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刚进门的时候,我问过蔡律师是如何认识张昊张检察官的。其实我问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根据我调查的情况来看,这个张检察官在张总冤案平反裁定执行方面特别是你们来北京后的这段时间里有些行为确实有问题,至少是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甚至怀疑。”看着张庆和蔡宝成两个人格外吃惊的表情,孙浩楠又微笑着看看蔡宝成,然后接着说道:“当然,如果张检察官确实有问题,并不能证明蔡律师你有问题。虽然是你介绍他与张总认识,并且你们两个有过一年的同学经历,但你们两个相距几千公里,平时虽然有联系,但对他的情况你并不真正了解。所以,蔡律师你不要多想。我想张总也是这么想的。您说呢张总?”
说到这里的时候,孙浩楠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微笑着看看张庆。
“孙局您说得对。”张庆点点头,先是看看孙浩楠,然后又看看已经紧张的脸色有些变形的蔡宝成,接着说道:“老蔡从检察院提前退休之后就来到了我的公司,那个时候我还省城做电器生意。之后,他放弃省城优越的生活条件,跟着我到生活条件特别艰苦的云浮开矿创业。我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电器商成长为一个拥有几十亿元财富的矿业主,蔡律师功不可没。在我出事之后,老蔡就像一个痴心的老婆,对我不离不弃。我在监狱里坐牢,他在外面为我跑前跑后,四处伸冤,而且谁分文不取。由于所有的财产都被魏新光一伙非法霸占,我从一个老板变成了一个连生存都很困难的穷光蛋。所以,从出监到现在一年多了,蔡律师跟着我全国各地的伸冤,我连一分钱的报酬都没有给他。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情同同胞兄弟。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怀疑......”
“好了张总,您就不要说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不等张庆把话说完,蔡宝成就走到他的身旁,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又看着孙浩楠说道:“孙局,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咱们说正事儿。现在我就想知道,张昊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说完话,蔡宝成把身下的椅子往孙浩楠身边挪了挪,然后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张庆也着急的往孙浩楠身边凑了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孙浩楠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此时此刻他焦急的心情。
“二位不要太紧张。虽然局势有变化甚至对二位有些不利,但绝对没有您们想象中的那么坏。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无论形势如何变幻,只要真理掌握在您们手里,再大的变数也是枉然。”在话题没有进入正题之前,孙浩楠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安慰了一下张庆和蔡宝成。
张庆和蔡宝成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锁定在孙浩楠身上。
“在听了张总关于魏新光、陈静和以及李清雅已经到了北京并且有所动作,老首长的秘书陈秘书和张昊张检察官的行为让人生疑的情况之后,我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是孤立的,一定会有比较密切的关联。为了弄清真相,找出应对之策,我对这些事情进行了调查。情况是这样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孙浩楠一边给张庆和蔡宝成发烟一边接着说道:
“张总您和蔡律师到北京来的消息,魏新光、陈静和之流是不知道的。冤案平反裁定已经生效一年了,由于魏新光等人特别是他背后那些贪官污吏的极力阻挠,一直没有得到执行。对于这一点,魏新光等人都是沾沾自喜,自得意满。按照他们的估计,您张庆张总也就是那么一点‘脓水’了,按照您一年来的表现,是不可能撼动他们强大的‘防线’的。所以,对于您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有些放松,不像冤案刚刚平反的时候那么紧张,盯您盯得那么紧了。”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笑着看看张庆问道:“张总,您有这个感觉没有?”
张庆并没有直接回答孙浩楠的话,而是端起酒杯冲着孙浩楠晃了晃:“孙局,咱边喝边聊,别让魏新光这伙王八蛋毁了我们的雅兴!”
