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叶云生的卡车临时改成了运尸车,他开到外围的卡子口,居安里外围可谓壁垒森严,大大小小的特务站立两厢,中间是一排轿车,轿车车门两侧各站着一名持枪的特务,每个轿车顶上都架着一挺重机枪,叶云生心说“凤凰”同志没有直接闯关完全正确,就算是外围有党组织配合,这种情况也是白白搭上性命。
他慢慢停下车,朝一个上尉喊道:“里边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弟兄有阵亡的,车里还有共党的尸体,一同运回处里检查。”上尉一看是叶云生开车,便走过来爬上卡车看了一眼,然后下车一挥手,一排特务闪出了一个车道。
叶云生提着的心稍微平静下来,只要出了这个包围圈,“凤凰”同志就算得救了。
他慢慢地开着汽车,就在这时,后边运送伤员的卡车也到了,汽车喇叭响个不停,叶云生从后视镜里看到俪海楠从后车里飞身下车。
叶云生暗叫不好,他掏出手枪打开保险。
俪海楠带着几个特务快步拦住叶云生的汽车。
叶云生下车走向俪海楠说道:“郦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俪海楠冷笑着道:“搜查!”
叶云生此时已经陷入了绝望。他知道今天搞不好这么多年的潜伏全都毁于一旦,自己和车上的“凤凰”同志也难逃厄运,哎,今天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了。叶云生此时心情放松,他几乎和当时张春江的心情一样,从容赴死。
叶云生道:“车上有我们的弟兄,你搜查什么,难倒不让死人瞑目吗?”
俪海楠盯住叶云生道“怎么,你着急了?我只不过看看共党逃犯会不会跟着尸体出去。”
叶云生道:“郦科长你过分了吧?你是说我开车运送共党?那你就直接把我抓起来得了,也不用搜查了!”
俪海楠突然笑了:“原来一向沉稳的叶少尉也有激动的时候,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爱装的德性!”
叶云生道:“从打我一进中统你就处处针对我,今天我要看看你到底想怎样!”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枪,俪海楠也迅速举起枪。两旁的特务看得目瞪口呆。
俪海楠道:“你要干什么?”
叶云生撇着嘴冷笑了一下,把手枪扔到地上,说道:“今天,你要是在车上搜不到共党,老子就到中央党部去告你,管你他妈的上面有什么狗屁亲戚古次长,要是告不倒你,老子不干了从此离开军界解甲归田,离开你这个母夜叉,省得看着腻味;你要是搜到了共党,没说的,要杀要刮任凭你处置!”
叶云生这话让俪海楠一惊,她认识叶云生也有快小半年了,这个人一向逢人便笑谨小慎微,今天这是吃枪药了?
今天要是搜不出共党,被这小子反咬一口就被动了。就在俪海楠犹豫之际,叶云生掏出烟盒,点起了一支三炮台烟,浓烈的烟味直逼俪海楠。这是文质彬彬的叶云生第一次朝女人脸上吐烟,这种对挑衅让俪海楠怒火中烧。
两边的特务一看有好戏看了,这个俪海楠平时高高在上,对下级十分严厉,这些特务早就对这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不满,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对,告她!呵呵。”
叶云生心想这些人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他此时也万分紧张,右手颤巍巍地叼着烟,左手伸进裤袋,衣袖里暗藏的手术刀准备随时出手。
俪海楠爬上汽车,翻动裹尸布,里边是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她特别检查了尸体的数量和特征,还特别注意了他们的脚趾。她翻开一具尸体的裹尸布,使劲儿擦掉尸体左脚趾上的血污和焦黑灰,顿时一愣,在新伤口里边居然有增生的组织!刚才怎么验尸时怎么没发现脚趾是陈旧伤?俪海楠再一次掏出照片,照片和尸体脸部特征很相似。
俪海楠下了车,一挥手,几个特务开始围着这辆万国牌卡车开始上上下下仔细搜查,甚至包括油箱都打开看看。搜查了几分钟后,俪海楠陷入沉思,怪不得刚才叶云生底气这么足,车上的尸体的确没有问题,数量和大致特征都符合当时在99号和100号的初步尸检情况。
俪海楠此时脸色有些发白,头上的包显得格外突出。
叶云生说道:“郦科长,怎么样,搜到共党了吗?怎么,刚才的事黑不提白不提了?既然没有共党,那我们先找处座理论一下!”
