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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退了毛的猴子

2018-12-31发布 4005字

月光中只见河水缓缓流淌着,泛起点点鳞光,哪里有什么桥?

黄修明挖苦道:“让人蒙了吧?”

六子站在河边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面琢磨:“不应该呀!看那老头不像是蒙人的样子。”于是沿着城根向东数了二十步,阳河在这儿拐了一道弯,向东北方流去。

观察了一阵子,六子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不同的就是河面宽了许多。他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河面,溅起一朵浪花,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六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冲黄修明喊道:“傻大个快过来,拉一把!”

黄修明正蹲在下水道的出口往里瞅,城砖砌成的出口处只有半人高,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散发着阵阵恶臭。

听到六子的喊声,黄修明捏着鼻子站起来,一边走过去一边嘟囔道:“喊啥?看见你龙王姥爷了,要背你过河?”

“别废话,赶紧的吧你!”六子一只脚小心翼翼伸进河水,同时把一只手伸向黄修明。

黄修明伸出拽着六子,看着他在水中试探着什么,问道:“叫花子,你说你有多缺德?专门挖人家绝户坟,偷了不少宝贝吧?”

“那是!不是俺吹,老子攒的大洋够你花几辈子的!”六子对黄修明的挖苦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你说的不对,老子可不是偷,老子是盗,江洋大盗的盗!”

“有啥不一样?”黄修明实在不明白这“偷”与“盗”有何区别。

“当然不一样,说了你也不懂!再往前来一点⋯⋯”六子的脚在水中左右划拉,终于踩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黄修明注意到了六子的动作,也跟着往前一步,问:“找到啥了?”

“八成是块石头。”六子脚下踩实了,试探着松开黄修明的手,两只脚都踩了上去。

“好生点,别掉下去。”黄修明提醒道。

六子一脚踩住水里的石头,另一只脚往前试探了片刻,居然又找到一块石头。心中大喜,解下肩上的绳子,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抛给黄修明:“抓牢了!俺要是掉下去,你就使劲往回拉!”

黄修明不敢大意,将绳子绑在自己腰间,用手紧紧抓住,问道:“是桥吗?”

六子踩上第二块石头,掏出烟袋锅子在水中试探了几下,很容易就找到了第三块。回头对黄修明兴奋地说道:“是桥,老头说的没错!不过桥面被水冲了,桥墩还在!”

“能过河不?”

“八成能!”

六子挽起裤脚,一步步往前探索。他惊喜地发现这些深埋在泥沙中的石墩都是由圆柱形的石头砌成,非常牢固。由于石墩都位于水面以下,所以从远处看去很难发现。这些石墩有些年头了,六子估计当时的桥面应该是木石混合搭建的,遇到洪水而被冲毁,只留下这些水底的石墩。

更让六子感到高兴的是这些石墩并不深,人踩上去只没到大腿。即使这样,六子有好几次差点被看似平静的河水冲倒。

黄修明站在河沿,手中的绳子随着六子的前行一点点的递送,此时的心情比六子还紧张。他回头看看周围,打算找根树枝木棍之类的给六子作支撑,无奈所处的位置紧靠城墙,只有窄窄的一道河滩,哪里有什么树木?

眼看着六子趟到了河中心,忽然两边城墙上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和伴随着叮叮当当清脆的铁器撞击声,并且不时地有日军军官在命令着什么。

黄修明吃了一惊,他听出这是部队在调动,下意识地拽出短枪,身体贴在墙根,同时不断地挥手示意六子潜水。

六子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此时他身在水中进退不得,急忙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

幸运的是城墙上的日军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直接奔向城楼。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了,黄修明这才趴到河边,四处寻找六子的踪影。河面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着,黄修明想喊又怕被鬼子听到,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跳河里去。

就在这时,六子从河中心露出脑袋,喷了一大口水。四处张望了片刻,冲黄修明挥挥手示意他过河。

黄修明知道六子的意思,此时万年桥两头的城楼上肯定布满了鬼子伏兵,要想原路返回显然不可能,只能过河再想办法。他右手持枪,左手抓着绳子,顺着六子刚刚走过的地方下了河,用脚试探着水下的石墩慢慢跟了上去。

就这样,六子在前黄修明在后,一步一探,费了好大劲终于趟过河去。

“叫花子,这会儿咋办?”上了岸,黄修明顾不得身上的水,半蹲在草丛后握着枪警惕地望着四周,低声问六子。

六子麻利地将绳子盘好,依旧斜背在肩上,说了声:“走!”猫腰顺着南城的城墙摸去。

黄修明看了看远方的城楼,也随即跟了上去。

此时的形势十分明了,鬼子已经开始出动设下圈套,只能对手往里钻,必须马上将这个消息送回去。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时走时停,仔细观察城墙上的动静。南城依河而建,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城墙也是弯弯曲曲极不规则。从军事角度来看,南城既是外城,同时又起到了瓮城的作用。

六子抬头看看天空的弯月和残星,估摸着已经到了后半夜。城墙上静悄悄地,没发现有鬼子和伪军把守。他寻了个城墙相对较矮的地方,确定城头没人后,解下绳子用力抛了上去。

两只铁钩准确地落在两个城垛的中间,钩住了墙砖。

六子试了试,低声对黄修明说道:“俺先上去!”

黄修明点点头,端着双枪半跪在地上,用拇指压开机头,枪口一左一右探向两边,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等他抬头看时,六子已经身在半空。

这种活对六子来说早已驾轻就熟,脚尖蹬着墙面,双手握着绳子,灵活地攀向城头。黄修明见了心中不住地赞叹,暗自骂道:“真他姥姥的像只猴子!”