孙浩楠笑了笑端起酒杯,与张庆、蔡宝成分别碰了一下,然后三个人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孙局您的分析很正确。”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张庆一边给孙浩楠的盘子里夹菜一边接着说道:“在云浮县、金山地区甚至绿城全省,每一个重要的政府部门、执法机关几乎都有魏新光的人,甚至在我的身边,我的朋友圈里都有他安排的‘眼线’。所以,案子的每一步进展、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魏新光的掌握之中。比如说,我第一天晚上和一些朋友在一起喝酒,第二天魏新光就知道了,甚至我在哪喝酒、和谁在一起喝酒、酒场上都谈了些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我知道,这是魏新光一伙做贼心虚的表现,对此,我也小心翼翼的提防过,但总是防不胜防。现在这个社会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魏新光有钱,所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但是,近段时间以来,我觉得魏新光这些人好像对我放松了警惕,平时出门的时候身后也没有了以前那些盯梢的人。可能就像孙局您刚才说的那样,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绝望了,没有勇气和他们斗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说完话,张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您们到了北京并把申诉材料交到老首长的手上之后,他老人家详细的阅读了您们的申诉材料,并且在第二天就着召集重审您与魏新光之间的股权纠纷案以及您所谓的刑事犯罪案的专案组成员,当然,我也在场。在听取了专案组的汇报之后,老首长震怒,立即在您的申诉材料上签署了‘严格按照专案组裁定,依法、尽快执行’的指示,并责令相关部门于当天将批示传达给了绿城省高级法院。”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欠欠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
“哈哈哈哈,我可以断定,老首长的批示下达到绿城省高院之后,魏新光一伙马上就会得到消息。他们这些人在绿城的关系网无所不能,其能量我是领教过的。在重审该案的时候,孙局您在绿城呆了近半年,对于魏新光这些人,孙局您是了解的。”接着孙浩楠弹烟灰的机会,张庆拍了下桌子,看着他说道。
“您错了。这个消息还真不是被魏新光收买的人透露出去的。”听了张庆的话,孙浩楠摆摆手,冲着张庆笑了笑说道。
“啊?那会是谁?”张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紧张的看着孙浩楠问道。
“是张昊,张检察官!”重新拿起一支香烟,孙浩楠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这次轮到蔡宝成吃惊了。孙浩楠的话刚一落地,他就忍不住跳将起来,用一副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孙浩楠:“张昊早就和魏新光一伙有联系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蔡律师,您也错了,张昊张检察官并不认识魏新光团伙中的任何一个人。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实属无意。”孙浩楠又冲着蔡宝成摆摆手,脸上还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
看着孙浩楠不急不躁、气定神闲的样子,张庆和蔡宝成又惊又急,但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孙浩楠。此时此刻,在他们两个的眼神里,孙浩楠不是什么局长,也不是什么朋友,好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特别是张庆,一边看着孙浩楠心里一边着急的想:孙局啊,您又不是小说家,别留什么悬念了,快说吧,您是不是要急死我们啊!
“老首长召集专案组开会的那天,张昊检察官出现在老首长的小会议室里。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张昊又不是专案组成员,他来开的哪门子会?后来我才知道,由于专案组成员、最高检的领导临时有会,就安排他的手下张检察官来了。”看着张庆和蔡宝成两眼冒火、如饥似渴的样子,孙浩楠先是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散会后,张检察官回到了单位。无意之中,他给在绿城省高院工作的表弟齐从怀打了一个电话,无意中说到了今天开会的事情。它的表弟齐从怀是绿城省高级法院执行局的一个基层干部。张检察官给他打电话的目的是善意的提醒他:这件案子很复杂,涉及到的人不是一般人。如果绿城省高院安排他参与这件事,最好是想办法推脱。但是,张昊检察官没有想到,他的一个善意提醒却酿成了大错:他的这个表弟正是被魏新光收买的人。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告诉给了正在北京办事的魏新光!”
听完孙浩楠的一席话,张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缓解。但由于气愤,他还是挥起拳头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张昊在绿城省高院还有一个表弟吗?我和他这么多年的关系了,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听完孙浩楠的话,蔡宝成满脸的沮丧。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把与张昊的关系看的太高了。张昊连这样的事情都瞒着他,还算什么“好朋友”?
“蔡律师,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等我慢慢的跟您说!”孙浩楠笑着跟蔡宝成说完话,然后端起酒杯,看看张庆和蔡宝成说道:“来,我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张庆也笑了,用手捅了捅低正在闷头抽烟的蔡宝成,然后三个人举起酒杯喝了口酒。
“孙局,请您不要介意我的问题:这些事情您是怎么调查出来的?这些事情几乎是属于私密啊,张检察官不会跟您说,他的表弟更不可能跟您说,所以……”
“哈哈哈哈!”不等张庆把话说完,孙浩楠边用几声大笑打断了他的话:“张总,您要知道,我是公安的人,和国安局的关系应该是兄弟单位。如果我想知道点事情,不说易如反掌,但还是没有什么困难。张总,出于保密条例的要求,我只能跟您说这么多,还请您原谅!”
“嗯,嗯,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觉得您有点神奇。”张庆点点头,一边给孙浩楠递烟一边接着说道:“孙局,您继续!”
