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门,张公如释重负。周正芳上前问道:“怎么样大人,看大人这般轻松模样,肯定是有大收获了?”
张公长出一口气道:“从初四到今天,也有十多日了。是时候收网了。”
“难不成凶手真是扯力克和把汉那吉?”周正芳又问。
张公道:“周寺正,你现在这个问题已经问得太迟了。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不是去证实谁是凶手,而是如何让凶手毫无反驳之力地认罪伏法。其实当本官发现凶手的作案手法时,凶手是谁这个问题就已经简单明了了。你记住一点就好:越是看起来复杂到极致的案件我们越是要用最简单的眼光去推论对待,反之亦然。”
“下官受教了。”周正芳道,“就是不知道大人想让他们如何主动认罪。虽然大人能推出凶手身份,但没有证据,难以服人啊!”
“说得没错。对了,白大人他们去了吗?”
“白大人和岳大人已经照大人的吩咐去通州了。范大人也带人去良乡找林含远去了。”
“嗯,”张公点头,“他们人带够了吗?”
“大人放心,范大人带着我们的人去良乡了。白大人他们到通州也会立马找胡知州协助。下官只是有一点感到费解,大人既然怀疑凶手是两个蒙使,却又派大量人手去通州和良乡做甚,难不成大人又改变主意了,还要去调查调查陈凤栖和林含远?”
张公嘴角一扬,笑着说道:“不管是陈凤栖、林含远还是其他人,等过了今天晚上就能水落石出了。周大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周正芳知道大人喜欢卖关子,便也不再追问。张公在衙里翻看了一会儿案卷后,再度出门。先是去了一条熟悉的街市,之后又赶往张首辅家,其间饥不暇食,席不暇暖,十分奔波……
是日晚。通州郊外。一个蒙面人拿着明晃晃的匕首闯进了一普通人家。
其时,屋子里正有一人背对大门坐在桌前。蒙面人蹑手蹑脚走到其身后,举起刀,狠狠朝对方颈侧刺去。拔出刀后,对方一声都不吭便倒在地上……
大理寺,张公和周正芳依然秉灯衙堂,焦急等待着。
夜渐深,外面漆黑如墨。更夫的梆子刚刚敲过三更,衙门外就传来两人等候多时的敲门声。张公和周正芳对视一眼,急忙迎了出去。
打开门,外面站着正气喘吁吁的岳继忠。
“怎么样?抓到凶手了吗?”张公迫不及待问道。
岳继忠仍喘着粗气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我们埋伏在屋后监视着屋内,那人蒙着面蹑手蹑脚进去,被我们提前设置的假人欺骗,我们趁机上去,好几个人才将他按住。”
“太好了!”张公附掌欣喜道,随即又问,“什么时候能带回来?”周正芳听说已经抓到凶手,还愣愣地有些不敢相信呢。
岳继忠道:“夜里不好走路,凶手狡猾,所以白大人先将他送往通州大狱,明天一早再押解回来。卑职只是先行一步来告诉大人这个好消息,也好让大人提前准备。”
“好,”张公道,“你先休息休息。我去一趟首辅府,今天白天本官已和张首辅约好,让他夜里在府上等我消息。”
说完,张公便留下周正芳和岳继忠在衙,自己坐上早已备好的夜行马车往首辅府赶去。
到了张居正府上,护院们都知道张公是自家老爷的坐上宾,也不消再通知,便将张公领到府中,还说老爷已恭候多时。
在府上转了几转,才在张府的一间幽静别室见到了张居正。其时室内除了张居正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刑部尚书严清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
护院引张公见了老爷,便自关门退去。张居正把门闭拢,又亲自给张公看坐倒茶。与此同时,张公和严清相视一笑,不消客套已然会意,之后又和都御史陈炌拱手见礼,对方亦笑着回了礼。
待大家都落座坐定后,首辅张居正先对张公道:“张大人,本官已照你吩咐把严尚书和陈御史请来了。你需要什么尽管与他们说便是了,他们定会全力协助你破案。”
“张某在此先谢过首辅大人。”张公笑道,接着看向严清和陈炌,“找二位大人前来不为别事,就是请你们参与明天有关吴允江、喜雪梅被毒毙一案的堂审。”
不及二人回应,张居正听张公这么说,连忙问道:“大人这么快就抓到凶手了?”
张公点头:“这件案子看似复杂,其实只是一开始没找对调查方法而已,经张某一反常规展开调查时,却发现凶手其实早已经破绽百出。要破案并非什么难事,只要顺藤摸瓜,所有疑窦都会如斧劈竹一般迎刃而解。”
“那在本官府上禽畜房下毒也是这个凶手了?”