俪海楠冷冷道:“我又没和你打赌,我只是例行公事。叶少尉,你可以把尸体运回去了。”
叶云生道:“你这是耍赖,弟兄们可都听到了,我要是不到党部告你,我在这中统也没法待了!”
特务们笑道:“是啊,是啊,呵呵。”
就在这时,后边来了一群人,正是郑国侠一伙人。郑国侠一看运尸体的汽车还没走便喊道:“怎么回事?”
叶云生故作委屈地说了俪海楠检查汽车一事儿。
郑国侠冷冷地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俪海楠摇摇头。
郑国侠道:“云生,我心里有数,现在是多事之秋,我党同志应该精诚合作,你先把我们牺牲的弟兄和其他尸体送回去,我自有论断。”
郑国侠说完看了看俪海楠,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既然郑国侠这么说,叶云生也不敢生事,他赶紧上车准备开出包围圈。就在这时,俪海楠叫来两个刑侦科的特务,让他们跟车回去。
叶云生大吃一惊,刚才险过剃头,如今又有两个特务跟随,自己又面临着一场更严峻的考验。
他开着车,想着对策。首先,他可以利用急刹车的机会一举干掉驾驶室的两个特务,然后救出“凤凰”同志,可是,这样做,自己就暴露了,自己费尽心机地潜伏在中统,这样做就前功尽弃了,但为了营救“凤凰”同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叶云生笑着大声说道:“两位是受郦科长的派遣看着我的吧?”
一个特务笑道:“叶组长不要误会,兄弟是绝对相信你的!哎,我们俩也不爱干这事儿,这后车一车尸体多丧气,叶组长这点我特别佩服你,凡是有拉尸体的车都是你开,每次枪毙人也是你开车出去,就连我们中统停尸间闹鬼你也不在乎,听说你还去给停尸间维修。”
叶云生道:“哎,这年头死人不可怕,活人才是最恐怖的!比如这次围剿,共党的火力太猛了,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真可惜,死了几个弟兄。不过这次中统全面告捷,一举破获共党在居安里的大窝点,这是我们中统在还都后第一个大胜利,说不定会有奖金。”
另一个特务笑道:“叶组长别开玩笑啦,什么事儿都是我们这些白丁冲在前边,立功的都是大头头。”
叶云生道:“也是,说不定我们哪天就为国捐躯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叶云生的车越开越快,当他把车开到鼓楼街时,前边突然来了一辆车,他故意超车然后一个急刹车,两个特务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直冲向前,与此同时,他的手枪已经掏出来,他要在一瞬间干掉这两个特务。
就在这时,叶云生感到他的后腰有一只手在敲,这是后车厢尸体里伸出的一只手——一只“死人”的手。
11
按原计划,叶云生拉着尸体车停留在张春江藏匿的9号空房子前,张春江换下汽车上的那个缺脚趾头的土匪,把土匪尸体藏进空房子,等待特务散去再转移尸体,张春江在最短时间里按照尸体上的伤口伪装得跟尸体一模一样,然后装成死尸,正是这样的思路,才侥幸逃过俪海楠的检查。
而在检查前,叶云生先声夺人,给了俪海楠一个下马威,让她在心理上认为叶云生之所以在众特务们前发脾气,是因为心里没鬼,被麻痹的俪海楠也放松了警惕,并且叶云生用朝女人脸上吐烟圈的方式激怒这个女人,当一个人怒火中烧的时候智商最低。这些尸体本来就是俪海楠之前过目检查的,再次复查只要大概看一下数量和尸体的受伤伤口的位置,而并没有详细检查,这就像梭哈牌局里的“偷鸡”,是一场生死赌博,而张春江也下定决心联合叶云生做一次赌博。“偷鸡”是一门学问,需要勇气、智慧,更需要因人、因势、因分来考虑,要是“偷鸡”不成就蚀米了,而这次叶云生和张春江略胜一筹。
车上有特务是叶云生和张春江都没有想到的,车后厢伪装尸体的张春江已经做好了逃脱的战斗准备,两条路摆在张春江的眼前,他最后却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这个决定是对这位机智而又深不可测的“零号”特工的无比信赖,“零号”还有备用方案,张春江让叶云生使用备用出逃方案。
张春江在叶云生肩膀上敲出几个字:“不要动手,我相信你。”
这是叶云生在这次危机中又一次收到了莫尔斯密码,当他得到“我相信你”的信息时,顿时感到肩头千金重——这是一个第一次谋面就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同志,当他把信息发给自己的时候,身后的这个战友已经决绝地把生命交给了自己,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让战友潜伏下去。
叶云生要执行备用方案。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系列图像:中统办公楼、停尸间、太平间的冷柜、地下室、法医检查过程,当然,还有一直在中统太平间挥之不去让人害怕的停尸间闹鬼事件。他反复地考虑,一个大胆的计划又一次形成,而这个备用计划他以前曾经思考过,这是一个在敌人眼皮底下的“乾坤大挪移”。
叶云生的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运尸车慢慢驶入中统大院。
12
叶云生的汽车在中统大院停下,对随行的两个特务道:“你们清点一下尸体数量,然后叫人先把他们送进停尸房,我们的兄弟直接进冷库,另外的四具共党尸体先运进停尸间,让法医来安排检查。”
两个特务清点尸体,并且让人抬尸体。中统的人手差不多都外出到居安里了,现在在回来的路上,大楼里只剩下少量的不相关的科长,这些人没有人愿意抬尸体,所以整个机关大楼只叫来两个人。
叶云生道:“怎么就我们这四个人抬尸体?找后勤科的孔庆国!”
