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瞧着李大婶儿如此淡定自如,慌乱的内心安稳不少,感觉我这点事对于李大婶儿来说应该只能算得上小菜一碟。
不知怎么回事,当我爸抱着我走进李大婶儿正屋的那一刹那,昏迷的我突然清醒了过来,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全都记得。
李大婶儿的房间有些昏暗的,即便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也跟黑夜里的气氛差不太多,炕上摆放着一张破旧的长方木桌,上面点着一盏油灯,散发着昏暗的烛光,摇曳的灯芯令整个房间影影绰绰,房间里异常阴冷,丝毫感觉不到活人居住的烟火气,简直堪比寒冬数九般的天气,连我爸妈都被冻的直打哆嗦。
除了以上气氛,房间里还能闻到一股子异味儿,有点发腥,直到许多年以后我经历过男女之间的床笫之事,才明白当时闻到的味道是一种刚刚啪啪过的气味儿。
当然,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其他味道,准确来讲,应该属于一种尘封已久的房间里传来的古老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我们一家三口进屋后,李大婶儿客气的说了声:“坐吧。”
我们奉命落座,他自己跑到另外的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那时候小,加上房间里诡异的气氛根本不敢乱吭声。
我爸妈也是大眼瞪小眼,不敢多说一句话。
不大一会儿过去,李大婶儿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对话的声音,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什么人谈话,我只听到他的声音一会儿说:“是的,请姐姐帮忙。”一会又说:“我这不每天都在竭尽全力报答你了吗?”
李大婶儿的声音有点小,还有几句话我没听清楚,不过我很疑惑,他明明是个单身汉,家里只有他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他在跟谁说话呢?
想到这里,靠在我爸背上的我赶紧闭眼装睡,这时候李大婶儿走了回来,一只手拿着根红绳,另一只手提着个黑色布袋子,走姿十分妩媚,好似女模特在走秀一样,水蛇腰一扭一扭的来到我爸身前,一张嘴居然吐出了一道极为别扭的女人声:“这孩子被鬼上身了,我会把它拘走,你身上阳气太重,先出去吧。”
难怪李广申会由李大神的称号变成李大婶儿,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人们故意捏造的。
对于李大婶儿的话,我爸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应了一声后,将我放在炕上作势便要走出房间。
我紧紧抓着我爸的衣角,内心恐惧到极点,怯懦的说:“不要,爸你别出去……”
“没听广申说我身上阳气太重吗……咦,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爸有些紧张过度,居然没发现我是什么时候醒的,此刻见我醒来内心极为高兴,他主观认为是李大婶儿已经把我身上的鬼拘走了,正准备表示内心的感激,倏然间忽听李大婶儿尖叫了一声,无比渗人,比猫头鹰在夜间的鸣叫声还要尖锐一百倍。
李大婶儿一边尖叫,一边抖如筛糠,双手中的红绳与黑色布袋同时掉在地上,用极为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像是看到了鬼了一样。
不大一会儿他又抱着自己的头,躺在地上不停打滚,用他那十分别扭的女人声哀声呐喊着:“我错了,放过我吧,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杀我,我只是个可怜鬼罢了……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他这种举动吓坏了我爸妈,不明白李大婶儿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发疯的状态,至于我就更加不明白了,心想:不是说要把我身上的鬼拘走吗?你怎么自己先疯了?
“广…广申,你…你…你这是怎么了?”作为男人的我爸率先回过神来,准备走过去搀扶李大婶儿。
李大婶儿瞧见我爸往他的方向走,双手猛然摇摆,嘴里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我爸急忙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在地上的李大婶儿再次痛苦哀嚎起来:“海女大人饶命…九灵圣母饶命…我是个可怜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们一家三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更不知道‘海女’、‘九灵圣母’是谁。
李大婶儿叫唤了一会儿,躺在地上逐渐没了动静,就在我们一家三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刻,房间里倏然刮起一阵阴风,吹灭了木桌上的油灯烛火。
我爸从裤兜里拿出火柴盒,重新点燃了油灯,低下头,轻声喊了几句:“广申?广申?”
李大婶儿没反应!
“广申?李大神?”
我爸妈同时呼喊,他还是没反应!
我妈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哪见过这种诡异场面,早已吓的浑身发抖,紧张的目光看向我爸说:“他……他不会是死了吧?”
我爸深呼口气把心一横,撞着胆子用手试探了一下李大婶儿的鼻息,喉咙一臌,狠狠咽了口吐沫应道:“好像……好像真的死了!”
我爸的话落在我耳中,简直比五雷轰顶还要恐惧十倍,嘴里爆发出一声足以穿透万米高空的尖叫,旋即向着房外冲去。
李大婶儿的家我一秒钟都不敢多呆了。
结果我刚刚跑出房间,腿肚子一软,脑袋一沉,眼皮子一耷拉,再次昏迷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儿了,也就是说我足足昏迷了一整天,睁开眼后我发现在自己躺在自家的炕头上,身边摆放着八盏油灯,每盏油灯之间又摆放着一枚黄铜大钱,铜钱中央的方孔上还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白色珠子。
我躺在这些物件的正中间,感觉浑身都很不在。
我爸妈,姐姐,以及一个六十多岁、身穿破旧粗布衣的小老头此刻正站在地上,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瞧。
我妈见我终于转醒,和蔼可亲地问了声:“小胖,你醒啦,怎么样,身子得劲(舒服)不?”
听到我妈的声音,我活动了一下筋骨,除了口干舌燥肚子饿之外,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倏然想起李大婶儿的事情,连忙问了声:“妈,那谁,那谁呢?”
“小胖儿不怕!”我妈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你好好躺着千万别乱动,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跟你爸请来了查(zha)师傅,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处理就行了。
听完我妈的话,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地上那位姓查的师傅,他浑身脏兮兮,像极了刚从工地走下来的搬运工,一身粗布衣补了好几块补丁。
他一句话不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问我爸说:“他是谁啊?管我家的事儿干嘛!”
“小瘪犊子胡说什么玩意儿呢!”我爸生怕查师傅生气,急忙赔不是道:“对不住了师傅,孩子小不懂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呵呵呵呵……”姓查的师傅张口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牙缝中还粘着点韭菜叶,笑眯眯的看着我,然后回应我爸:“无妨无妨,小屁孩儿而已,我不会计较的,你家小胖儿跟我很有缘,嗯……很有缘!”
查师傅的笑声让我感觉后背凉飕飕,似乎比李大婶儿晕倒的时候还恐怖,急忙往里面缩了缩,跟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我妈歉意的笑了笑,用略带尴尬的语气圆场道:“查师傅既然说有缘那就是有缘,您忙活了一下午真是辛苦您了,现在小胖儿已经醒了,我这就给您做饭去,您跟小胖儿他爸喝两盅。”说完她又对我姐说:“大丫,走,快帮妈做饭去。”
我姐调皮般的朝我一笑,转身跟着我妈做饭去了。
缩在火炕角落的我偷偷看着眼前的小老头,心想:他到底对我干了些什么?我爸妈为什么要留他吃饭喝酒?
还有……李大婶儿究竟死了没有?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从这位小老头出现的一刻起,我已经注定要走上一条崎岖逗比的非同寻常之路。
他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无良师傅。
渣渣师傅!
你没看错,就是渣渣师傅而不是查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