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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加戏

2018-12-19发布 4106字

美玉幽怨的咬着嘴唇,然后猛的扑向桌上那张皮革面具,霜瑟裘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面具抄进手中,然后就深深的塞进了自己胸的衣里。

“想要的话就拿二十宝来换,少一个子儿都免谈。”霜瑟裘挺着胸傲然说道。

“你、你、你……真不知羞!”美玉面红耳赤,用手指着她鼓胀的胸脯,好一阵咬牙跺脚,最后愤愤不甘的说道,“你留着吧,我不要了!”

说完了这句话,美玉赌气的转身就朝酒楼大门那边走去。

霜瑟裘嘴角抽搐了一下,大声喊道:“不是说好你请客的吗?做人要厚道,你倒是付了饭钱再走啊!”

美玉叉着腰站在门帘的边上,大声的回应道:“桌上的饭菜我又一口没动,既然跟你的谈判破裂了,餐费自理吧。”

“你怎么能这样,明知道我身上从来不带钱!”霜瑟裘咧着嘴,肉疼一般的喊道。

“那就等着给人家刷盘子吧你!”美玉一边喊话一边小跑着远离了酒楼。

倾城这时候正想追出去,却听到霜瑟裘在她身后冷声说道:“穷鬼,你给我站住!”

倾城一脸苦相的转过头来,黑着脸解释道:“我也没钱啊,美玉在你刚出现的时候就把我的钱袋拿走了!”

“瞧这话说的,就好像你的钱袋里会有多少钱似的!”霜瑟裘从胸衣里抽出那张皮革面具来,一扬手便扔到了倾城的怀里。

倾城面露喜色,这张面具是南过的,她和美玉曾经都见识过,戴在脸上就能使人改变模样,十分有趣,想必美玉是特别喜欢,所以才会那么想要。只不过,倾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绽放片刻,却听霜瑟裘又说道:“这就算是卖给你了,二十宝,一个子儿也不能少,等过了年就去你家向你父母讨要!”

“啊?”

倾城感觉自己就像是生嚼了半斤黄连,满嘴的苦涩。

“愣着干嘛,怎么还不去追,你就不怕她丢下你自己走了?”霜瑟裘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你这死要钱的,就等着给人刷盘子吧你!”

撂下一句并不算狠的狠话,倾城收起面具便追了出去。

霜瑟裘仰头喝下一杯酒,然后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拿着筷子,在满桌的空盘子里寻找着残存的肉丝,嘴里还不温不火的碎碎念道着:“现在这世道啊,人心都学坏了,那小丫头小的时候才叫可爱,我随便说个什么瞎话都能从她手里轻易的诓出钱来,唉!谁知道她越长大就越不容易骗了,你们说说,是不是因为她光顾着长心眼儿了,所以个子才长不高?”

捆在柱子上的两个男人拼命点头,而且连神情都十分恳切。

“又矮又挫,胸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将来肯定找不到好婆家,你们说是不是!”霜瑟裘兀自念叨着,用筷子夹了一小撮姜丝放进嘴里。

两个男人继续点头。

霜瑟裘的眉眼皱在一起,然后把嘴里辛辣的姜丝全都吐了出来,她斜过头,看着那两个男人蹙眉说道:“那丫头的胸脯就这么一点点大,是不是?”

看着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的大小,两个男人笃定的点头。

霜瑟裘脸色一变,挥起桌上几只空盘子便向着那两人的头脸砸了过去,只听噼里啪啦一顿碎响,两个男人瞬间变得头破血流伤上加伤,他们想凄惨的嚎叫,却又因为嘴里都被塞着抹布而喊不出声来。

“你们两个大男人,瞧人家小姑娘的胸脯做什么?”霜瑟裘咬着一根鱼刺,满脸愤怒的说道。

两个男人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脸上挂着菜肴的汤汁,以及大片的鼻涕和眼泪,形容狼狈得惨不忍睹。

这时候,酒楼的大门被人在外面一脚踢开,连挂在门框上的棉布帘子都一并被踢了下来,两个穿戴着捕头装束的人带领着十几个巡城兵丁大踏步的闯了进来,雪亮的钢刀长矛齐刷刷亮出一片,将霜瑟裘围在了中央。

