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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组建防护团

2018-11-08发布 2694字

死何其容易?生而有意义才是大难题。也不知是怎么了,窦天权在见老赵后回去的路上,数次想起这句话来。

在掌舵同庆社这些年,他想方设法让下头的兄弟们吃饱穿暖,让他们感受义气的力量,体会团结的温暖,让同庆社比其它任何一个袍哥堂口更有归属感。当然,做这一切,并不全因他的心善,而是他谨记一位前人曾说过的话:人皆有私,不得官,不得财,岂可久待。在他的理解里,这话无非是说,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必须了解人性,才能用好人、留人。说到底,他对兄弟的好,还是有私心和目的。

那天,窦天权回同庆社已是黄昏。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让柳逵、张成等人火速通知智子号的兄弟,于第二天上午十点到同庆社开会。

第二天,十点还没到,上河街以及城里边的兄弟都悉数到齐,其他几个堂口的代表也都到了,很快把同庆茶馆和外面的坝子挤得满满当当。后来,老李头也来了,拄着根木棒,颤颤巍巍站在大门后的角落里。窦天权见了,就差谭老四送根板凳过去。

来的人都清楚,这天既不是五月单刀会,也不是七月的中元会,更不是年尾吃团年饭的日子。既然舵把头让兄弟们务必参加,必定是有大事要交代。

窦天权站在台上,看着下边的几百号兄弟,内心很是激动。在国难当头、生灵涂炭之际,作为一个有血性的重庆崽儿,他理应带领众兄弟,为老百姓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才对。他清了清嗓子道:“兄弟们,今天,我召集各位到这里来,是有重要事情和你们商量。”

“当家的,有事尽管吱声。”

“你说咋办,我们就咋办!”

“当家的……”

下头的兄弟们,都七嘴八舌表达着各自的信任。

窦天权用手势让兄弟们都安静下来。老实说,这次去见老赵,对他的触动很大,尤其是有关川军在淞沪战役和武汉会战中的英勇表现,他万万没想到,昔日他最看不上眼的那帮兵痞,在国难当头之时,竟变得如此英勇。

他必须让更多的人知道川军在前线浴血奋战,让更多的人记得那些牺牲的无名英雄,也把人团结起来组建民间防护团,算是完成郝军长的遗愿吧。

窦天权在讲到川军陈四时,声音明显发哽,他说:“赵师长手下有个兵,叫陈四,就是大公口旁边开面摊那陈三的弟弟,”在有兄弟们回应认识之后,他又道:“这娃儿要过完年才满十八岁。在黄广战役中,他三次参与争夺广济龙顶寨,每回都高喊着冲在最前头:‘兄弟们冲啊,弄死那些狗日的,让鬼子尝尝咱川军的厉害!’连着三场战役下来,同去的兄弟阵亡了三千多,连长排长换了好几拨。也就三天时间,他连升三级,从一个小兵升到了排长。后来龙顶寨被鬼子攻破,又有几百受伤的兄弟遭了屠杀。在剩下数十人的时候,那些狗日的鬼子,竟把他们脱光衣服绑在树上,活活给饿死了!陈四,他也在里头……”

这个时候,整个同庆社茶馆几乎是鸦雀无声。虽然,大家每天都可以听到很多和打战有关的消息,但是他们从未想过,战场上会如此惨烈,也没想到,那个平素被称为鼻涕虫的陈四居然会如此英勇,更没想到,以前那些以欺负老百姓为乐子的家伙,在和日寇相拼的时候,也会有如此血性的一面。

“兄弟们呐,”窦天权感到喉咙有些发紧,深吸一口气,又道:“前线的将士们,可以说,是用身体在为我们挡子弹和刺刀。可是,他们也有父母,也有亲人呐。你们说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为他们的父母妻儿,还有我们自己的亲人们做点事呢?”窦天权闭上眼睛,他又想起起当年郝一白说服他帮着募军粮的所有细节。

“当家的,我们都听你的!”

谭老四领着众兄弟齐声喊道。这时候,他很激动,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老四看过的书不少,也知道没有国,就没有家的道理。假如作为陪都重庆城也被敌人攻破,那中国人也就要做亡国奴了。他暗自庆幸,这个大当家算是选对了。

“日本人一定会轰炸重庆!”窦天权望着太平门下的吊脚楼,忧心忡忡:“敌人的飞机一来,我们这些木房子哪经受得住。到时候,那些埋在废墟的人总得有人去救吧?轰炸引起的大火需要人去扑灭吧?咱们智子号的人多,还都是干活的好手。今天我喊大家来,是想把兄弟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民间防护团,到时候,也好给那些在轰炸中遭遇不幸的乡亲们提供帮助,不晓得大家愿不愿意?”

“要得,我们都听大当家的!”兄弟们高声喊道。

窦天权已经想通了,他可以坚持不给政府当差,但并不妨碍他把重庆袍哥组织起来,为老百姓做点事。就目前的情况看,同庆社的兄弟们应该没什么问题。接下来,他要试着去说服仁义礼信堂口的舵把头,当然也包括涂德胜。最好,是把能团结的力量都团结起来。毕竟,人多好办事。更何况,除了人力,还需要更多的物力来支撑。

大会结束后,兄弟们很快回去各忙生计去了。只有老李头坐在门角后头,一动也不动。窦天权紧走两步到了跟前:“师父,你还没走啊?”

“少爷,”老李头一把抓住窦天权的手:“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窦天权紧挨着坐下:“师父,您说。”

老李头那手有点哆嗦:“少爷,我想把江湖海底还给您。”

“师父,那可使不得。”对老李头的决定,窦天权并不意外,更何况当初他也真是被儿子给逼的。他用力握住那双哆嗦的枯手:“李老大的娃儿和老婆还靠这店养活,更何况,那店起初本就是给你开的!”

“李老大遭了报应,他老婆也卷了所有的钱,带起娃儿跟人跑喽。”老李头望着人来人往的上河街,眼睛空洞无神:“少爷,我听人说,你把上河街的茶馆都改成晚上能住人的廉价旅馆。好哇,重庆的冬天能冻死人哩。你把江湖海底也收回去用吧,楼上楼下也能住不少人,权当给老大的娃儿积点德。我老喽,做不动了,那么好的地方空着怪可惜的。”

窦天权也知道,自李老大暴毙后,江湖海海底就关门歇业。老李头也没心气再接着干。张成也说,老李头这段时间来同庆社好几回了,估计就为这事而来。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若再拒绝,老人心里怕是更不好受吧。

窦天权用力扶住老李头的肩膀,想给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师父,您看这样好不好。江湖海底火锅店,我收回来。但是,管理还得您来负责。”

“我老喽,”老李头站起身来:“站久了就受不了。今天来这边,一路上还歇了好几回。”

“您不用做事,动嘴指挥就好。”窦天权故意板着脸道:“积德的事,您也不能让我一个人忙活不是?”

“少爷,你,是不是,你原谅我们了?”老李头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窦天权用力抱住老李头:“师父,我就从没怪过您。再说,一辈子这么长,谁没干过点糊涂事?”

老李头嘴巴撇了撇,竟像个孩子般嘤嘤哭了:“少爷,你肚子里边能撑船。其实,李二早就后悔了,他说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

不知道为什么,每回提到李二,窦天权总想要回避。或许,在心里他还是没真正原谅他吧。他说:“师父,我让张成先送您回去,明天我派人过来,把江湖海底好好修整一番。咱们争取早日开张,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老李头连声道好。他出了门,走了两步,感觉腿上的旧疾好像没先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