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用行面对王镕时,之所以是这样的强硬态度,也是因为摸透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军情司给出的评价是:少聪而贪,怯懦惜生,荒而无道。曹用行对此深以为然。
王镕就是一个胆小怕死、贪图享乐的人,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以生存的希望,让他能够继续享受现有的一切,在面对更加强势的对手时,他就会主动软下来。
如今天下的局势不比从前,王镕失去了可以左右摇摆的能力,他只有一个选择:归顺朝廷。所以曹用行对他丝毫也不客气,在曹用行看来,处理河东,他是没有能力和办法的,但是解决一个王镕,他还是能够办得到。
看到王镕的态度更加谦卑,曹用行心中更加鄙夷,嘴上却说:“天子以国公世代镇守地方,劳苦功劳,欲召国公入京师随侍左右。内阁遵旨,已经在长安务本坊为国公修了一处大宅,一切出行服饰,比拟亲王,君恩浩荡,国公有福气了啊!”
他语气带着羡慕,王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下官自小身子弱,不能车马劳顿;况且久居赵地,不忍远离家乡,还请郡王为下官在内阁并元帅那里辩解一二啊!”
曹用行搬出皇帝来,王镕却是打死也不信的,曹用行哈哈大笑:“京师乃是好去处,长安天下形胜之所在,岂不比赵州好许多?国公且安心,此乃朝廷恩典,旁人羡慕还得不来呢!”
王镕嗫嗫喏喏,不敢再说什么,曹用行笑着说:“国公一路辛苦,吾已经召集官员将领,为国公设宴洗尘。咱们吃酒去!”说着拉了王镕的手就向外走,王镕不住地拿眼睛看随行的数名亲卫,却有一名校尉走过来,亲热地说:“诸位同袍一路辛苦,走,副帅开恩,咱们也有酒吃!”围上来十多名壮汉士兵,簇拥着众人离开中军大帐,往另一处帐篷走去。
半下午显然不是喝酒聚宴的时候,但王镕任由曹用行拉着,只是堆着笑脸不敢多说什么。等到酒半酣时,他找了个出恭的借口,招来心腹一问,那吃得满嘴是油的护卫将领不好意思地说:“使君,咱们带来的两千人马,被安置在军营中间,四周朝廷军队包围,吾等统兵军官,都被请来别帐吃酒了!”
王镕瞪了他一眼,想到自进入军营范围内,所见朝廷军队士兵个个魁梧雄壮,装备精良,秩序有条,叹了口气:“这鸿门宴吾却不得不来啊!”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逃走,于是磨蹭了一会儿,方才又进入帐内。
曹用行这里一面准备着进攻沧州,一面调派兵力前往成德、魏博各州县,先是安抚整顿地方军队,然后命士兵护送着从河南道调来的官吏,开始推行均田制度。
同时一部分在与伪梁交战中受伤的朝廷士兵,按照个人意愿被分配到各地,或为保长,或为乡正,或为县衙衙役都头,或入驿站为驿长,都各分田亩,而且曹用行还强令,魏博、成德各地寡妇,由当地保长、乡正出面,充当红娘角色,给那些未曾婚配的适龄男子或者军人牵线,由军方出一笔钱当做彩礼,这却是大唐开国时候的制度了。
在长安,吏部再一次举办了临时的科举考试,选拔了一批吏员,李弘益又从各地官员抽调,总算是配齐了马殷和张全义所需的人手。
马殷出任河南道观察使,而张全义则被调往山南东道为观察使。以往大唐制度,“道”这一行政级别是虚设,朝廷一般派出罢黜大使巡视各州,而地方实权则掌握在节度使手中,通过加管内观察、处置、营田、蕃落大使的名头,让节度使得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地方一切军事民政。
而李弘益则改变制度,节度使废为虚衔,各道视情况,分设观察使,拥有处理本道管辖范围内的一切民政事务,而地方兵权军权,则暂时以防御使的名义充当。如此,在敦煌的李弘定则为陇右西道观察使,负责西到庭州、东到甘州的地方事务,因为西域的情况特殊,内阁特旨,加李弘定为定远将军,有统领西域兵马之权。
在成都的李弘谏则为剑南道观察使,周成为益州防御使,兼任剑南西道各州军务。其余各地,文武官员的权责,也正式分离。
在李弘益先后将马殷和张全义送出长安上任后,朝廷又下令设开封府,以韩偓为知府,比京兆尹低半级,与太原府平级。
张全义之子张继祚则调任夏州为防御使,李弘益给他的任务,是配合丰州刺史孟审澄,一面要继续拆分当地党项,一面积极练兵,加强对归附的阴山达靼部的监督。
张继祚是军情司策反的人,李弘益与他交谈过,也看过军情司、军法司对他的评价,觉得这个人至少是知耻的,可以一用,故而告诉他,朝廷准备对契丹用兵,出兵的方向,一是自燕云,二是自丰州,对整个漠南草原进行一次大扫荡,故而张继祚的任务很艰巨。
张继祚一听大喜,他跟着父亲张全义,张全义是个能隐忍的,故而他实际在朱温时代并没有什么权力,从来行事不过是仗着他父亲的名头而已。见李弘益说得明白,他拍着胸膛说:“得元帅看重,下官定尽心竭力!”
