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敦煌太守耿育的关照,陈汤在敦煌的工作与生活都还顺意。只是远离长安的家人,让他很受思念之苦。据邮差送来的家信中说,儿子陈冯、陈勋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常常念叨爸爸去哪里了?
今年,乌孙大昆弥伊秩靡因病逝世,小昆弥莫振的孙子胡昆被推举为大昆弥。部族长老们收到了匈奴哈什剌的贿赂,怂恿胡昆叛汉。年轻的大昆弥胡昆被长老们蛊惑,于是收集本部兵马,前来围攻大汉的西域都护府。
接替甘延寿都护之职的是段会宗。段会宗还不熟悉西域情势,见贼势汹汹,立时没有了主见。他紧急派人到长安要求增兵。
匡衡已经卸任丞相一职,现在的丞相是王商。汉成帝刘骜责成丞相王商讨论此事。王商召集百官讨论数日,拿不出一个好主意。大将军王凤建议道:“西域离开长安不止万里,我们大家也不太了解西域的具体情形。我看可以将此任务交给敦煌的太守耿育。由他根据当地情况来作出处理。”
这个皮球被朝廷一脚踢给了耿育。耿育就安排人去找陈汤来商量。
陈汤这几天风湿病发作。两个膝关节好似火烧一般,火辣辣难以控制。这是当年围攻郅支城时,陈汤受冻落下的毛病。每到秋冬之际,他都要犯病。耿育派中军令黄勤来到陈汤住处。只见陈汤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嘴里忍不住发出轻微地哼唧声。
黄勤见状,赶紧上前问道:“陈将军,您这是怎么啦?”
陈汤还没有回答,与他同住一室的士卒们抢着回答说:“陈将军的风湿病犯了!疼了好几天了!”
黄勤环视四周,只见这个营房,四周全是土墙。地上,还有前几天刮沙尘暴没有清理干净的余沙。靠墙是一溜通铺,陈汤住在最西边的铺位上。这里应该是炕头。这是住在一个营房的战友们,尊重陈汤的历史,将最热乎的地方让给了陈汤。大家都知道陈汤是攻灭郅支城的英雄。千夫长命令百人长,要求大家都要照顾陈汤。有谁胆敢为难陈汤,军法从事。陈汤从来不需要做任何体力劳动,吃饭也没有挨过饿。陈汤盖的被褥,还是太守派人送来的。比起一般战士的条件要强很多。
陈汤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咧嘴笑了笑,对黄勤说:“不碍事,老毛病了!在长安吧,家里生火,冻不着,感觉会好点。到了你们敦煌,好家伙,比乌垒的都护府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冷了!”
黄勤对边上的士卒们说:“你们晚上不烧炕呀?”
大家回答说:“烧呀!怎么不烧?!就是有时候,柴火烧完了,大家顾不上添柴火,会有点冷!”
陈汤笑道:“这又不怪别人!只怪自己身体不争气!他们都是年轻火力壮,冻一冻没啥事。我年岁大了,比不了他们啊!”
黄勤说:“太守让你单住一个地方,您就是不肯!看看现在生病了吧?”
陈汤说:“我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单住一间房,不合军法之规呀!要是再有人弹劾我,我不是会死得更惨!诶,军校找我陈汤有事吗?”
黄勤回答说:“太守大人请您到府上议事,说是有要事相商。”
陈汤笑道:“军校真会说笑。我一介士兵身份,要事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呀!”
黄勤很认真地说:“我说的不是笑话,是太守的原话!就是有紧要的事,请你到府上去商议!”
陈汤就对什长说:“什长,太守来请,我请个假!”
什长挥手道:“陈将军,您有事您请便!”
陈汤说:“那上面头要是问起来,你还得担待点哟!”
什长说:“您就放心吧!晚上给您留门吧?”
黄勤抢着回答说:“不用!陈将军晚上在我房间过夜!你们这里也太冷了!”
陈汤强忍着膝盖的疼痛,骑马来到耿育的办公处。
耿育见陈汤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很是惊讶。他关切地问道:“陈将军,这是怎么啦?没谁为难你吧?”
陈汤道:“没有没有!哪能呀?我是你太守大人的座上宾,谁敢为难我呀?是我自己不争气,风湿病犯了!”
耿育说:“你看看,我说给你安排个单独的地方,你又不肯!你们那个营房,四处都漏风吧?肯定是夜里受冻给引发的!”
陈汤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太守大人请我来,所为何事呀?”
耿育接过黄勤泡好的茶,对陈汤说:“陈将军,你别急嘛!你请先喝口茶!”
陈汤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
耿育这才说道:“上面来了旨意,说是西域都护段会宗被乌孙人围困多时,让我拿主意,是否派兵援救?陈将军,你怎么看?”
陈汤听说是这样的事。马上耷拉下眼皮,重新端起了茶盅。他抿着嘴唇,轻轻地嘬着茶水,没有立即搭话。
耿育见状,不知道陈汤是何意思,于是又说道:“据说朝廷为此事,组织百官讨论了数日,也拿不出个好的主意。大将军王凤就建议丞相把这个难题交给我了!你说我要是派兵吧?怎么也得一万两万的人马。这一路上人吃马喂的,又是一个大窟窿。朝廷现在国库空虚,猴年马月才会给我填平呀!你说要是不派兵援救吧,我们都是戍边同事,所谓唇亡齿寒,于心又何忍!”