一个特务道:“孔科长不来。”
叶云生道:“他妈的,这么多尸体,死沉死沉的,我们几个人要抬多久?”
另一条特务道:“要不等大队人马都回来再抬?”
叶云生道:等他们来了尸体都臭了,这大热天。我看还是我们几个抬吧!
两个刑侦科的特务暗埋怨俪海楠:他妈的,说好的让我们两个监视叶云生,想不到还有抬尸体的活儿!那个停尸间谁也不爱进去,前一阵子一直闹鬼诈尸,两个特务一脸不乐意,不过也没办法。就这样,留下一个特务在原地看守尸体,叶云生和另外三个特务开始两两抬尸体,车上一共十具尸体,其中六名是特务。
叶云生示意一个刑侦科的特务在前边,自己在后边抬担架,这也是一个潜规则,一般抬东西的前后两人一定是有一个人是吃亏的,前边的人吃亏比较大,尤其是往楼下走,前边的负荷要更大,叶云生是少尉组长,官阶当然要比这个特务大,所以这个特务必须要当这个倒霉的打头的。
从汽车进入中统特务机关开始,叶云生的备用计划就开始了。这是一场游戏,然而叶云生必须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叶云生和这个特务搭伙运送所谓“共党”尸体,而另外两个特务开始运送中统特务的尸体,这是叶云生指派的,没有什么为什么,在这几个人中叶云生的官阶还是最大的,他是规则的制定人。叶云生抬的第一具“尸体”一定是张春江,因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装尸体的张春江一定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他在特务面前多停留一秒,就有暴露的危险,而最重要的是,这几个特务都分不清这些盖着裹尸布的尸体的脸。
叶云生抬着尸体走进机关大楼,另一对儿特务抬着中统特工的尸体往左走,冷库在最左边的地下室,而叶云生要去的是主楼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包括西洋镜(单面反光镜)审讯室、刑讯室、临时监禁室以及临时停尸房,停尸房在最里头,而这一组建筑和另一端冰库是相通的,只不过中间有铁门连接。叶云生走下两层的楼梯,地下室阴森恐怖还充满血腥之气,楼道布满了潮湿的苔藓。走到地下室楼梯口,叶云生喊看守,里边的看守老齐头问道:“死的活的?”
前边的特务说道:“这还用问吗?都盖着头当然是死的,老齐头你快点,太沉了!”
老齐头拿着钥匙开了门,并把钥匙递给叶云生,叶云生抬着尸体走进去,一路上经过审讯室、刑讯室、男监、女监,最后到了临时停尸房。在这个过程中,叶云生用有力的左手抬着担架的两头,然后用略微无力的右手在张春江脚上写着字,只见裹尸布里有一根手指在往上顶,就像顶起一个小帐篷,这是大拇指向上的示意:知道了。
叶云生心里说:委屈你了凤凰同志,还要在这个鬼门关内忍一忍。
现在地下室的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抗战胜利后这里曾人满为患,后来“和谈”开始,这些特务释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犯人,把重要的政治犯都转移到别处,这里的地下监狱为了应付联合代表团的检查,所以才空了。这里可以说是“人间地狱”,很多受刑时惨死的仁人志士和共产党员都被暂时送到最里边的临时停尸间,而停尸间的旁边就是一道铁门,那里边便是冷库,也可以叫做太平间。这里的布局只有两个地方很特殊:一个地方是医院,另一个地方就是监狱特务机关或者是残害人的秘密地方。到了停尸间门口,叶云生把尸体放下,然后用钥匙打开门,把尸体放在床上。
和特务走出停尸间,叶云生道:“还用锁吗?”