“没错。明天午后,下官将在大理寺开审此案。望大人上奏皇上,准陈御史严尚书一齐来听审。”
陈炌道:“想必这就是前时张大人提出的三司会审了。”
张公道:“正是,张某提倡三司会审,其用意不在于借各位官威震慑凶手,使其畏服。而在于两位大人都是法司部门之首,刑狱审勘之事经验丰富,见微知著。若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同堂会审,见不足而补之,闻谬处而改之,使本案清浊分明胜于泾渭。尤其人命大案,不可恍惚轻判。所以明日,二位一定要到堂与张某共审凶犯。若有谬误之处,一来可以随时纠正,二来可在旁细观案体始末。居中就审,不偏于官府,不袒于凶犯,公平公正论案。或有质疑处亦可当堂提出,有疑必解,有惑必释,如此这般,方可得出令人信服的判决。”
“说得好!”听了张公之言,严清不禁赞扬道,“人命大案,本该严谨以待。本官明日也会和首辅大人一起向皇上提请一同会审此案。”
“算陈某一个。”陈炌亦附和道。
“张寺卿放心,”张居正道,“上次我们已经跟皇上提过三司会审的法案,而且皇上也巴不得早早破案找到凶手。明天午时,严大人和陈大人一定准时赶到大理寺衙门。”
“既然如此张某就放心了。”张公喜道,之后谢过首辅,与三人拜辞。
刚走到门口张公突然想起个事,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居正。居正不知何故,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嘱咐吗?”
张公道:“有件事一直想跟首辅大人证实一下,吴知县的咳嗽病你知道吗?”
张居正立马道:“知道啊,吴知县这老毛病很早就有了,只要一闻到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就犯咳嗽——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张公说着神秘一笑,“只是想证实一下此前张某人的猜想是否正确而已。”说完便再次与诸人告辞去了。
到了次日,张公早早来到衙门准备。昨晚忙前忙后,回到府邸休息时已近寅时了。虽则当夜只短短睡了一个时辰,却是张公自回京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卯时许,张公便派岳继忠去济贤楼找扯力克和把汉那吉。
岳继忠带着人手肩舆到了济贤楼,其时天尚蒙蒙亮。扯力克和把汉那吉还未起床。岳继忠只好在门口软磨硬泡,那门卫磨不过岳继忠,只好上楼禀报。
果然,一听案子已破,把汉那吉立马和扯力克下来询问详情。
到门口见了岳继忠,把汉那吉问道:“你说张大人今天就要破案审理?”
岳继忠做出恭敬模样回道:“是的大使。张大人知道二位大使十分关注本案,故派卑职来通知二位前去听审。”
“好极了,”把汉那吉道,之后看向扯力克,“看来张大人果然厉害。今天刚好是第三天就破案了。”
扯力克不以为然道:“兄弟也别高兴太早,是不是真的凶手还两说呢。别审到最后随便找一个死囚充当凶手糊弄我们,好让我们不去追究,到时候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岳继忠笑道:“这位大使说得对,正因为怕二位不相信,大人才让我来请你们去听审的。若真有疑问或怀疑二位尽管当堂提出,保证让二位满意。”
把汉那吉道:“好了知道了,那你先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岳继忠却稳着不动,用半软半硬的口气回道:“大人说你们那两个贴身随从太过莽撞,不让你们带他们去。不过你们放心,卑职已经带了衙役保护二位安危,你们不必多虑。随我一同回衙便可。”
最后,二人拗不过岳继忠的要求,且见对方人多不便动怒,只好妥协坐上对方早已备好的轿子,往大理寺赶去。
到了大理寺,时间还早。张公给两位蒙使端了壶茶,使其在公堂慢饮等候。过了一个多时辰,扯力克实在等不及了,问张公道:“张大人什么意思?一大早把我们请到这里来就这么干等着,也不开审,是故意戏耍本使?”
张公此时正坐在堂上检查各种证物和案卷,见蒙使等得性急,便安抚道:“大使莫急,快了快了。”说完看了看衙中漏刻,其时已是巳时。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门外有了车马声响。张公忙迎出去,来人中除了恭候多时的刑部尚书严清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炌外,连内阁首辅张居正也亲自到场了。
张公把三人迎进衙堂,岳继忠早已备好三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
张居正、严清和陈炌到公堂坐下,对扯力克两人点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把汉那吉道:“你们可害我们好等,你们要再不来我们都准备走了。”
严清笑着脸道:“实在抱歉,让二位大使久等了。圣上怕张大人审案不严,定谳不清,所以特派严某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起来会审。因早朝论及此事耽误了些时候,故姗姗来迟。”
坐在最左首的张居正也道:“都说蒙族人向来豪迈直爽,不拘小节,想必二位大使不会为这点小事介怀吧。”
听了张居正这么说,两人自然有怒也不好再发。这时扯力克对张公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张大人就赶紧把凶手带上来受审吧。”
张公走到堂上坐下,磕了磕惊堂木,道:“二位大使莫急,在押凶手来之前待本官先把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讲一遍。这样,即便诸位有疑问也能及时准确地提出。”
“那好,”把汉那吉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张大人赶紧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