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原河东军队的整编,自然不可能完全按照李存勖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在长安时,枢密院副使张琏就已经递交了一份河东军改编的方案,李存勖看过之后,冷汗直流。
他没有想到,朝廷军情司的情报渗透,居然达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整个河东道各州县的人口、男丁比例、各军人数,甚至连河东武库的军械储备,这些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写得明明白白。
更让他后背发凉的是,这些数字的背后,意味着不知道有多少官吏已经被军情司暗中收买,为朝廷做事了。
等到军情司都指挥使应进思前来拜见并汇报情况之后,李存勖突然觉得自己发怒都怒不起来了。李弘益苦心孤诣布局十余年,军情司已经在潼关以东完成了整体布局,不但河东,就是卢龙甚至契丹的情况,朝廷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李存勖思考了一晚上,他彻夜未眠,甚至觉得身边的亲信郭崇韬、史建塘等人都不可信了。到最后他长叹一声,觉得自己当年听从部下亲信劝告,前来长安,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现在看来,自己反倒是做出了最对的一步选择。
庙算不如朝廷,军队整体素质不如朝廷,人才后备也不如朝廷,骄傲的李存勖只觉得遭受的打击着实太大,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当真如井底之蛙,继承父志时,还妄图以河东一地收复天下,现在看来,当真是有些幻想了。
李弘益想让李存勖为自己、为朝廷所用,他知道李存勖是个自信而且骄傲的人,对于这类人,从言语上说服是很难的,所以他只是将大唐的实力展现出来给对方看,只要李存勖不傻,就该明白自己怎么去做。
朝廷显露出的实力果真震慑了李存勖,自李存勖带领着枢密院指派的十余名军官、以及百余名军校毕业生以及从各地折冲府选拔的往届毕业生,跟随他返回河东之后,李存勖便开始行动起来。
民政的事务,自有李弘愿坐镇太原,李存勖对此是相当支持的。朝廷不正是通过均田和废奴,使得大批佃户、家奴成为自耕农,从而得到了百姓们的极大支持么?
不说别的,他在枢密院见到的资料,李弘益曾经任河西节度使时统辖的各州,百姓们纷纷参军,是现如今大唐所有野战军队中士兵籍贯比例最高的,也是提供战马、各式军械最多的。
如果河东也能够如此改革并获得成效,那么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河东百姓会支持朝廷,而这份荣誉和支持,最终还是会落到他李存勖的头上的。毕竟他父子两代人,施恩惠于河东,已经几十年了。
王珂主导的各州折冲府民兵制度改革,自然是动了许多人的食物,谁都知道,朝廷表现出的实力,乱世或许就要结束,在天下大定之前,掌握一支军队,有了兵权,就有了许多话语权,谁都不愿意轻易丢掉。
但李存勖父子毕竟在河东积威甚重,王珂的改革是得到李存勖的支持的,这些人自然不敢跳出来反对,等到李存勖回到太原,纷纷前来求情。
李存勖却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因此完全不留情面,将所有人都呵斥了一番。作为河东道最大的军头,他李存勖都准备一心一意跟着朝廷走了,这些乡下鼠目寸光之辈,还想着继续以兵事当做谈判筹码,实在是太短见了。
李弘愿的民政改革,除了均田、废奴之外,首先鼓励农桑,稳定农业,然后整合工商业,组建太原商会、河东商会等,并引入银行,逐步推行纸币改革,统一金融,这些在河西、关中以及剑南都有现成的经验,他虽然不懂金融,但是有户部的年轻官员懂行的随行,所以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而李存勖则获得了河东商会、太原商会的若干股份,并且在河东的数处矿场也都有了干股,他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也不用插手,只管着收钱就是了。
具体每年预计能收到的分红,李弘愿及户部官员都提供了一份详实的可供参考的数据。李存勖爱财,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初步估算出的数字时,欢喜得顿时将长安的许多不快都抛之脑后了。
这意味着只要大唐不倒,他李存勖就当真是与国同休,朝廷获益,他李存勖就能够获益;朝廷有损失,他李存勖同样有损失,当真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李存勖顿时变得火热起来,人生在世,为名为利而已,他现在利已经有了,只要再争名就是了。而名从哪里来?内阁与李弘益已经允诺,征卢龙、契丹,就以他李存勖为主,这就是青史留芳的名声啊!