特务道:“叶组长,你太谨慎了!一会儿我们还下来一趟,不用了,尸体还会自己跑吗?”
叶云生笑道:“还是锁一下吧。”
特务说好,叶云生把钥匙交给他,然后叶云生就再也不碰钥匙。
两个人回到地下室门口,把钥匙往老齐头桌子上一放道:“老齐头,先留着门儿,一会儿还有一个。”
两人回到主楼上,特务说道:“地下室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是老齐头,长得太吓人了,要是晚上看到他会被吓个半死,要是有人过了老齐头这关,估计太平间的尸体都不怕了。”
叶云生笑了一下。
紧接着,连续三趟,一共运送了四具尸体,每次运到停尸房,叶云生都让特务检查一下停尸房里尸体的数量,在最后一次后,特务锁了门,把钥匙交给老齐头,然后他们全都上了楼。临走时,叶云生对老齐头说道:“老齐,后勤来了不少公务酒,正好现在机关人少,你跟我到下边拿去。”
老齐头点点头说好。他感激叶云生,由于自己脸上被烧过,十分丑陋,在整个机关没有人关心自己把自己当人看,只有这个后勤科的叶云生平等对待自己,知道自己爱喝酒,总是多留些公务酒和一些好东西给自己,在这个地方整天与死尸和被打得不成人形的人打交道,如果再不喝点酒,那和骡马畜生死尸鬼魂有什么区别?老齐头嗜酒如命,只有喝上两口,他才有点做人的感觉。
回到汽车旁,那边的两个人特务也抬完了5具尸体,还剩最后一具,此时叶云生看了看手表,如果现在不发生什么意外,“凤凰”同志已经脱险了。
叶云生看着两个特务抬着最后一具尸体走向机关大楼时,大门外突然车水马龙,大车小车鱼贯而入,中统在居安里的大队人马回来了。
13
一个小时后,中统大楼炸开锅了:地下室停尸间再次发生了诈尸事件,当法医室的法医检查停尸间里的“共党”尸体时,少了一具尸体,就是缺左脚小脚趾的尸体,也是被重点怀疑是国防部逃亡参谋的尸体。
所有运送尸体的人包括叶云生在内,都被俪海楠的刑侦科聆讯,结果令人匪夷所思。
俪海楠里里外外调查了好几遍,结果就是一间密室消失案,临时停尸房是一个绝对的密室:临时停尸间隔壁是冷库,有上锁的铁门,而这端是老齐头,老齐头说所有的门都上锁了,没有备用钥匙。特务和叶云生两人的证词是:他们每次上来运尸体都清点尸体后才锁门,往返四次。最后一次离开牢房尸体的数量是4个,钥匙由特务全程拿着,开门锁门点尸体数都是特务执行,叶云生在场,和刑侦科特务互相证实证言,停尸间的墙壁也没有任何问题。
俪海楠陷入沉思,这世界上真的有密室吗?真的会有在密室脱逃的鬼魂吗?难道共产党都是茅山道士,会穿墙术?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俪海楠冥思苦想无法找到答案,突然,她快步走到楼下机要室。一进机要室,俪海楠对机要科组长柳影虹道:“我要一份半年前地下室诈尸的案子卷宗!”
俪海楠翻看着这份仅有两页的档案:姓名,邹新材,年龄,38岁,走私犯,患有心脏病,在审讯中心脏病发死去……在临时停尸房里安放,后来消失,有人在邹新材消失的当晚,在机关垃圾房和2号楼招待所布草间看到其人,其人双手向前平伸,双脚离地,呈跳状前行,宛如僵尸。见证人是清洁工裴老六,招待所服务员林冬梅和孙晓妹……
当俪海楠看到邹新材以前的职业——土建工程师时,她心中一动,拿起电话道:“接南京建筑设计院。”
14
时间:半年前。
当半年前邹新材诈尸案发生时,中统上上下下对邹新材从监狱失踪又在垃圾房和招待所布草间现身等一系列事件做了调查,结果毫无进展。叶云生一直喜欢探查神秘事件,他借故去案发的临时停尸间维修刷油,查了很久,却毫无进展,最后查了这个叫邹新材的人的档案,也毫无疑点,只不过是这个邹新材以前的职业是土建工程师,让叶云生想到了这里有没有科学的解释?