始终躲藏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酒楼掌柜失心疯一般哭着跑了出去,站在大街上对赶回来的小二埋怨不已,责怪他为什么这么久才将衙门的人带过来。伙计小二也是一脸委屈,他跑到衙门报官之后,与差人们说了自家酒楼里发生的事,谁知那几个差人听明白其中利害之后,就推测出在酒楼里生事的霜瑟裘定然是个术士,他们开始推诿扯皮,谁也不想来应这趟差事,直到后来这两位身怀奇异术的捕头返回衙门来应差,听说了这事,才点齐一小队兵丁赶了过来。

酒楼中,被捆在柱子上的两个男人就像盼来了救星一般,兴奋得唔唔乱叫,霜瑟裘觉得聒噪,拇指一弹,手中酒杯便啪的一下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柱子上炸裂开来,碎瓷四溅,两个男人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为首的捕头四五十岁年纪,相貌老成,短须微白,他打量着霜瑟裘的头饰妆扮,略一拱手,谦和的说道:“这位夫人,不知您因为何故要在这楼里打砸生事拘禁他人?这里面是否有什么情由,劳烦您给个指教!”

霜瑟裘看着眼前林立的刀枪,轻轻撂下了手中筷子,面前的捕头说话太客气,让她连个借机发飙抖搂威风的机会都没有。她拉开绒衣的前襟,从腰带上摘下一块经由刑部大理寺签发的牙牌,在手上掂了两下,便直接扔到了那老捕头的手里。

老捕头接过牙牌捧在手心上观瞧,身边的年轻捕头和附近两个兵丁也将脑袋凑了上来,只见牙牌上铸着神兽狴犴的头像,牌子正中刻着个端端正正的“捕”字,牙牌背面则刻着个笔挺的“霜”字。

“师傅,这牌子上怎么连个所属衙门都没有标注出来,莫非是造假?”年轻捕头小声的凑在老捕头耳边问道。

老捕头没有答他的话,验明了牙牌之后,他便直接捧着牌子对霜瑟裘单膝跪地,“岚苇县捕头鹿仁拜见京都六扇门霜神捕!”

站在旁边的年轻捕头心思灵活见机得快,连忙也跟着单膝跪地,对霜瑟裘恭敬说道:“岚苇县捕头群重拜见霜神捕!”

四下里的兵丁眼见势头不对,纷纷收起钢刀长矛,朝着饭桌后面的霜瑟裘跪拜了下去。

“都起来说话!”霜瑟裘平淡说道,这时候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坐姿不怎么庄重,便缓缓将踩着椅子的那只脚放了下去。

被捆在柱子上的两个男人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悔恨和绝望,捆在左边这个稍显年轻的,一开始只是对着霜瑟裘说了两句轻薄的言语而已,然后就被打了;捆在右边这个年长些的,见自己人受了欺负心有不甘,但也只是冲上来与霜瑟裘理论两句,居然也被打了。他们原本觉得,挨一顿揍也就算了,谁让自己嘴欠呢,但就这么点过错,终归也罪不至死吧,等他们兄弟两个脱了困,敲闷棍也好下迷药也罢,只要能把这性子暴躁的小娘皮放倒,即便她是个身怀奇异术的术士,也自然有的是手段让她服帖,更加有的是时间让她哭爹喊娘。

但是当这女人的身份被人当场叫破之后,两个男人便感到大事不妙了。

跪拜的众人站起了身,老捕头鹿仁将霜瑟裘的牙牌双手递回。霜瑟裘收起牙牌,像个男子一般两腿岔开,双手扶膝,大马金刀的正襟端坐,她看着捕头鹿仁与群重,其实各地县衙本该只有一位捕头才对,不过岚苇作为水萍要地,由机巧房委派过来一位低阶术士进行镇守,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厉国内没有修术门派的体系对修术练气士进行制约,这就导致了一些心思不够纯良的术士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霜瑟裘指了指被捆在柱子上的那两个男人,对着老捕头鹿仁说道:“你来看看这两个家伙,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眼熟?”