于是李存勖在太原呆了一个月,便匆匆带着人继续向易州而去。现如今周德威与李胜甲固守幽州之南,卢龙的刘氏父子,再无外援,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了。
沧州对卢龙的意义重大,丢了沧州,意味着卢龙就少了一处粮仓和盐仓,而自他接受朝廷的任命之后,大唐的许多情报都向李存勖开放,从河北道军情司分部传来的消息,让李存勖安下心来,因为卢龙的刘守光,唯有坐以待毙的一条死路而已。
于是李存勖到了易州之后,便召集各军主将议事。听说晋王要遵长安命令,对河东各军进行整编改组,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们顿时坐不住了。他们在河东混到如今的地步,不真是因为手里有兵么?
然而跟随李存勖前来的李弘愿的内阁直秘书,出身河东柳氏的柳丞出具了李弘愿提供的一份公文副件,自周德威以下诸将,朝廷各有封赏,当然赏赐主要是财物,最关键的是,河东道新组建的两大商会,他们都有或多或少的股份。
然后周德威、李嗣昭、李嗣源等将领纷纷跳出来,表示支持晋王,支持朝廷的决议,有这些李存勖的亲信兼军中实力派站出来,不少军官将领顿时犹豫了起来。
李存勖冷眼看着,突然开口说:“我辈武人,乱世中掌兵,所求者不过安性命、保全家族尔。现如今有商会干股传家,这可是直接分到咱们名头上的,只认咱们,其余人都不认。况且朝廷开恩,诸将子侄辈,有愿意从军者,或有志于文事者,太原要建河东大学,长安、河西、洛阳等地的军事学院,吾这里有推荐名额,一旦通过毕业考试,朝廷自会分配各地任职,这样咱们的后代也有了着落,尔等还要求什么?”
他这话一说完,顿时数十道热切的目光就看了过来,身为将领,这些人很多家资颇丰,但所求者不过是家族后代之延续而已,现如今朝廷给了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所要求的不过是他们的配合而已,而且李存勖也说过了,军队改组之后,便要遵从朝廷的军纪军法,以前的事概不追究,一切从头开始。
且不提李存勖为了平衡河东各股势力,然后开始整编改组,沧州的李胜甲,再次迎来了浑炜。
浑炜原本是被调来打朱温的,但战局变换,他并未直接参与围困开封,而是领兵入曹州围攻济阴,断绝了往开封的河道粮道。伪梁灭绝之后,他继续镇守地方,主管曹、郓、濮三州军务,然后这一次也奉命北来。
李胜甲的天德军、浑炜的丰州军出自一脉,天德军兵额一万八,丰州军较少,只有一万二,这一次浑炜前来,除了参与对卢龙的战事之外,还有一个任务:接受整编。
枢密院制定、李弘益、李存勖、曹用行、张琏等皆同意,内阁批复、天子用印通过的方案,依旧是十人为一什,五什为一伍,两伍为一队,然后改为两队二百余人为一都,不再采用先前的四百人,仍旧称都头。
而一营则改为五都,再加上营统领直属亲卫队,以及将虞候、军法官、军务官、传令官、司号官、掌旗官、掌管钱粮军俸的营押衙、下派的录事参军、参军等,一营依旧为一千人。
一军则为十二营,最多为一万二千人,这属于甲等军;还有八千人的乙等军、六千人的丙等军。而甲、乙、丙并非是军队实力或者精锐与否的标准,单单是从军队兵额划定而已。
这一次“丰州三杰”再一次齐聚沧州,天德军、折嗣祚所领的神捷军分出八千人,重编为奋武军,交给邓季筠指挥。邓季筠是朱温部下老将,原本以为自己可能要当浑炜的副手一直到上不得战场了,谁知竟然还有独领一军的机会,当真是又惊又喜。
不但河北,除了全师朗、谢彦章部尚在淮南作战,周成部尚在对阵牂牁蛮,整个大唐直属的军队,全部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
而且此次枢密院及内阁共同行文,再次明确了大唐已有的武将勋官制度,然后李弘益也开始正式推行他与枢密院、参谋司等一同制定的具有大唐特色的军衔制度。
于是一直到七月中旬,各地驻守军队、野战军队的整编,才总算是初步完成,一大批都指挥使开始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