听完张庆的话,孙浩楠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张庆绝对没有质疑他的意思,而是出于好奇。与张庆打交道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于张庆的为人,他孙浩楠还是清楚的。所以,他微笑着接过张庆递过来的香烟,迎着蔡宝成递过来的打火机点上烟,一边吸烟一边说道:
“当张昊的表弟把老首长的态度、督促绿城省高院抓紧对您的冤案平反裁定予以执行的指示告诉给魏新光的时候,魏新光正在北京出差办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马上把情况反馈给了远在福建的陈静和。陈静和是知道魏新光有‘几把刷子’的,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他魏新光绝对无能为力。于是便赶紧派李清雅到了北京,并给老首长的那位领导做了工作,让这位领导劝说老首长在这件案子上‘少操心’。这位领导与陈静和的关系、与老首长的关系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所以就不啰嗦了。接下来的事情和现在的局面就不足为怪了吧?”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一脸严肃的看着张庆。
张庆点点头,脸上出奇的平静。他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是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的,仅凭他张庆一个人的努力,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是斗不过魏新光、陈静和这些人的,哪怕是他手里握着真理,拿着由中央专案组做出的平反裁定。但是,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失败、任人宰割,那不是他张庆做事的风格!
“孙局,您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在这个过程中,陈秘书和张昊除了无意中透露了我们来北京、老首长指示绿城省高院依法抓紧冤案平反裁定执行的消息之外还干了些什么?他们为什么会在最高检领导那里帮着魏新光等人说话?要知道,我和张总是对得起他们的呀!我们……”
“我知道您们对陈秘书和张昊检察官不错,并且给他们送了一份不小的礼。”孙浩楠打断蔡宝成的话,然后转头看看张庆:“张总,从接手您与魏新光之间的案子到现在,虽然因为您从监狱回来不久,咱们两个打交道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对您的为人我还是非常了解的。您睿智、善良,做事堂堂正正,刚正不阿。也正是看到了您这一点与我孙浩楠极为相似,我才下定决心甚至在有时违反工作纪律的情况下不惜余力的帮助您。可是,在对待陈秘书和张昊张检察官这件事情上,您处理的不好,甚至让我很失望!”
说到这里,孙浩楠在张庆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一边摇头一边叹了口气。
“孙局,我……”
“我知道,在来北京之前,为了‘办事’方便,您不惜借了几百万元的高利贷,而给陈秘书和张昊检察官送礼也是‘顺势而为’,迫不得已。魏新光一伙为了霸占您的财产,用这种办法贿赂了一大批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正是这些贪官污吏的助纣为虐,执法犯法,才让魏新光的阴谋得逞,并且在中央专案组已经做出平反判决的情况下,依然强力阻挠着案件的执行,致使盖着最高人民法院大印的判决书变成了一纸空文。通过这些事情,在任何困难和挫折面前从来不会轻易低头的您认输了,低头了,并希望采取与魏新光同样的手段,以毒攻毒,迫使一些领导帮您‘站台’,替您说话,以此打败魏新光,拿回本来就属于您的东西。是吗?”说到这里,孙浩楠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张庆。
抬头看看孙浩楠,张庆表情复杂的苦笑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说。孙浩楠的一席话让他百感交集,心里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500万元的高利贷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时时刻刻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他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的冤案执行迟迟没有结果,而高利贷已经到期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但是,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别人都在追着打着送礼,如果自己不这样做,冤案执行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给陈秘书和张昊送银行卡这件事虽然自己打心眼里不想这样做,但形势所迫,他又能怎么样?送了大礼都成了“叛徒”,不送礼的结果会是什么?
所以,面对孙浩楠的质问,他脸上虽然发烫,心里也觉得冤枉,但嘴上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抽着烟。
“您觉得给陈秘书和张昊送了一份大礼,冤案平反执行的事情在老首长这里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如果老首长这里没有了问题,事情就会毫无障碍的得到执行。张总,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您想过没有,凭借您的财力和实力,怎么能和霸占着您几十亿财产、背后有几十名贪官污吏撑腰的魏新光一伙一决高下?您又怎么能保证,陈秘书和张昊在更高的利益面前能经得起诱惑,始终站在您的一边,尽心竭力的去帮您?张总啊。现在的社会形势您难道不知道吗?”说完话,孙浩楠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在张庆的肩膀上猛猛的拍了几下。
“孙局,难道张昊和陈秘书真的……”说到这里,蔡宝成停下了话题,他不愿意也不敢说出后面的话,哪怕是此前他和张庆已经有了预判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扭头看看欲言又止的蔡宝成,再看看额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的张庆,孙浩楠情不自禁的冷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