对于武将的任免,李弘益是有专断权的,这是他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握的核心权力,但李弘益一切军官任免,还是向内阁报备。在李弘益看来,一切制度都要慢慢改变,最终形成一套文武相互钳制的体系,这样才可以尽可能地避免某一方独大。
然后李弘益又去咸阳视察了一番,在李弘益的设想中,咸阳、鄠县、蓝田、新丰、泾阳五县是作为长安的卫星城市而存在的,这五个县城离长安并不算很远,长安作为大唐都城,保持现有的规模就已经足够了,一些功能性的设施都可以分散到周边地区作为拱卫。
在长安军事学院,李弘益见到了先前安排而来学习的夏鲁奇、王晏球、霍彦威等原河南道归顺和投降的将领。作为校长,葛从周的正式官职是祭酒,对于李弘益的到来,他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
故主朱温已死,葛从周纵然有千百般种不爽,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要为整个家族考虑。李弘益与葛从周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他看得出来,葛从周还是有些抵触的心理,于是寻了夏鲁奇等人说话。
夏鲁奇自跟随慕容阎昆之后,作战勇猛,但李弘益是希望他做一名统帅的,故而年初回长安也将他带了回来,又让他入校继续学习。
李弘益对王晏球等人说:“诸位入学这么些日子,本来是要调各位去地方为官,但是天子大婚将近,还是等过了九月,再做安排。诸位不要心急。”王晏球连忙说:“不敢,不敢。能随元帅观礼天子大婚,吾等之幸也!”
李弘益改革大唐的教育制度,他原本在凉州时,是按照小学九年、中学三年一共十二年的计划,在各乡、县设立学校的,但是考虑到这个时代读书依旧是一件极其花钱的事,于是改为小学六年、中学分为两个阶段,一般的家庭供养一个学生读九年书,就可以获得结业证书,这样的学生占据了目前大唐学生的七八成。
读了九年书的学生,基本掌握了算学、国学、部分天文地理知识,不论是去商铺做个看店的、算账的,或者道工坊、工场做工,都很受欢迎。
而继续读十二年书的学生,则可以继续报考各大学,大学为四年制,毕业后就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了。当然学医的学生,学习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李弘益把制度改得尽量适应时代,好在他推行官吏一体,又细化各官署衙门的职责,看似领取国家俸禄的官员、吏员等多了快三倍,却把大学毕业生的问题很好地解决了。
也因为如此,在官场和民间,那些对李弘益心存不满的人,私下里到处宣扬,李弘益不但把持军队是个武夫权臣,而且还让朝廷多了许多冗官,但实际上,包括小吏,大唐的官吏与普通百姓的比例依然在1:800左右,朝廷在这一方面的财政支出并不算巨大。
像是长安军事学院这样的军事院校,整个大唐目前只有凉州、长安、剑南、洛阳四处,招生对象主要面对各州县学校的学生以及军中挑选、推荐的士兵、将领等。
王晏球开始对进入军校学习还有些抵触,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经李弘益推荐入学,那就意味着入了李弘益的法眼,以后在军中的前途将会十分光明。因此以他为首的六名河南道降将都很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
乾兴元年六月中旬,曹用行传回捷报:李胜甲出赵州,王彦章出棣州,以弓高守将为内应,前后不足二十日,连夺德、棣二州,元行钦领残部逃至长芦,南皮城被拿下!
而晋王李存勖,经过一个多月的考虑,终于回信,愿意与李弘益见面。李弘益长出了一口气,到了他前往河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