叶云生是侦探推理小说的爱好者,但凡新出版的国内外推理小说他都尽量在第一时间观看,而密室诡计则是推理小说里永恒的主题。叶云生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什么鬼魂,而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密室,所谓密室,都是诡计。
但凡密室题材的小说,无外乎是以下几种诡计,而密室脱逃也就是等同密室杀人。
第一种:密室是绝对的。凶手通过室内某种定时装置,比如煤气毒气,使凶手在密室中假死,然后在同伴的配合下逃出密室,这是真正的密室。当叶云生在卡车上“营救”凤凰时就用了这一密室诡计。
第二种:密室是相对的,如墙上有通气孔或门下有缝隙,凶手洞悉密室结构而找出别人忽视的地方进而逃脱,造成失踪的假象。
第三种:凶手在别人的配合下拿到钥匙逃离现场。屋外是锁门的,凶手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再锁门。其实一个钥匙怎么送回去的问题就有很多花样可以玩儿了,主要是各种“线”的使用手法,比如用门缝、窗孔、墙壁缝隙利用鱼线、钢丝、弹簧等各种线材,再运用滑轮重力弹力等各种物理技巧。
第四种就是冒牌的密室,在空间上制造幻象,让人误以为失踪现场是在密室里发生的,而真正的失踪现场却是另有其屋,一般说来这两间屋子都很像,甚至一模一样,通过人为混淆了人们的视听。
当叶云生看到邹新材职业时,想到了楼房的结构,他当时详细勘察了临时停尸房的结构又请教了土木工程师,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想不到“凤凰”同志成为受益者。
15
地点:处长办公室。
俪海楠道:“我已经解开了邹新材诈尸案和共党临时停尸房消失的案子。”
郑国侠端着茶杯听着。
其实,郑国侠越来越喜欢俪海楠了,尽管这个女人在中统很不和谐也不明事故,但她的技能和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性格,让郑国侠信赖。每次听俪海楠的案情分析,郑国侠都如沐春风,就像是在听一部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的悬疑小说,又像是看一部好莱坞大师希区柯克的悬念电影。
俪海楠道:“这个案件应该是从我们中统倾巢出动抓捕国防部地下党开始,我们需要一个关键的人物,只有这个人物可疑,穿起整个事件,我们姑且就假定我们中的一个人——叶云生。”
郑国侠嘴里的茶水又一次险些喷出来,又是叶云生!
当然,非凡的俪上尉开始娓娓道来,几乎把叶云生的所有营救过程说的毫厘不差。
郑国侠听完了,头有些疼,尽管俪海楠的推理如行云流水,但这故事太过离奇和烧脑,需要消化。他不停地喝着茶,浓茶里的茶碱和茶多酚正刺激着他的肾上腺分泌着儿茶酚胺。郑国侠的中枢神经系统被不停地唤醒,越来越兴奋,思路也越来越清晰。
郑国侠道:“既然是假想,我提出几个问题。”
俪海楠道:“请处座提问。”
郑国侠道:“第一,如果叶云生是他们同伙,他怎么会开枪打自己的同伴?我们的人亲眼看到他击伤屋顶的人,虽然现场被手雷的碎片破环严重,但死者的伤口和现场的主要枪械弹痕弹道都很合理,你说他故意在其中一个尸体上的脚趾上做手脚,从而救了国防部的共党参谋,共产党我太了解了,他们可以不怕牺牲掩护自己的同志,怎么会对自己的同志下手?”
俪海楠道:“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排除其他可能,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除了那个国防部间谍张春江,其他人都不是共产党,而是一伙我们未知的组织,而共产党也从不滥杀无辜,这些人一定不是什么善类。我怀疑是一伙犯罪组织,叶云生把这四个人中身形相似的一个人伪装成张春江,而张春江在混乱中跑出交火现场等待救援,共党的运气太好了,我们和与共党无关的人发生了遭遇战。”
郑国侠道:“第二,即便张春江在同伙的策应下逃出第一现场,他应该过不了我们的关卡,而你在现场追查时也没有发现问题。”
俪海楠道;“”这就是叶云生的厉害之处,他在现场故意发脾气还激怒我,我当时乱了方寸,检查也粗心了,开始我误认为死尸中脚趾有伤的人是张春江,可是根本不是,后来我检查的是真正张春江,因为我在101现场检查过他的尸体,所以我潜意识已经认为他还是现场那具尸体,只是检查了他的小脚趾陈旧伤,这是我的失职。”
郑国侠道:“第三,你说是叶云生故意拖延送电池时间,让共党在间隙发出电报,可是,从时间上看叶云生是没有时间的,他用了23分钟往返,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快了。”
俪海楠道:“是这样的,我请了正在上海参赛的德国汽车拉力手彼得做实验,同样的汽车同样的交通环境,冠军赛车手彼得从居安里到达机关的时间是23分钟。”
郑国侠道:“叶云生的车技真是了得,居然和世界赛车手冠军彼得打成平手。”
俪海楠道:“不对,叶云生的车速要比彼得快,因为叶云生在仓库还耽误了3分钟,就是孔庆国的奶酪事件。”
郑国侠道:“这恰恰说明叶云生是没问题的,他是在全力运送电池!”
