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渣师傅目光严峻的同时,短剑上那几张灵符霎时间无火自燃,他以符火为引,居然将木柴垛引燃了起来。
要知道即使是干木柴也不是几张纸可以引燃的,可渣渣师傅偏偏就做到了,在场众人顿时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不过与女鬼殷红霞的惨叫声相比连屁都算不上。
火被引燃的那一刻,殷红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震得我耳孔生疼,仿佛有人在耳边用汤匙刮瓷碗一样的难受。
我这边用双手捂住耳朵都无法避免的惨叫声,其他人却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关注着熊熊燃烧的火势。
渣渣师傅见殷红霞不断挣扎、极力反抗,悠悠站起身,木剑指着前方,朗声喝道:“我知道你死的冤,前些年与李广申有染的淫鬼压制住了你,这几年你没祸害什么人,现在那淫鬼不在了你却又翻起了风浪,赵家两个儿子均已去世,只剩一个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你继续留在阳间只能是祸害,所以别在抵抗了,去投个胎转个世才是你的正途,若执迷不悟,你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殷红霞听到渣渣师傅的话,逐渐放弃了抵抗,满脸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叹息一声,随后安静了下去,伴随火势的愈发旺盛,连同她自己的尸体在内,最终烟消云散。
这件事情过后,渣渣师傅外滩驱鬼的事迹,一时间成为了我们镇的热门话题,几乎所有村子都在谈论渣渣师傅斗法女鬼殷红霞的故事。
严格来讲,他们之间根本算不上斗法,只能称为驱鬼罢了,跟我今后遇到的一件件事相比,实在有些小儿科。
他们惟妙惟俏地讨论着被埋葬多年却又丝毫没有腐烂的女尸,以及道法超群、临危不乱的世外高人。
而他们口中的世外高人见到我的时候显得倍加关照,这让我都在一时间成为了镇上的焦点。
所有人都开心的同时,我父母却显得愁云密布。
如今我爸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这段时间看到我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连我妈都变得多愁善感,似乎我随时有可能会离开二老似的。
我爸妈不愿意我跟随渣渣师傅学艺,他们准备供我考大学,找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而不是像渣渣师傅那样成为一个游方术士,整日穿着破衣烂衫四处去游方。
我那会儿能体会到爸妈的良苦用心,不过并未多想,毕竟年龄还小,一门心思沉浸在拜师学艺的兴奋中,加上亲眼目睹了渣渣师傅驱除女鬼殷红霞的事情,无比期待他何时才能传授给我真正的道术。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六,一大早起炕后,我随便吃了个馒头,告诉我妈我去同学张晓光家玩,以这个借口跑去镇上寻找渣渣师傅学艺去了。
他在镇上开了间棺材铺,这个位置我自然是无比熟悉的,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到达目的地,离老远我便看到他坐在棺材铺门口一张藤椅上等着我,好像算准了我今天一定会来找他似的。
其实真正的棺材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并非那种一进院子就能看到遍地摆满了棺材。
工匠制作棺材的房间一般都很隐秘,即使你来到棺材铺,也未必能看到棺材。
渣渣师傅看到我,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牙床子咧到鼻头,脏兮兮的手掌使劲抓着我的胖脸脸。
前几次我十分反感他这种举动,但今天不知怎么了,非但不反感,反而欣然接受,并脆生生地喊了声:“师傅,你今天能教我抓鬼的法术吗?”
“不行。”渣渣师傅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呀?”我满脸狐疑。
他呵呵一笑,说因为有人跟着你一起来了,万一我教你法术的时候被偷艺了怎么办?
有人跟着我一起来了?
我急忙前后瞧了瞧,更在身上各处摸了摸,茫然不知所措地应道:“没有啊,哪有人跟我一起来?”
渣渣师傅微笑不语,起身从藤椅下拿出一只拴着双腿的大公鸡,他似乎早有准备,招呼我说:“小胖儿,走,今天去你家吃黄泥烧鸡。”
不待我回答,他说完便拉着我朝来时候的方向走了回去。
我内心有些失望,心想我明明是来找你学抓鬼法术的,怎么就变成去我家吃烧鸡了呢?
