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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情之一字,最是微妙

2018-12-15发布 4102字

当余快得知羊角髻今天下午的经历时,他满以为南过会加深尽快掌握魔法阵绘制方法的决心,如果在小院周围甚至是羊角髻的身上设下一个触发结界,南过都会在第一时间里有所感应,从而尽快前去搭救。

可余快却发现南过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他压根儿没有过来求自己教他魔法阵的打算,反而去求了大鹫。

“大鹫,可不可以把你的治疗魔法教给我!”

小院里,南过一脸诚恳的蹲在大鹫脚边说道。

余快听到之后,不由得嘴角一阵抽搐,脑残不愧是脑残,南过清奇的思维回路不是一般人能揣度的,出现问题之后他能想到的不是亡羊补牢,尽快为下次有可能出现的事故提前做好预防,而是致力于修护将来那些问题会带给他身边人的侵害,这如此消极对待的态度究竟算什么?挨打就要站稳吗?

“你想学治疗魔法,这倒不是不行。”大鹫一边择着菜一边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治疗术属于神圣魔法,只有加入了教会的人才可以学习,不然就成了异端,很麻烦的!”

“那我现在就加入教会不行吗?”南过毫不犹豫的说道。

大鹫看了一眼不远外坐在花台上的余快,然后收回目光看着南过解释道:“我们并不是宣教部门,没有私自招募信徒的资格,而且加入教会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有地方神庙祭祀做你的引荐人,在教廷中逐级上报,直至将你的个人信息送到圣冈朵奥地的古侬大神庙进行收录才算生效。”

南过一时语塞,揉揉鼻子又说道:“那我当异端不行吗?”

大鹫将装青菜的篾筐放在腿上,有些宠溺的望着南过微笑,那眼神就像在看着邻居家的傻儿子。

“以你现在的体魄,加上你神奇的调息方式,即使没有治疗魔法的辅助,你的恢复能力也十分强悍,而且治疗系的魔法无一例外都会对魔法师本身的力量产生极大的制约甚至削弱,尤其是你和余快这样在体内生成了肉灵晶的天眷者,所有魔法属性都会被全面削弱,就算你不在乎,但天眷者的体质,会有九成几率让你在学会治疗魔法的时候自动进化为神圣治疗魔法师,神圣治疗的效果会变得十分强悍,不但可以治愈伤害、恢复体能,甚至还可以恢复别人的魔力储备。但是,你的所有治疗魔法都只能施加在魔法师身上,对于魔法师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生效。”

南过眨着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大鹫,大鹫看着他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来捏他的脸,却被他闪身躲开了。

“现在你还想学吗?神圣治疗法师也是很有前途的!”大鹫伸了个懒腰,皱着鼻子补充着说道,“如果不是异端的话。”

闻所未闻的新词汇让南过理解起大鹫的话来产生了一点点障碍,但他还是明白,自己想学习治疗魔法的打算看来只能放下了,枉费他这几天卖力的在大鹫面前扮乖巧。

“大鹫啊,以后你的牛肉干还是少送人吧!”南过黑起脸,一副深沉而刻板的模样对大鹫说道,“我家那谁就是上吊时嘴里卡了一块你送的牛肉干,差点活活憋死。”

大鹫啼笑皆非的问道:“怎么着,你这是打算追究我的责任吗?”

南过板着脸说道:“大家毕竟都这么熟了,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一直行差踏错。”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标准的小人嘴脸!”花台上的余快朝他嚷道,声音有些高。

“小点声!”南过疾言厉色的对着余快吼道,然后慌忙的向屋子那边张望了一眼,羊角髻经历了那场生死一线的变故之后,就像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小老鼠,南过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得睡着了,恐怕现在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把她惊醒。

他朝着余快愤怒的挥舞了两下拳头,然后就一溜小碎步的跑进了屋子里,羊角髻果然醒了,手中紧紧攥着锋利的匕首,眼神怔忪的看着走进来的南过。

“别怕,我没走远,一直都守在附近。”南过柔声安慰着说道。

羊角髻睨着他,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嘴角上扬,轻轻的哼笑两声,然后用手里的匕首开始修剪指甲。