俪海楠道:“我在想,叶云生为什么会这样卖命?而根据彼得的推断,即便叶云生是个非常优秀的车手领先十几秒有可能,但绝不可能领先三分钟,除非他开的是飞机。于是我再次实地勘察,我发现了叶云生不是开车!”
郑国侠的茶杯差点从手上掉到办公桌上,水溅到桌面上。郑国侠惊道:“不开车,那他开的是飞机?”
俪海楠扑哧笑了,她突然感到这位处座有时候也十分滑稽。
郑国侠突然严肃起来,他瞪了俪海楠一眼。
俪海楠知道嘲笑领导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正色道:“从居安里到机关的最短路线应该是这条。也就是我和彼得做实验的路线。”
俪海楠指着地图,郑国侠点头。
俪海楠道:“而这个叶云生居然想出了走水路,从这里,利用秦淮河往来的拖船轮渡过去,使得原本绕行朱雀桥的路途突然缩短,彼得用这样的方法往返需要12分钟。”
郑国侠惊道:“12分钟!”
俪海楠道:“没错,叶云生本来应该只用12分钟,加上在仓库耽误了3分钟,他大概有10分钟的富裕时间,叶云生用这段时间干什么?”
郑国侠陷入沉思,突然说道:“这富裕的时间足可以让叶云生通知同伙,而同伙开始临时组建一支送葬乐队从而向居安里的共党发出密码,只需宝贵的三分钟发报,这样他们通过沟通就会完成发报,所有的计算全都是为了抢回这个宝贵的三分钟发报时间!”
俪海楠道:“处座明鉴。”
郑国侠道:“证据呢?叶云生即便是用轮渡的方式过河,他可以解释是工作需要,而他并没有耽误时间,即便是他富裕了7分钟左右,他也可以街口路上人多耽误了7分钟回机关,总之,他没有耽误时间,我们无法提供有力的证据。轮渡的事儿调查了吗?”
俪海楠道:“我们查了所有在秦淮河轮渡的船,可是当时没有船轮渡过叶云生的汽车。”
郑国侠道:“那叶云生真的是开飞机?”
俪海楠道:“非也,没有人看到叶云生轮渡并不能说明他没有轮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其中的一支轮渡船的人说谎,他为什么会说谎?因为那是共产党的船。另外,当时河边一个地点发生了一起打架事件,是两口子吵架,最后动了菜刀,这是敌人的巧安排,目的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轮渡悄然进行而没有目击者。”
郑国侠道:“有可能,共党活动猖獗,尤其是低级阶层,他们无处不在,把所有轮渡的船老大都抓起来严格审查!”
俪海楠道:“这么大的活动不可能没有目击者,凶手不是傻子,光靠吸引注意力是不够的,还有一种最简明的方法。”
郑国侠突然惊醒道:“对,不是用船轮渡汽车,而只是渡人!假如凶手是叶云生,他单身过河,然后上了河对面的另一辆汽车,摘下原来的车牌按到对面相似的汽车上,共党在南京搞到一辆车很容易。他到了机关取电池,没有人会在意汽车,况且机关的绝大部分人都去居安里增援了,他取回电池再渡船回来上汽车把电池带到现场,就这样,他把节省的时间用在阴谋上,这就是时间消失的原因。”
俪海楠道:“处座高见,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角逐,而乳酪事件也很蹊跷,我们问过孔庆国和看仓库的人员,仓库的确放有牛奶和乳酪等私货,可是并没有和电池放在一起,很明显有人趁机关空虚之际潜入仓库故意弄翻乳酪耽误了时间。”
郑国侠笑道:“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试问时间这么紧急,叶云生怎么会有时间去通知同伙?他正在飞奔的路上。”
俪海楠道:“很简单,用电话通知同伙。”
郑国侠恍然大悟。
郑国侠道:“最后一个问题,临时停尸间通风管道有秘密通道,叶云生怎么会知道?假如他是凶手,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同伴送进停尸间?这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吗?”
