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冤案纠错平反裁定执行工作目前所遇到的困难,特别是魏新光、陈静和等人极力阻挠执行工作的丑恶行径汇报给部长之后,他非常的生气。毕竟这个案子是在他的领导下依法重审并作出判决的。现在,已经生效的判决却就像一张废纸一样,生效近两年的时间没能得到执行,作为领导,他脸上无光啊。就像一个媒婆,虽然促成了一对男女的结合,可当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甚至离婚的时候,作为中间人,其中的尴尬不言而喻——虽然责任并不在他。”看着张庆和蔡宝成如饥似渴的看着自己,孙浩楠平静的说道。
张庆和蔡宝成点点头。
“但生气归生气,眼前的现实情况也让他感到了了无奈和力不从心”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孙浩楠接着说道:“第一,冤案纠错平反裁定生效之后,没有任何一级机关对重审裁定提出质疑,包括魏新光等人,也只是采取一些‘下三滥’的手段,通过他们的关系网阻挠判决的执行,而没有对判决提出异议。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专案组的组长,他就没有权力再参与其中。专案组是因为您张总的冤案而成立的,重审完毕并作出判决之后,专案组的使命已经完成,人员已经解散,并回到各自的岗位工作。作为公安部的领导,如果这个时候再参与其中,一是程序不允许,二是容易引起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猜测甚至是诽谤。在现在的形势下,部长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所以,希望张总和蔡律师能够理解。”
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用眼神征求着他们两个人的意见。
张庆和蔡宝成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冲着孙浩楠点点头。特别是张庆,他心里很清楚,目前,国家反腐倡廉形势严峻,国家抓的很紧,一些干部特别是高级领导干部在处理一些敏感问题时十分的谨慎,生怕“打不上狐狸反而惹上一身骚”。因此,对于这位部长的做法,张庆虽然有些耿耿于怀,但最多的还是理解。作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混到一部之长的位置上相当的不容易,自己与这位部长非亲非故,因为他张庆的事情遭受什么非议或者带来什么麻烦,人家是不会干的。换位思考,如果这件事情换成他张庆,他也会这么做。
“还有其他原因吗?”见孙浩楠看着自己不说话,张庆笑着问道。
“当然有。”孙浩楠点点头,然后接着说道:“中央专案组和绿城省高院做出冤案纠错平反裁定之后,把案件的执行工作交给了绿城省高级法院。张总您和蔡律师应该十分清楚,魏新光一伙在整个绿城省的关系网有多么大。在他们的强力阻挠下,纠错平反裁定生效一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开始在北京高层想办法,甚至不惜借高利贷与魏新光一伙斗争。就在这个时候,比魏新光等人更厉害的陈静和出面了。陈静和这个人的政治背景有多么大,张总您心里清楚,蔡律师心里清楚,而身处高位的部长更清楚。毫不夸张的说,陈静和找的一些领导连部长这样的部级领导都不敢得罪,在陈静和这些‘关系’面前,部长也只有点头的份。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部长知道您张总的委屈,知道案子的是非,也只是爱莫能助。对于这一点,也希望张总和蔡律师理解。‘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不仅仅适用于基层,高层也是一样啊!”
说到这里,孙浩楠再次停下话题,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看着张庆和蔡宝成。
听完孙浩楠的话,张庆和蔡宝成无言以对。因为他们知道,孙浩楠说的话就是眼下的社会现象,作为平民,他们无计可施,而作为高官也是无可奈何。
“在这样的情况下,部长选择了让我们妥协,与魏新光一伙展开谈判。我们知道,这是领导在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无奈选择,所以我们理解。但是,我们应该如何和他们谈、谈什么?在这方面领导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没有?”见张庆坐在一旁不吭气,蔡宝成插话问道。
“是啊,孙局。您给指条道,要不然我就成了无头苍蝇了!”这时,张庆站起身来,一边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往孙浩楠和蔡宝成面前的酒杯里倒酒,一边接着说道:“孙局,来,敬您一杯!”