陈汤接话道:“朝堂之上,三公九卿,谁不是贤才呀?怎么这点小事还要有劳太守呀?”
耿育皱眉道:“三公九卿,整起人来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遇到这些棘手的事,他们谁也不敢做主!都怕担责呀!”
陈汤道:“陈汤疾病缠身,人微言轻,不足以为太守大人谋划大事呀!”
耿育听出陈汤的话中有怨气,便说:“陈将军,本官知道朝廷对你不公,你心中积有怨气。可是现在国家遇到大事,你也不能推让呀!”
陈汤听了耿育的话,心中的不平之气得到了少许抚慰。他说:“其实,这件事不值得太守大人忧虑!”
耿育不解地问道:“哦,陈将军此言当真?有何道理?”
陈汤解释说:“以前,我在西域的时候,了解到乌孙士卒的作战能力比不过我们汉军士兵。他们的武器原始笨重。弯刀不锋利,重量也比我们环首汉刀要大。弓箭也没有我军的锐利。一般而言,我军一个士兵完全可以对付五个胡兵。如今他们也学到了一些我军武器的制作技巧,刀与箭的质量有了一定提高,但仍然和我军相差较远。我军一个士兵完全可以对付他们三个。现在,围攻都护府的乌孙兵马不足以战胜我军。因此太守大人只管放心!”
耿育又问道:“如果我们发兵营救,不是更加稳妥吗?”
陈汤继续解释说:“就算太守现在发兵前往,按照我军轻骑兵每天行军六十里,重骑每天行军四十里的速度,根本不是救急之兵。发兵等于平白耗费粮草,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耿育又问道:“陈将军认为乌孙人何时能够退兵?”
陈汤对乌孙的国情比较了解,知道这个国家政体目前还是大小昆弥共同治理,国内各部落貌合心离。动不动就相互兵戎相见。现在拼凑的军队一定是乌合之众,没有能持久进攻的能力。陈汤在心里推算了时间后说:“在下认为都护府的包围已经解除。不出三天,定有捷报传到敦煌。”果然,两天之后,敦煌郡就收到了段会宗送来的军书,称乌孙兵已解围而去。
耿育大喜。知道陈汤了解西域国情民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于是,耿育牵头,再次向朝廷上书,保奏陈汤官复原职。
大将军王凤与敦煌太守耿育私交很好。他听耿育说起了陈汤的这件事,了解到陈汤的西域工作经验丰富,对边疆军事经常有独到有益的见解,是一个不宜闲置的人才。于是,王凤也上书奏请汉成帝刘骜启用陈汤。汉成帝刘骜于是下诏重新启用陈汤,任命陈汤为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辅佐王凤。王凤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皇太后王政君是他的姑妈,依靠这一层裙带关系,执掌了军事大权。陈汤来到他的身边,他正好获得了解脱,所以大事小情全都委派给陈汤。几乎对陈汤言听计从。陈汤调度有方,执法严明,颇有将帅风范。
汉成帝刘骜登基之始,开始筹备修建自己的陵墓。解万年是甘延寿的内弟。他很想谋得将作大臣的职位。将作大臣是负责陵墓建造的最高长官。这个职位不仅容易立功获得爵位,而且建造过程中获利也十分丰厚。他想找大将军王凤为自己向皇太后王政君求情,但苦于没有门路。他想起自己的姐夫甘延寿与陈汤私交不错,于是让姐姐出面,要甘延寿来找陈汤说情。
这一天,陈汤办完公事,正在书房喝茶。门吏进来报告说有故人来访。陈汤说道:“有请!”
来人正是甘延寿。两人相见自然十分亲热。毕竟两人共同在西域绝远之地一起战斗多年,又共同受到弹劾。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回长安之后,两人还成了亲戚。自然关系就非同一般。
陈汤嘱咐仆人上茶之后,两人分宾主坐定。
寒暄已毕。陈汤问道:“君况兄,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来找老弟,有何贵干呀?”
甘延寿说:“子公不是外人。你知道我有个内弟解万年,从旬阳县令任上回长安后,一直赋闲在家。听说陛下正在筹办陵寝建造事宜,他想谋求将作大臣一职。”
陈汤不解地问道:“将作大臣那是要陛下亲自下诏任命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呀!”
甘延寿很肯定地说:“子公当然能帮上忙!而且还不是白帮忙!”甘延寿太了解陈汤的个性了。知道陈汤有个爱财的毛病,所以他要在第一时间把好处说在前面。
陈汤听说有好处,沉吟了片刻,问道:“君况兄需要小弟如何帮忙?”
甘延寿就提出,让陈汤找王凤,请他出面向皇太后王政君举荐,保准大事可成。
陈汤心里明镜似的,当然知道甘延寿这点心思。
陈汤微微皱眉说道:“此法应该可行!只是,大将军那里,也不能空口白话呀!”
甘延寿说:“这个不用子公费心。今晚,解万年会将万金送到你的府上!”
陈汤这才放下心来。他用调侃的语气说道:“真是十年清县令,能抵十万金呀!”
解万年如愿获得了将作大臣之职。可是这个家伙贪心不改,受贿不说,对工程质量还控制不严。导致陵墓主体坍塌。这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解万年获罪,供出了陈汤受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