郑国侠说完也感觉用词不妥:“不对,应该是自投罗网。”
俪海楠道:我通过南京建筑设计院的专家找到了那条秘密通道,原本机关大楼计划建4层,后来由于需要又加盖了三层,因为地基太浅,造成楼体裂缝,裂缝在地下室形成很大,设计师进行了补救,在地下室地基上灌注了四条地梁,又在楼体的一侧加盖了一个地基很深的建筑用以支撑主楼的侧墙,这就是一个辅基和副楼,就是现在的三层楼的招待所。而当初的裂缝并没有填上,裂缝通过排风口上溯可直达招待所的垃圾房,而在垃圾房偷偷出去必须要跳窗经过招待所的布草间,这就是当时裴老六和两个服务小姐看到的所谓‘僵尸’。邹新材当时是假死,他当过土建工程师,醒过来时无意中发现了地下室楼体结构的异常,并且从承重梁和墙壁裂缝中看出了端倪,才从这条通道逃之夭夭。当他看到惊慌失措的目击者时,急中生智假冒了僵尸。而诈尸事件发生后,后勤科对地下室进行整修刷漆翻新,这个叶云生最为卖力,这家伙还请风水师来刷上红漆辟邪,在大门地下埋上五帝钱,现在看来,叶云生一定是对闹鬼案件感兴趣,他其实已经破获了这个诈尸案,却故意不说,故弄玄虚,故意借修缮隐藏暗道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叶云生和他的‘死尸’战友心照不宣,逃出暗道。
郑国侠想不到这一系列事件这样烧脑,说道:“你说的很有意思,但这都是你的臆想,而叶云生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漏洞,即便他是凶手,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凶手,你没有点到对方的死穴。
叶云生开车来到居安里,后来按时取回电池,然后进去参加围捕,打死打伤了两个共党,枪弹和弹痕没有问题。后来他开车送尸体,在外围卡子经过你的检查,最后把尸体运到停尸间,和他在一起的你的人从开门到关门,每运送一个尸体都检查并锁门,你们的特工老齐头的证言无误:叶云生是一个司机,他至始至终都在执行命令,并且干着别人都不愿意干的事儿,从这点看,他应该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好同志。你的推理全部建立在想象之上,其中偶然巧合的因素太多,像故事像小说,没有证据链你怎么能把这些事儿都穿起来放到叶云生的身上?再说叶云生是共党他怎么可能在日本最高特工高危部门潜伏那么多年,他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他夺取的‘绿色档案’在重庆立了大功,我们根据‘绿色档案’的记载铲除了潜伏在重庆和各高层的日伪特工,如果他是共产党,他会把‘绿色档案’交给我们吗?
俪海楠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报告声。
郑国侠道:“进来。”
秘书进来道:“处座,总部发来嘉奖令,嘉奖这次居安里行动战果辉煌,全体参战人员记集体三等功,处座指挥得当得到委员长口头嘉奖,并记二等功。”
郑国侠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他对俪海楠说道:“《圣经﹒出埃及记》中有一句话:真相如果过于离奇,就无法令人相信。此案就这样吧!”
俪海楠走出处长办公室,有些迷茫,她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就这样无疾而终。她无力地靠在墙上,踉跄地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掏出钥匙,突然,沉甸甸的钥匙在俪海楠手中一沉。钥匙!俪海楠猛一激灵。
如果有钥匙,凶手根本不会这样大费周章,通风管道只是迷雾,管道十分狭窄,逃走很不安全,有很大的不可知性,俪海楠的眼前突然涌出一幅幅画面:当最后一具尸体被抬进禁闭室后,叶云生、两个特工锁门。老齐头此时出去了,因为门都锁了,里边的是尸体,老齐头离开一下也不会有问题。就在这时,一具赤身裸体的“尸体”站起来,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监室的门,然后走出来,他来到隔断大门前,用另外一把钥匙打开锁,进入冷库走廊,此时另一端地下室还在运送剩下的两具特工尸体,因为特务尸体是六具,要比这边四具运完时间晚,冷库没有人把守,因为是冷库,所以特务在运特务尸体时是不会关门的,即便是锁门也不可能运上一具尸体一锁门,“尸体”趁空隙时间逃出去,他来到一件空房随便找了一身衣服穿上,然后溜出去……
俪海楠突然疯了似的敲开每个办公室的门,半个小时后,她得到了一个答案:有人丢了一套衣服。
俪海楠回到办公室,喃喃道:“叶云生,是叶云生!”