“来,来,喝一杯,喝一杯再说!”见张庆举起了酒杯,蔡宝成赶紧站起身来,一边说一边举起杯子和张庆、孙浩楠碰了一下。
三个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低着头开始吃菜。
“部长跟我说了他的想法,但他让我转告您,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是不是合适还请您自己定夺。”吃了几口菜,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孙浩楠一边拿着餐巾纸擦嘴,一边看着张庆说道。
“孙局啊,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张庆笑着摆摆手,一边说一边拿起香烟给孙浩楠递烟:“别说部长,就是您也是历经风雨,见过的大世面多了去了,处理过的棘手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在您和部长面前,我只有虚心请教。孙局,您就赶紧讲吧!”
“哈哈哈哈,好,瞧把您急的!”接过张庆递过来的香烟,孙浩楠笑了笑之后,转而认真的接着说道:“首先,部长分析了您与陈静和能够坐下来谈这件事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分析的也很到位。”
“哦?我倒是想听一听这种可能性在哪里!”张庆苦笑着看看孙浩楠,一脸的无奈。
“从您张总来讲,能够答应魏新光一伙的请求,坐下来和他们谈冤案纠错平反裁定执行的事情是出于无奈,而且是万般无奈。”看着张庆苦笑的样子,孙浩楠一边点上香烟吸烟一边接着说道:“按照道理来讲,您手里拿着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法院印章的裁定,可以说胜券在握。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等待着执法机关的执行,没有任何必要和被执行人魏新光之流坐下来谈条件。但是,是,无论是在绿城省还是在北京,魏新光、陈静和之流编织的强大的关系网却让这件没有任何异议的纠错执行案变得异常复杂起来,以至于在判决生效两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进展。两年来的较量过后,您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冤案纠错平反裁定的执行虽然是法律方面的事情,但现在已经完全超越了法律的范畴,成了您与魏新光一伙之间两股势力的斗争。而在权势争斗这方面,自己完全不是魏新光一伙特别是陈静和之流的对手。有了这些人的强力阻挠,冤案纠错裁定的执行将会无限期的拖延下去。而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您越不利:属于自己的巨额财产无法要回,云浮铁矿的铁矿石资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减少直至枯竭。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魏新光一伙能主动提出以‘和谈’的方式解决问题,您应该会答应——虽然心有满肚子的不服气亦或是委屈。”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脸色凝重的看着看张庆,然后又扭过头去看看正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的蔡宝成。
张庆嘿嘿一笑:“要不说人家能当上部级领导?看问题看的就是透彻。孙局,这位领导不简单啊,简直看透了我张庆现在的处境——虽然这些话出于一名部长之口不是很合适!”
“既然这样,他陈静和与我们谈判的出发点又是什么?他们有权有势又有钱,掌握着冤案纠错裁定执行的大局,左右着执行的进度,何必低三下四、三番五次的托人找我们谈判呢?”显然,孙浩楠的一席话虽然让蔡宝成心服口服,但语气中还是有埋怨的成分。
“这就更简单了。”知道张庆和蔡宝成心里都不是很舒服,但孙浩楠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接着刚才的话茬继续说道:“首先,中央专案组对张总冤案重审后作出的纠错判决是依法作出的,任何人、任何机关不可能说推翻就推翻。虽然现在因为陈静和等人的阻挠执行无果,但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撤销,而只要不撤销,早晚都会执行,对此,魏新光一伙包括陈静和心里有数。其次,以陈静和为首的黑金矿业集团在绿城省有十几家矿山企业,这些企业之所以能够生存和发展,与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息息相关。所以,在绿城省,陈静和与一大批当地政府官员关系紧密。而在张总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以及张总所谓的刑事犯罪案中,这些与陈静和关系紧密的官员中,有相当一部分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因为收受了魏新光的贿赂而成了张总举报的对象。一旦中央关注了这个案件并下大力气追查的话,这些躲在魏新光身后的贪官污吏必将受到法律的惩罚,而这些人当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是他陈静和的朋友,有的甚至是黑金矿业集团在绿城十几家矿山企业的‘合伙人’。二位想想看,一旦这些人‘倒台’,陈静和多年经营、编织起来的关系网马上就会土崩瓦解。这个损失比失去几个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都严重,他陈静和能放任不管吗?”
