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先生进村,我急忙跟上。待得我们进村之时,村民们已经在准备傍晚的饭了。村中可见的大多是小孩子。一些五六岁的孩子在村子里嬉戏打闹,老人在屋檐下,或是面带愁容,或是闭目沉思。岁月的刻刀在他们脸上留下裂纹。经过之时,小孩子们看到我和先生,目光中充满好奇,一个个的跑来我们面前拽着我们的衣襟,围着我们打闹,笑声为死气沉沉的村庄带来一丝色彩。
老人们见到我们到来,大多掀开紧闭的眼帘,是麻木的看着我们,之后就有闭上了双眼。
我看到这种情形,内心掀起一种无力。“先生,这……”我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在老人眼中,神采已经接近湮灭,看不到生的希望。
“云中,莫要说话了。”先生止住我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径直走到一位老人家面前。
“老丈,我们是白云村人氏,今日从村出发前往齐都,岂料天气莫测,又加之我二人半日劳顿,可否借住一晚?”先生朝老丈行了个礼,说明了我们的意图。我看着天气,虽然今日下过一次雨,但是先生说今年天气有些古怪,又加之河边天气本就多雨,尽管现在天气不错 但不好保证今晚是否依旧。再者,河边人家虽多,但相隔较远,倘若借住不成,便只能在外找个地方暂避一晚。
老丈抬起头,好似艰难地张开双眼,我看到也他那浑浊的双眼,迷茫,痛楚,麻木,不甘,夹杂在一起,我未经多少世事,便被吓了一跳。
“借住?倒是挺巧,也幸亏你们没有走过这里,出了我们村,便只能再行半日,方能到下一个村落。加之你们是白云村人氏,不嫌弃的话,便在我家暂住一晚吧。不过粮食得自己自备,农家没剩多少粮食了。”
“那是自然,在下便谢过老丈了。”
“多谢老人家收留。”我不敢看老人家的双眼,只能掩盖内心的恐惧,低头行了个礼。
“老丈,村中可有井?”先生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小包,问老丈道。
“村西直走大约二十丈便有一口井,村中日常便靠其供给。”
老丈往西一指,但说话时,眼睛一直紧闭,话语显得有几分冷淡,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多谢老丈了。”
“云中,随我前去吧。”
先生顺着老丈指的方向走去。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先生的语气好似一直都是那样平缓,跟随先生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先生的语气有大的起伏,甚至于神色也是如此,在我眼中无比震动的大事,放在先生那里便就好像如同细沙陷入大海,惊不起丝丝涟漪。
我整理心中的想法,赶紧跟上先生的步伐。冬日已经快过去了,再过几日便是春祭,先生要赶去临淄,怕也是要去参加春祭的。
跟着先生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先生,为什么我看这村中老人好似都失去了某些东西,给人一种死寂沉沉的感觉。”
先生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行走,只不过步伐较之前小了一半,“云中,你觉得这村中有什么不一样。”
先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一个令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吗?我开始回想经过的一切,人家,炊烟,家畜,唯一突兀的便是老人家的神情,死寂。
“不一样?除了村中老人便……不对!”我看着先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村中怎会没有中年人?”我心中震动,一个村中怎会没有中年人,甚至青年都很少见。
“答案在你心中,何故发出此疑问。”
先生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缓温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恐怕形容的便是先生这种人吧。
“答案……先生你是说?”我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原本世界的光亮随我的心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这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转,惊恐,无助把我卷住,侵蚀着我,我的身躯摇摇欲坠。
先生扶住我,用他那毫无波澜的双眼看着我。绝望的我看着那双平静的双眼,仿佛得到某种寄托,促使我紧紧抓住先生的衣袖,不愿放手。
“为什么……”我的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乱世,当真的人命如草芥。被迫参军的男儿已经葬在战场,凝望着远方的家,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已有些许哭腔,不只是为那些失去儿子的老人家,更为我自己,我的父母恐怕也是葬身于战乱中了。
“原本以为你长大了,可以接受这个真实的世界,没想到是我错了。云中,今晚暂住一晚,明日你回村子中去吧。”
先生看着我,无奈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在先生的眼中看到了别样的神色,一种我没见过,也很难说出的神色。
“男儿怎能拘泥于儿女情长。今日多谢先生了!今后也请先生多多指教。”
我挣开先生,收起眼泪,但我知道,眼泪收起来了,心还在抗拒这个事实。先生从小教我大同,却从未待我见识真实的世界。今日所见,便成为了我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