鹿仁和群重纷纷依言上前辨认,只不过此时那两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让人根本看不出个端倪来,鹿仁没有说话,群重却是走上前去看得认真,还用刀鞘挑起了其中一个人的下巴,仔细的看了半晌,才犹疑不定的喃喃说道:“好像还真的有些印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应该是本地住民吧,脸熟一些也是自然。”

“不用费心去想了!”霜瑟裘笑着摆摆手说道,“这两个是五年前就被举国通缉的逃犯,当年在河东那边屠了人家满门,卷走了人家金银细软出逃,时日太久,想必他们当年的通缉令也没有多少人在意,让这两个家伙也变得胆大起来,光天化日就敢上街见人了。”

柱子上的两人有些欲哭无泪,当年他们的通缉画像极其潦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根本不用操心会被人按图索骥的认出来,而且他们中一个留出了满脸胡子,另一个则是早早用刀剜去了脸颊上一个醒目的朱砂痣,他们伪造了户籍身份在岚苇定居已久,其中一个都已然娶亲成家,几乎连他们自己都要忘了当年的事,没想到今天在酒楼里只是随便遇到个女人,一时嘴贱说了两句话,没想到这女人不但是享誉京都的女神捕,而且还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来。

“不愧是霜神捕,简直过目不忘,五年前的案子您都能记忆得如此清晰,真是令属下钦佩之至!我早就听闻霜神捕急公好义刚正不阿,往往不惜追行千里也定然要将凶犯捉拿归案!”群重带着满脸的崇敬之意对霜瑟裘拱手说道。

霜瑟裘用小拇指挖了下耳朵,满不在意的说道:“别误会,我可没有传闻中吹捧的那样正义凛然,虽然逃犯我的确是经常去追,但我一般只追有悬红的。今天这两个家伙的悬红也并没多高,这样吧,先在你们县衙大牢里关上十天半个月,我寻人去河东那边问问,当年惨被灭门那家人应该还有亲戚在,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手刃仇家,再看看他们愿意掏多少钱,要是谈不拢,我再押这两个家伙回京归案。”

年轻的捕头群重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霜瑟裘,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所措,而他一旁的鹿仁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对了,我也没道理让你们白白帮我做事,这两个家伙身上应该都带着钱,你们搜出来之后,留下一些用来赔付酒楼的损失,剩下的就拿去请各位兄弟喝酒。”霜瑟裘弹了弹指甲,然后她扫了柱子上那两人一眼,继续说道,“你们要是有心多捞点零花,就押着他们出去游街,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的家人就会带上孝敬钱去找你们打点了。”

两个捕头站在原地,一个满眼震惊,一个面沉似水,谁都没有张口接她的话,倒是一个领头模样的巡城兵丁被说动了心思,讨好的对她问道:“大人啊,您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一定有家人呢?”

霜瑟裘抻了下领口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离开这里了,她松了松腰带,又用衣袖擦了下嘴唇,然后才心不在焉的说道:“他们一定有家人的,至少那个年岁大的一定成家了,看他的衣服和鞋就知道,成衣铺子里可没有这么细密的针脚,那是妇道人家一针一线用心缝出来的,再看他里衣上的那粒扣子,绣得多圆实啊,那要不是他婆娘亲手为他做的我跟你姓!”

霜瑟裘穿过众人,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白玉般的颈子,她语带嘲讽的说道:“那么心灵手巧的婆娘,死心塌地的跟了个挨刀的货,啧啧,可惜喽!”

捆在柱子上那个年长些的男人此时双眼圆瞪,灭门的血案,他们不论是落在官府手里,还是落在苦主的亲人手里,这条性命无论如何都算是彻底交代了,旁边的兄弟这几年倒是及时享乐,吃香喝辣眠花宿柳,即使现在就死了也不算亏,可他不同,他已经有了家室,置了产业,自己烂命一条死有余辜,但家里的婆娘该怎么办?所以他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朝着那个身着紫色绒衣的背影发出了濒死困兽一般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