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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晋王归唐(三)

2018-10-28发布 3181字

李存勖一行人出得驿站,与李弘益等告别之后,便一路上很是沉默。李嗣昭走近了,轻声说:“晋王,朝廷大军尽驻守在南城外三十余里外,未曾有任何异动。咱们河东的斥候哨探至营寨外二三里处,营寨内很是安静,亦不见有大部军马调动。”

李存勖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这是他们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啊!”李嗣源、李嗣昭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朝廷的军队,与河东一起协同作战的只有一支:那就是天德军。

当初李嗣昭等人都是见过天德军的军纪的,当时都震惊不已,只觉得李弘益能够席卷半个天下,绝非侥幸。

实际上自黄巢之乱后,不但天下藩镇,就是朝廷禁军的军纪都十分差。一般而言,若是战事顺利,辖区州县安定,各藩镇军队的军纪都还算不错,也不过是不过分扰民而已。

一旦进入双方的交战区,或者从别处州县远调军马,则一路上的百姓就要受苦了。因为交战区就意味着这块土地不一定会落入自己之手,而从别处调遣兵力,则意味着这些兵马成为了节度使们的依仗,所以恃宠而骄,做些过分的事情,上官基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李弘益自玉门关时代就最是注重军纪,西北地广人稀,当时的归义军因为张议潮的改革复礼,挑选士兵依旧遵从大唐旧有制度,所选士兵出身大多是富户,这些士兵本身的素质就是很不错的。

说白了就是,李弘益的起家部队,士兵多为良家子。而李弘益治军,从来不会不教而诛,而是先颁行明确军队制度,非战时犯者,则行笞刑、关禁闭、接受思想教育,并且他对士兵的待遇一向很好,一切制度的执行到位,不克扣军饷,不漂没军功,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所以现如今的大唐军队,虽然远达不到“人民子弟兵”的程度,却可以说是有史以来也数得着的军纪严明的部队了。

李嗣昭等人都见识过大唐精锐的夜不收、斥候队伍,知道以河东军的斥候素质,能够哨探到对方营寨二三里附近,已经说明是对方在放水了。

李存勖的感叹,让身边诸人都沉默了起来。良久他突然说:“元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这一句话是自言自语,倒也不一定需要得到什么回答。

张承业顿了一顿,还是接口说:“元帅乃国朝中兴良臣也!”李存勖叹了口气:“是啊,国家中兴有望啊!”

李弘益自凉州以来,推行的最为激进的制度,也不过是均田、废奴以及内阁制。其他制度,基本并不会直接影响到百姓的生活,更类似于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悄悄地改变着一切。

天下的有识之士甚多,河东作为一贯支持朝廷的藩镇,对李弘益的所作所为也很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所以李存勖也能够看得出来,李弘益的改革,从大体上是有利于国家的。

不说别的,自黄巢之乱以来天下颓废之气息,都被一扫而空,朝廷所占据的州县,农业稳定,工商渐渐发展起来,文武官员各安其职,而且文武之间的制衡,也在一步一步地变化着,而这一切的改变,从李弘益占据长安算起,也不超过十年而已。

李嗣源是个忠厚老实而且不善言语的,故而他并未说什么。李嗣昭似乎也来了兴趣,说:“若得朝廷相助,则卢龙刘氏破之在即矣!早一日天下太平,那该多好啊!”

史建塘并未说话,作为李克用的亲卫保镖出身,他一向是很少说话的。李存勖看了李嗣昭一眼,长叹一声:“吾闻元帅曾说过一句话: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此言至善!”

世人对李弘益的评价有很多,但是有一个共同点,但凡是见过李弘益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宽厚不摆架子的。这其实是李弘益骨子里的一种想法,在李弘益看来,世人都是平等的,他尊重的是有本事的人,而不是对方的身份。

虽然只是与李弘益第一次见面,但李弘益的态度让李存勖感觉如沐春风。其实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的性格,很有些类似,说白了就是因为当年大唐强大,他们的父祖迫于吐蕃的压力投靠,大唐在他们最为穷途末路的时候收留了他们。

然而黄巢之乱后,朝廷皇家的威信渐失,让李克用父子产生了一种既畏惧又鄙夷的心态,而且他们出身沙陀,即使河东实力强悍,也很难得到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比如魏博镇,罗弘信在任时,左右摇摆,最终投向了朱温,偏向于同族的汉人而非河东的沙陀,或许也是一个原因。而且河东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藩镇,始终不能在朝廷有自己的靠山或者代理人,李氏父子出身异族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李存勖父子二人的心理,大致也可以揣摩出来了。李弘益多少了解一些李存勖在原本历史的经历,对李克用、李存勖乃至李嗣源等人颇有好感,所以见到李存勖时,是把他当做一个对等的独立人格,或者说朋友对待的。