叶云生和老齐头经常喝酒,如果他是卧底,他就有可能配了所有关键房间的钥匙,包括地下室,他可以随时配备无数把监室和冷库的钥匙,也有无数次机会把钥匙交到“尸体”手里,这是最简单的逃脱办法,大繁至简。他妈的,叶云生还把自己故意引向了所谓诈尸通道,俪海楠第一次感到对手的可怕,她的嘴唇有些抖动……
俪海楠再次来到郑国侠的办公室。
10分钟后,郑国侠道:“秘密对叶云生启动一级监视,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俪海楠走出去。
郑国侠头有点疼,这个案子太烧脑了,和小说一样,但是郑国侠知道,残酷的现实往往比文艺虚构更为丰富多彩。
16
而与此同时的小街上,叶云生和阿娣坐在秦淮河边。
阿娣道:“根据延安敌工部总台刘台长已经破译的电文,我部正调集部队,将对长治上党来犯之敌进行痛击,战役很快会打响。”
叶云生道:“我们都在担心身在重庆的主席。”
阿娣道:“主席对留守延安的人员说过,前线的胜利越大,他就越安全。”
叶云生笑了。
阿娣道:“这次行动已经把你逼上了绝路,我建议你立刻撤退。”
叶云生道:“没办法,尸体消失已经让我成为最重要的嫌疑人,只是敌人没有证据,尤其是那个俪海楠会更加盯紧我,我能查到邹新材的身份,俪海楠同样也能,她的能力也许会很快破获乍尸案,同时,她也会想到钥匙,会想到有人偷衣服,轮渡的船也会有危险,但这样做总比直接救人强,那样的话,我就彻底暴露了,这次同志们配合得很及时,尤其是潜入中统机关仓库的‘鸭舌帽’同志,他为了这次行动争取了三分钟,让‘凤凰’同志顺利发报。不过我是最有机会配钥匙的人,的确很危险,但是,敌人还是没有证据,这都是空想。”
阿娣道:“是啊,这次我们动用了玄武区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还是不能全身而退。轮渡的船老大是老地下了,他的背后有帮派背景,中统的调查没有证据是不敢动他的。还是你的计策好,当时轮渡时我们的人在河边伪装成打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以单身过河和携带电池回程轮渡时应该没有目击者,不过……”
叶云生道:“这是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只要做就会留下痕迹,没办法,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现场。”
“我有一个疑惑。”
叶云生道:“你说。”
阿娣道:“敌人会不会发现土匪尸体的身份?”
叶云生道:“暂时不会,土匪抢劫银行是刑事案,现场的所有资料包括弹痕枪支资料都在南京警察局,而中统只办政治案以及内部官员贪污案舞弊案,偶尔也参与侦破经济大案,社会发生的刑事案他们几乎不参与,所以中统和警察方面不可能并案,这种信息不对等让我们暂时是安全的。对了,‘凤凰’同志怎么样了?。”
阿娣道:“‘凤凰’同志安全转移,他委托组织再次向‘零号’同志表达敬意和谢意,现在他已经到山东战区工作。”
叶云生道:我们组织是一个大家庭,任何成员有危险,家庭成员都会全力去救,这里没有必要谢,如果我们遇到危险的话,组织也一定会全力救我们。
叶云生说完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几只鸭子正在掀起涟漪,叶云生看得有些呆,他仿佛看到一只凤凰正在浴火重生展翅高飞。
阿娣突然道:“对了,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鼓楼街31号有动静了。”
叶云生大叫道:“什么?31号,伊织恭子的联络点?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情况?”
阿娣道:“这大半年间,我们的外围同志时不时就去那里看看,结果昨天我们的同志发现鼓楼31号有人住进去了。”
叶云生道:“什么人?”
阿娣道:“是一个中年瘸子男人,我们的同志一直监视这个人,这个人身形特征很可怕。”
阿娣低声说道:“这个人的每只手都有六个手指头。”
叶云生不禁一抖。
阿娣道:“更可怕的是,就在我们的外围同志盯梢的时候,发现了周围有形迹可疑的人。”
叶云生感到事情有些突兀,喃喃道:“监视31号的另有其人,还是另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