后来回到盘龙山的驻地,黄修明跟兄弟们说起此事,就拿猴子来形容六子:“这家伙!不光会爬树还会爬城墙,简单就是一只退了毛的猴子!”。从此,六子便多了一个绰号:猴子。

世间任何事情都有人想不到的地方,就在六子即将攀上城头的时候,城头上来了一队巡逻的皇协军。一边走一边说笑着,队形也是松松垮垮,完全没有日军队伍的整齐严谨。

六子再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他松开绳子双手抠住城墙上的瞭望孔,身体紧紧贴住墙面,心里面一个劲“阿弥陀佛”地念叨,希望这帮天杀的孙子们别发现自己。

黄修明也听到了城头的动静,急忙就地卧倒在杂草中。为了防止反光,他将两枝短枪压在身下,只露出其中一枝短枪的枪口,对准城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一名皇协军说道:“你们先走着,俺撒泡尿。”

有人讥笑了一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队伍继续顺着城墙前进。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解腰带的声音,说话的皇协军跑到瞭望孔旁边,冲着墙下便尿了起来。

尿液哗哗的从六子头顶滋过,正浇在地面的黄修明身上。黄修明屏住呼吸,趴在草丛里一动不敢动。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动作,立马就会被发现。

六子挂在城墙上,心里不住地暗骂:“他姥姥的,咋这么臊?”低头看时,发现黄修明比自己还狼狈,便咬着牙强忍住笑,一直等到皇协军方便完。

皇协军撤完尿,感觉舒服了许多,哼着小调系上腰带,丝毫没发现近在咫尺的六子和城墙下的黄修明。

“喂,等等!咋走这么快?”撒完尿的皇协军喊了一嗓子,一溜小跑去追巡逻队。

又等了一会儿,六子听听城头上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翻身跃上城墙。回头往下看时,黄修明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趴在那儿。六子想喊,又担心被巡逻的皇协军听到,便用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冲着下面学了两声夜猫子叫。

黄修明听到叫声,抬头仰望,只见六子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上去。于是黄修明赶紧起身,将两把短枪别在腰间,抖抖身上的尿液,抓住绳子开始往上攀爬。

相比之下,人高马大的黄修明明显笨拙,他吃力地蹬着墙面,一点一点地上升,有好几次脚下踩空差点摔下去,急得六子直跺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黄修明总算爬上城头,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下,大口大口喘着气。

六子低声骂了句:“笨蛋!”收起绳子。

又跑到城墙的内缘,铁钩钩住墙砖,将绳子放了下去,招呼黄修明:“赶紧的,下去?”

“啊,还要爬?”黄修明擦了擦额头的汗,气还没喘均。

“不爬你在这儿等死呢?”六子又骂了一句。

黄修明依旧坐在地上,抬手指了指远处,说道:“不是有台阶么,干嘛费这些劲?”

“你傻呀?碰上鬼子咋办?”六子说道。

黄修明这才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内墙边朝下看了看,说道:“你先下!”

六子急得不行,直想一脚把他踹下去,忙解释说:“老子没枪,万一撞见鬼子咋整?快点下去!”

黄修明也没有多想,在六子的帮助下,抓着绳子翻出城头。

往下攀爬轻快了许多,黄修明很快就坠到地面,双手却被绳子磨得火辣辣的疼。他抽出张开机头的两枝短枪,半蹲在城墙根,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片区域和城外一样杂草丛生,不远处便是民房。

黄修明一边警戒一边瞎琢磨:“让俺先下来,这不是拿老子当枪使么?”忽然间他仿佛回过味来,“这狗日的,就没安啥好心!”很显然,先落地的人要面对诸多危险,如果有日伪军埋伏,他黄修明将死无葬身之地。换句话说,自己是六子挨枪子儿来的。

六子紧跟其后,顺着绳子下了城墙。双脚一落地,右手顺势一抖,挂在城头的两只铁钩便神奇地飞了下来,落到六子跟前。

“有鬼子吗?”六子问道,双手不停,利索的将绳子盘了起来,重新背在肩上。

“没有鬼子,有你姥姥个头!”黄修明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六子却不明白黄修明为啥发火,但是也顾不上跟他理论,说了句:“别废话,走!”

两人一前一后猫着腰迅速跑向前面的民房区。

此时的城内一片漆黑,老百姓犹在梦中。以前往城里倒卖盗来的古玩珠宝,六子经常经过南城进入北城。而黄修明在警备团的时候,经常在两城站岗巡逻。所以对南城的地形,两个人都不陌生。

两个人穿街走巷,直奔和家大院。一路上偶尔听到远处的几声狗叫,避开一支小股皇协军的巡逻队后,再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很快,两人来到和家的院墙外。深夜静悄悄的,虽然明知道院子里有负责警戒的兄弟,两个人却都没有打算敲门。夜里的开门声太过刺耳,能够传出老远。

六子习惯性的紧跑几步,想翻墙头进去。

“等等,俺先进!”黄修明不擅长翻墙爬屋,一把拽住六子的衣服,打算让他先把自己托进去。

六子没吱声,身体弯曲扶住墙,示意黄修明踩着自己的背上去。

黄修明也不客气,抬脚踩在六子背上,双手抓着墙头,翻了进去。他脚下一用力,差点把六子蹬倒在地上,疼得六子呲牙咧嘴。

只听咚的一声,黄修明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笨蛋,活该!”六子暗道,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右脚往墙壁上一点,身体便弹了起来。同时左手轻按墙头,整个人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高大的院墙,轻盈地飞向院内。

哪知道双脚刚刚落地,一枝冰冷的短枪便顶上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