南过僵住了,他只觉得心头一寒,这女人对他的神态不对,刚刚将她救活过来的时候,她宛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依偎在南过怀里小鸟依人,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可刚刚她睨着南过的眼神却完全变了,寒凉如水,锋利如刀,这特么是看着杀父仇人时才会有的眼神啊。

“你换下来的衣服,我都洗好了。”南过站在原地,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转瞬之间就让羊角髻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如斯冷漠,甚至都带上了隐隐的敌意。

羊角髻手中的匕首兀自一顿,拒人千里的冷漠眼神再次落到了南过身上,但冷漠的最深处却夹杂着羞恼。她当时被人用迷香弄得神志不清,然后就被缠住脖子吊上了房梁,人一旦被吊了颈,身体上的某些感官就失去控制了,所以那时她的裙子,长裤,以及脚上那双皮靴都是湿的。

“多谢了!”羊角髻低头修着指甲,冷如冰霜般的说道。

南过的心跌到了谷底,大概她以为自己一厢情愿的呵护看起来有点碍眼,有点可笑吧。

“要喝水吗?”

“不渴!”

“晚饭想吃什么?”

“不饿!”

“要不要将炉火烧得再旺一些!”

“不必!”

南过的表情有些僵硬起来,羊角髻之前的娇弱与现在的冷漠,他想起了一句很老的老话,女人心,海底针。

翌日,羊角髻一如往常那般照常起床煮饭,就像昨天那险象环生的经历已经被她彻底遗忘了似的。她现在的指尖和足尖都十分冰凉麻木,沾了冷水就会像被刀割伤一般的疼,这种异样有时甚至都令她无法站稳,这是昨天那场忽如其来的“上吊”所留给她最显著的后遗症之一。

洗过了米,烧好了灶,羊角髻在围裙上将手擦干,十指上除了疼痛感之外,其他的感觉却都很微弱,也不知是否会一直都这样下去。就在这时候,南过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上去焦急万分,连衣服都没有穿好,直到他在灶房门口见到了羊角髻之后,这才满脸释然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先是仰头望了下蒙蒙亮的天色,然后对羊角髻笑着说道:“做早饭啊!”

“嗯!”羊角髻冷冰冰的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接着她拍拍围裙,俯身坐在灶房门口的小马扎上。

“其实也没必要做得这么早,那两个家伙不出太阳都不会起床的。”南过神态轻松的说道。

这次羊角髻就干脆一声不吭了,抬起手掌看着自己的指头,时而用指甲用力的掐一下指尖来检测触觉的灵敏程度,可每次的结果都很令她绝望,这样的手,根本无法灵活的握刀。

太阳从远山之后升起,壮丽得无法直视。

一锅米粥煮得很烂,软软糯糯的,吃进嘴里就像在嚼着一团棉花一样,让人觉得格外享受。小院中的几人吃过了早饭,在相互推诿之中总算有人刷好了碗。日上三竿,羊角髻拎起菜篮子便走出了门去,那时候南过正将昨天没有晾干的衣裙拿进院子继续晾晒,他看到羊角髻离开,连忙潦草的将竹竿架好之后便跟了出去。

一路上,南过搜肠刮肚的寻找着各种话题与羊角髻闲聊,他认为羊角髻经历了那场死而复生,一定是在心里层面留下了创伤,这才导致了羊角髻情绪上的不稳定,这是病,得治!可对于这种状况他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办,但他觉得,自己跟羊角髻多聊聊天总应该不会错的,只不过现在的羊角髻并不怎么情愿和他交流,他说上十句话,对方也不见得能回应一句。

