的都有!
香怡冰此时也郁卒的很,被一个女人爱慕,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顶着岭南王那探照灯一般的眼神儿,翻了个白眼低头喝茶。
“香怡冰”前脚出了门,后脚管家就跑进来递上了一张帖子,呼延安在流田驿馆内设宴,邀请岭南王赏光出席。
香怡冰将请帖合上,塞进岭南王的手里,冷冷笑了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不单独一人出席,又怎么给他机会?”
岭南王捏着请帖沉吟着,五国大典足足七日时间,如今还是第三日,这呼延安还真是阴魂不散,昨晚闹出真假小姐之事,今日参加五国大典,到了晚上又要在驿馆中摆什么宴席,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般迫不及待。
到了傍晚,岭南王换了一身黑色的锦袍,一步三回头的朝着流田驿馆走去,那看着香怡冰的留恋目光,直让她连连翻了两个白眼。
流田驿馆。岭南王由迎宾的小厮带着朝内走去,走到宴席大殿的门口,一双鹰目中冷意飞速蔓延,嘴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好一个宴席,竟是只有他一个人!
偌大的殿内,处处垂着烟碧色的纱幕,晶莹剔透的贝珠帘,微风一起,珠帘叮咚曼妙,轻纱摇曳飘荡,浓郁的香气在殿内弥漫着,充满了旖旎暧昧的味道。
一方巨大的紫檀木圆桌摆在正中央,三个席位紧紧的挨着,这是家宴才会使用的布置。
其中一个席位上,呼延安着一袭藏蓝色的华贵锦袍,仪表堂堂,英气不凡。
见岭南王到来寒暄着:“没想到王爷来的这般早,安竟没有出去迎接,实在罪过。”
岭南王走到大殿中央,环顾四周,讽刺道:“本王也没想到,这宴席竟是只有三个人。”
“自然,这宴席是专程为岭南王和香小姐而设……”呼延安拉开最中央一张席位,做了个“请”的姿势,边说着,边看向大殿后方一座屏风处。
那座硕大的十六扇山水屏风后,一只手拨开长垂的幕纱,绝美的少女轻缓步出,上身只着了一件曳地的细纱抹胸,长长的裙袂随着行走间飘逸如云。
瀑布般的乌发流泻在肩头,半遮半掩住一片朦胧雪白,她的头微微低垂着,一排细齿玉牙轻轻咬着下唇,面颊上升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副美而不自知的羞怯,撩人心弦。
岭南王收回目光,径自坐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就连那眼眸中也是除了冷沉还是冷沉,没有一丝的波澜。
“香怡冰”心中暗恼,面上不露出分毫,迈着细碎的步子向着两人盈盈走来,款款行了一礼,细声细气:“三皇子,王爷。”
呼延安咕咚一声吞下口口水,喉结来回滚动着,眼睛黏在了她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香怡冰”朝他递去一个眼色,呼延安一个激灵醒转了过来,见岭南王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后,极其真诚的执了酒杯,亲自为他斟酒布菜,热络的很:“安请王爷过来,一是想与王府叙叙旧,二嘛,昨夜殿中出的事情,哲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岭南王似笑非笑看了眼酒杯,不做停顿仰头将酒喝下。
呼延安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迅速掠去,接着说道:“香小姐的事情没有定论,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那假的小姐住在王府,也不知她是何人派来的,若真有什么举动,届时措手不及啊!”
他言辞凿凿,苦口婆心,岭南王却一句都不接茬,好似他刚刚的话,像是一团气响都没响就放了。
“香怡冰”见此,盈盈执起酒杯,乌发自肩头垂落,露出一大片雪白的春光,声音软软的,欲语还休:“冰儿……再敬王爷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