“孙局,不好意思,我打断您一下!”借着孙浩楠停下话题“喘气”的机会,坐在一旁的蔡宝成插话说道:“我大概听明白了,如果按照您刚才的分析,魏新光、陈静和之流之所以‘委曲求全’和我们谈判,其根本目的就是想‘破财免灾’,用金钱保住那些对他有用处的贪官污吏,以争取更大的利益,是吗?”
“一言中的!”孙浩楠冲着蔡宝成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看着蔡宝成说道:“利益,是商人永远追求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不惜余力甚至不辞手段。就像张总刚才说过的那样,在股权纠纷案、刑事诬陷案两个案子中,以陈静和为首的黑金矿业集团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和魏新光勾结在一起,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从表面上看,至少是在两份判决中,根本没有牵涉到黑金矿业集团。现在冤案平反了,他们却主动的跳将出来,一面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横加干涉判决的执行,一边处心积虑,低三下四的找张总您谈判,其根本目的是什么?还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为了利益二字,他们可以自掏腰包平息争端甚至可以放弃他们的合作伙伴魏新光!张总,您信不信?”
说完话,孙浩楠停下话题看着张庆,用眼光征求他的意见。
张庆没有立即回答孙浩楠的提问,而是在思忖片刻之后冲着孙浩楠重重的点点头:“孙局,按照部长和您的分析,如果我们和以陈静和为首的黑金矿业集团就冤案纠错判决执行情况进行谈判,他们会按照裁定所裁定的内容返还给我所有的财产吗?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啊,难道陈静和舍得掏这么多钱?他可是商界有名的老狐狸啊!”
“是的,陈静和的狡猾、凶狠和绝情,在整个商圈至少在他所从事的矿业领域是出了名的,因此,他绝不可能严格按照纠错平反裁定,一分不少的把应该由包括魏新光在内的所有股东退还给您的钱财还给您。所以,一旦决定和他们谈判,我们必须制定详细的计划,找到一个突破口,慢慢的、一步步的让他就范,从而实现我们的诉求。”
冲着张庆点点头,说出上述这番话之后,孙浩楠把身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附在张庆和蔡宝成的耳边悄声说道:“所以,我觉得部长给我们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应该是我们目前在陈静和、李清雅身上找到的一个最致命的软肋,他们不得不就范!”
“哦?孙局您快说说看!”听了孙浩楠的话,张庆心中一喜,然后着急的看着孙浩楠催促道。
“截止到目前,以陈静和为首的黑金矿业集团在您张总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刑事诬陷案中,执法部门确定的他们的犯罪事实是什么?”孙浩楠并没有直接回答张庆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反问道。
张庆一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身边的蔡宝成。
“孙局,在刚才我们聊天的过程中,张总和您都说到了这个问题。”见张庆看着自己,蔡宝成略一思忖,然后看着孙浩楠说道:“张总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以及所谓的刑事犯罪案,完全是魏新光勾结贪官污吏和腐败的执法人员共同制造的人间奇冤,魏新光是整个犯罪过程的始作俑者。作为魏新光的合作伙伴,黑金矿业集团在入股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之后,与魏新光串通一气,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但是,由于他们诡计多端,手段狡诈,再加上陈静和的关系网的庇护,所以,至今没有暴露与天下。这正是我们明明知道黑金矿业集团有罪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入手告发他们的原因。孙局,您说怎么办?”