这也让李存勖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要知道在见到李弘益之前,私底下李存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没有人是天生的战争狂,李存勖自幼就跟随父亲四处征战,他见过太多因为战争而死亡或者流离失所的百姓和人间惨剧,若说他一点儿感触都没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李存勖感慨归感慨,在他心目中,平定天下的重任,非他莫属。与原本历史上那个背负三箭誓约而先灭后梁、再灭卢龙、打服契丹、消灭前蜀而骄傲称帝的李存勖不同,此时大唐兵力强盛,李存勖还没有称帝的野心,他现在想要做的,也不过是争夺主导权,不至于让他李家沦为朝廷的摆设而已。

谈判自然是不可能一晚上的思考就能做出决定的,所以第二天,李存勖与众将商议了大半夜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河东镇由李家世袭,李存勖的晋王世系世代听从朝廷调令。

李弘益自然不可能答应,于是李存勖“退而求其次”,要求河北道的地盘,比如成德镇。总之李存勖的意思也很明确,归顺朝廷是可以的,但他要求在地方必须有足够的权力和影响力。

双方都不敢也不愿意撕破脸,所以谈判就这么僵持了下去,李弘益依旧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谈不下去了,就聊闲天说闲话,这让李存勖有些诧异。

就这样谈了七八天,这一天谈判,李存勖突然注意到,每日都会前来的曹用行突然不见了。于是问:“曹副帅为何不曾来?”李弘益“哦”了一声,随意地说:“鲁城乱兵造反,曹副帅领兵前往剿灭去了。”

李存勖虽然先前一直攻到幽州蓟县南不足百里,但很快又退了回来,刘守光固守蓟县,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打下来的,故而河东兵依旧屯在易州。而元行钦被迫退回幽州后,有些不甘心,于是暗中撺掇着鲁城本地大族聚兵造反。

实际上李存勖虽然大败卢龙,数州闻风而降,但地方上还是有支持卢龙的势力存在的。与朝廷军队一样,河东军一方面要在地方就食,同时还要四处剿灭兵乱匪乱。

想到易州北、莫州东还有数股卢龙残余势力,老将周德威正在负责平定地方,李存勖点了点头,现在是夏天,麦收才结束,也不利于军马出战,故而他也乐意待在河间,慢慢跟李弘益谈判。

谈判基本没有任何大的进展,李存勖也只是同意听从朝廷一切号令,但依旧不肯放弃对河东道的统辖权。李弘益也不着急,却跟不久前匆匆赶来的义武军王处直言谈甚换。

王处直很聪明,一来就明确表示,一切都听从朝廷安排。他现在跟着李存勖混到了些战功,眼看朝廷势力更大,立刻转身就“背叛”了李存勖,把李存勖气得大怒,却无可奈何。

毕竟王处直的义武军从来都没有归附过河东镇,以一定州在河北三镇之间周旋,足可见王处直也绝非庸人一个。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李存勖感觉越发诧异,李弘益代表朝廷一直在退让,然而依旧不能满足他的条件。然后他便见到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曹用行以及王彦章。

当曹用行汇报了战果之后,李存勖沉默了。曹用行领骑兵三千、步兵四千,与王彦章合兵一处,连破鲁城、长芦,然后调转向北,杀进了幽州的雍奴,杀卢龙镇军队三千人,然后也不停留,立刻南下,与军情司校尉里应外合,攻下了莫州文安县。

文安县与幽州会昌一直有联系,故而周德威一直未能攻下这一处卢龙军队盘踞的城池,哪知朝廷兵马一出,二十余日转战四州,杀敌约六千人,俘虏近四千,莫州彻底平定。

李存勖变得很沉默,李弘益掌控着舆论和宣传优势,故而李存勖只知道朝廷兵马战力强大,却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观察。这一次总算是见识到了朝廷军队的实力。

他恍然明白过来,以河东镇的兵力,在面对朝廷的大军时,或许自保都是个问题了,自己最大的依仗不过是号称十万的河东兵而已,如今这个依仗,作为与李弘益代表的朝廷谈判的筹码,似乎也么有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