南过觉得这也不是多大问题,羊角髻大概只是不想和自己说话而已,到了菜市场总不至于还能这样沉默吧。可他又想错了,羊角髻现在买菜砍价已经不用嘴了,只要她觉得哪些菜价稍不如意,就直接掀人摊子,俨然已成了菜市场一霸,三个管事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也不知他们是怕羊角髻更多一些,还是怕跟在羊角髻身后的南过更多一些。

羊角髻在纵横分明的几列货架之间闲逛,转了一圈又一圈,挑拣着其中最新鲜的蔬菜,其实入冬之后,狗场中的货运配给周期已经由从前的两天延长到了现在的五天,羊角髻就算再如何挑拣,收进篮子里的许多青菜也都是蔫的。

难得今天有人跟来,羊角髻便买了比往日更多的稻米和麦粉,南过扛上几袋粮食,继续跟着她没头苍蝇一样的闲晃,耐性极好。直到菜市场又前后进来几个买菜的妇人,叽叽喳喳的问价砍价,那三个管事也开始凝眉瞪眼唾沫横飞的据理力争,羊角髻应该是觉得太吵,随即打消了接着逛下去的念头。离开菜市场,羊角髻拎着满篮子的青菜继续在南街上漫步,整个狗场并不算大,但羊角髻就那样不紧不慢的走走停停,仿佛将每一条经过的巷子都当成了美不胜收的风景。

南过扛着米袋跟在后面,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算羊角髻能够将这么单调乏味的生活尽量过得有意思,可是狗场真的太小了,人住在这里面,简直就像被捉进罐子里面的蛐蛐一样,心性自由的人或迟或早总会被这方寸大小的樊笼囚成疯子,尤其是狗场中的这些女人,连个宣泄压抑情绪的途径都没有,一朝入瓮,余下的生命就只能活成行尸走肉。

时间不早了,两个人折返向北门,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卑塔,羊角髻突然转过头来对南过问道:“今天不去爬塔了吗?”

“我已经到了能力极限,爬不了更高了,你要的金鳌甲,大概是弄不来了!”南过说道。

羊角髻细如柳叶般的眉毛挑了一下,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南过,用鼻子“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继续向前方行去。

南街的擂台上此时有人正在对擂,台下围了十余个人观战,南过朝台上望了一眼,发现对擂的人自己也认识,正是那个魏顽魏六爷的小跟班戴旭,戴旭身形魁梧须发浓密,是与南过同一批进入狗场的新人之一。但南过却不怎么认识与戴旭对擂的那个人,他入场时日还短,场中的百来人他不可能每个都有印象,但擂台上的那个,南过横看竖看也觉得那不像是新人。

擂台上的戴旭早已看到了台下的南过,但他尽力避免着与南过的目光接触,台上的对手已经开始疲软,他看准时机猛的甩出一记鞭腿,那人被抽了个结实,喷着满口鲜血栽倒。戴旭沉稳的结出手决,头顶上立时化生出一把开山大刀,干脆利落的纵劈而下,将地上那人的脖子连带着小半肩膀整齐切断,咔嚓一声血溅五步。

台下观战的众人一阵叫好喝彩,擂台上那断了头的尸体兀自抽动着,浓稠如浆的血水从平整的切口里流泻而出,扩散成桌面一般大小,然后沿着擂台地砖的纹理缓慢的渗入泥土中。

“两位大人,我现在应该算是中下等级了吧!”戴旭散开手决,恭敬的对着台下那一高一矮两名监差问道。

高个的姚亮看了一眼身边矮个子的师兄郭敬光,郭敬光微笑着对戴旭说道:“这是自然,生死胜负明明白白,几十双眼睛看着,我们兄弟俩还敢昧着良心判你输了不成!”

戴旭听到这一番打趣的话,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南过揉了揉鼻子,他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到了月末,正是可以对擂晋级的时候,低等挑战高等,赢了升级,输了送命,很血腥也很简单直观的规矩。让南过有些意外的是,原来戴旭还是个武体术士,南过对于术士等级的划分还没有什么具体概念,不过戴旭最后那断头一击,形式感远高于实用价值,由此来看的话他应该等级不算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