烧鸡虽然好吃,可我更想学法术好不好?
“你骗人,说话不算数,白跟你拉钩了……”跟在他身后的我嘴里嘟嘟囔囔。
“师傅从不骗人,何况是自己徒弟?”渣渣师傅头也不回地应道:“你今天这么早就跑来我这儿,你爸妈肯定知道你是来找我了,他们本来就不愿意让你跟着我,我若是偷偷摸摸教你手艺,回头他们找我麻烦怎么办?”
“不可能!”
我坚定的摇头摆手,说我出门的时候告诉我妈我去同学家玩了,她怎么会知道我来找你了呢?
渣渣师傅摇头微笑,说你还小,摸不透大人的心思,你是没有告诉你妈来找我了,但是你今天的行为已经出卖了你自己,平常大礼拜你这会儿应该还睡懒觉呢对不对?但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
我一听这话立时觉得还有点道理,不过内心还是因为没学到法术的事情而懊恼,继续狡辩说:“那你还说有人跟我一起来了呢,谁啊谁啊?人在哪?”
“哎……”
渣渣师傅轻叹口气,面色颇为郑重地向我解释起来,说小胖儿啊,你一定要记住师傅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有时候呢,用眼睛看到的事情未必是真的,而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往往又是真的,用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比较容易应付,但是那些用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才是最要命的,明白吗?
“不明白!”我甩了甩脸上的肥肉。
“呵呵呵……”
渣渣师傅笑而不语,我跟在他身后满脸不高兴,却又不敢吱声,毕竟他是师傅我是徒弟。
当时的我真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直到以后的许多年里,我从一次次吃亏中才逐渐体会到他这句话是多么的精辟。
眼看着距离我家还剩不到十分钟路程,渣渣师傅这才开口说道:“小胖儿,你今天一定很不服气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身上带着只鬼呢!”
“我身上有鬼?”我急忙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四处看了看,感觉后脖颈子凉飕飕的,连声道:“真的假的啊,师傅你别吓唬我……”
渣渣师傅见我怂了,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师傅没吓唬你,这只鬼确实存在,只不过师傅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把它驱走,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是给了你一块琥珀项坠吗,有那玩意儿在,这只鬼奈何不得你。”
至此我才知道原来挂在我脖子上的东西名叫琥珀项坠,寻常的项坠贴在胸口慢慢会被体温所温暖,而这块琥珀项坠却不会,始终保持着清清凉凉的感觉,令我安心不少。
但是渣渣师傅说我身上有一只连他都束手无策的鬼,总让我感觉我心里发毛,走上几步便会不自觉的打个寒颤。
他明显能感觉到我在发抖,因此有意转移我的注意力,转变话题道:“刚才对你说的话可能有些深奥,你这个年纪理解不了,我现在说几句你能够理解了的,你给我记住喽,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人,任何事,甚至是魑魅魍魉,都绝对不能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发现你内心是怎么想的,说白了就是内心里的想法不要写在脸上,懂了吗?”
“不太懂,什么意思啊师傅?怎么才能让内心的想法不写在脸上?”
“你先告诉我你记住了没有!”
“你再说一次我就能记住。”
“真是块朽木……”
渣渣师傅无奈之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然后低头看着我说:“这回记住了没有?”
我点点头,回应说记住了。他却并没有放过我,甚至将音调提高了几个分贝,说既然记住了你就给我重复一遍。
“还要重复一遍啊……”
“快点!”
渣渣师傅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特别严肃,表情也特别凝重,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肃穆,无论表情还是语气中都带着不允许反驳的意思,好像将军在训斥士兵,让我内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畏惧,以及毋庸置疑的服从感。
像这种情况后来还发生过几次,每次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即使许多年以后,我的一身本事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他像今天这种口吻对我说话的时候,我依旧毫无条件的服从。
不得不承认,渣渣师傅的确有点道行,不愧有能给我当师傅的资格。
当然,是大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