说完话,蔡宝成有些着急的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抽烟一边皱着眉头看看孙浩楠。
“我是专案组成员,对于案件重审后做出的纠错平反裁定再熟悉不过!”说到这里,孙浩楠转过身,从身边的一个小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然后从包里掏出那份冤案平反纠错裁定放在桌子上,然后指着被红色钢笔标注过的一段话念道:“裁定生效后,作为暂时的管理方,黑金矿业集团不得再向魏新光支付红利,其所占股份产生的红利应依法按月支付给股权所有人张庆。”
说到这里,孙浩楠神秘的一笑,然后看着张庆和蔡宝成说道:“张总,冤案纠错平反裁定已经生效两年了,黑金矿业集团向您支付过多少红利?”
“没有,一分都没有!”几乎是同时,张庆和蔡宝成看着孙浩楠异口同声的说道。
“按照魏新光在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所占的股权比例,这两年的时间里应该分红多少钱?你们算过吗?”孙浩楠接着追问道。
张庆看看蔡宝成,蔡宝成又看看张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看着张庆和蔡宝成一脸懵懂的表情,孙浩楠笑了笑,然后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漫不经心的撂在张庆和蔡宝成面前:“这是我通过有关部门搞到的近两年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财务报表和股东分红记录,你们自己看吧!”
蔡宝成抢先把档案袋拿到手上,麻利的打开档案袋上的线绳,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沓纸,和张庆一起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些王八蛋,完全不顾法律的判决,竟然把近3000万的分红款打到了魏新光的账上,简直是胆大包天!”看完最后一行字,张庆忍不住骂了起来。
把档案袋放到桌子上,蔡宝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张庆:“张总,对不起,我忽略了这一点!”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看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孙浩楠:“孙局,您的意思是……”
“从目前执法机关掌握的证据来看,在您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您所谓的刑事犯罪案中,黑金矿业集团没有确凿的违法证据,所以,即便是执法机关想调查和处理他们都无从下手。但是,现在我们有了!”说到这里,孙浩楠重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冤案纠错裁定书冲着张庆和蔡宝成晃了晃,然后接着说道:“在这份纠错裁定中,法院明确规定,从裁定生效的当日起,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把原来支付给魏新光的股权分红款支付给股权的实际拥有者张庆。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他们却置法律判决于不顾,硬生生的把近3000万元的分红款明目张胆的打给了魏新光。这是一种什么行为?是对法律的蔑视、亵渎和赤裸裸的对抗!”
说到这里,孙浩楠突然站起身来,挥起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简直是太好了!”孙浩楠的激愤带动了蔡宝成的情绪,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孙浩楠说道:“从张总的冤案发生到现在冤案平反的执行,黑金矿业集团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毫不客气的说,黑金矿业集团的陈静和、李清雅之流就是魏新光非法霸占张总的巨额财产、阻挠冤案平反裁定执行的幕后黑手。但是,由于这些家伙诡计多端,做事诡秘,我们一直不能向有关部门提供确凿的证据。现在好了,黑金矿业集团是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控股股东,他们的代表李清雅是公司的董事长,可以说,黑金矿业集团是完全把持着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可是,他们置专案组和最高人民法院的判决与不顾,仍然把股权分红款打给魏新光,这不是赤裸裸的违法又是什么?我们马上把这一情况报给相关领导,让他们……”
“蔡律师,你觉得相关部门的领导不知道这个情况吗?你太单纯了!”不等蔡宝成把话说完,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庆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看看孙浩楠:“孙局,部长和您的意思是拿这件事做试金石,看看陈静和和李清雅的真正意图,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是吗?”
孙浩楠抿着嘴,微笑着冲着张庆点点头。
张庆也笑了,思忖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来,抓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拨通了张昊的电话:“张检察官,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请您转告李清雅,谈判的时间、地点由她来定,我随时奉陪!”
说到这里,他一甩手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