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连什么时候手里的枪被叶宁拿走,她都不知道。
对穆白的审讯很快,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穆白参与了陆少庸帮助越狱,所以,当天中午,穆白就已经可以离开警察局了。
但是,穆白走的时候,却要求再见叶宁一面。于鹏想了很久,还是帮他们安排了地方。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此时的穆白身上再也见不到少年成名的那种桀骜不逊,他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看着叶宁,眼睛里除了偶尔的痛苦,一片木然。
“你是最后的赢家!”
“有的时候,赢了也是输了。我即便是赢了,可是,我爸爸妈妈还是死了。如果让我输能换他们回来,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换他们回来。”
穆白只是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那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宁微微笑了一下,穆白正准备离开,她突然又说话了。
“人,这一辈子,欠了别人的总要是还的,因为一辈子欠人的那种感觉不会让人舒服。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们!”
“你后悔遇到他们?”
穆白有点儿惊讶!
“对啊!我遇上他们是我一辈子的福气,可是,仔细想想,他们遇上我,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样的孽。”
穆白离开了警察局,离开了宁海,因为他已经和案子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于鹏也就没有理会,只是在穆青死后的第七天,穆白再一次的割腕自杀了。只不过和以往的不同,这一次他成功了。
他死的地方就是他小时候待过的老房子,受过穆白恩惠的那个保镖按照穆白的要求,把穆白的骨灰埋在了他们老房子后面的那座山上。
那是他和穆青长大的地方,那个时候,他妈妈还在,他爸爸还没有发疯,他们兄弟两一天到晚的到处在山上乱跑。
穆青已经死了,DNA结果出来之后,他的尸体也进行了火化,叶宁抱着他那一罐白色的骨灰,去了穆青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他把他的骨灰也埋在了他们家老房子后面的山上。这是穆青的要求。
案子的后续结果出来的很快,连环凶杀案的凶手已经死了,他们在那个工厂里不仅搜到了高尚的古董,也在那儿找到了很多张子善从医院掉包走的麻醉剂。
他们在陆少庸家里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很多关于叶家的资料,资料很详细,有一张照片是叶建伟儿子和女儿,老婆死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大门口,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回来。
案子已经接近了尾声,长治来的专案组,现在就只剩下了苏芒和苏凌,省里来的犯罪心理顾问叶宁也要离开宁海了,在离开之前,他们又相距在了上一次喝酒闹事的酒吧!
大家最开始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酒,喝多了,气氛终于能好一点儿了。
“你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吗?”
于鹏抽着烟,看着叶宁。
“我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这都是酒话,不能算是呈堂证供的!”
“案子已经结了,不会再有提交证据的机会了。”
“哈哈,我开玩笑呢!”
叶宁笑的没心没肺。
“我肯定是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呀!你看看我自从回了宁海,胳膊上的咬伤,被刀砍下的伤痕,烫伤,这浑身都是伤疤。我要是早就预料到了,我肯定会把自己保护的更好!”
叶宁,拿着酒瓶,猛地灌了小半瓶。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想到杨雷会死,我以为时间长了,他总归会忘记一切的。我也没想到安乐会死,如果真想到了,就不应该拉他进来,让他吃喝玩乐当一辈子二世祖其实也挺好的呀!”
“你想过九爷会死吗?”
“想到了!”
于鹏本以为叶宁会否认,可是,她却满不在乎的给了肯定的答案。
于鹏的眼睛成了通红。
“你可知道他是我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个亲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敢.....”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马家屯就是一个毒疮,要是不莞了,就会死的。他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但是,他还是那样做了。”
“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了。叶建雄即便再怎么利用马家屯的人,他一个外人,绝对不会那么短的时间里引起骚乱。能号召那么多人起来闹事的,一定是马家屯德高望重的人。”
“对呀!九爷就是那个德高望重的人。那些跟随他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会死的。但是,那场暴乱,会把腐烂马家屯烧的干干净净,马家屯后代子孙也就有有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你要是在回国=过那儿,你就应该知道,死掉的人的墓地,每天都有人在打扫。”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
“可是,他们希望以他们的方式去死。你会死,我也会死,既然会死,为什么不选一种自己的方式呢!”
“叶宁!”
“我没有疯!我最开始和九爷商量过,不是以那种方式,可是,九爷说,要是不够痛,马家屯的人就不会往前爬,如果不够血腥,就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马家屯的人。”
“可是,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我们不能保护每一个无辜者,这就是我们的悲哀!”
叶宁酒喝的很快,她已经拿起了第三瓶。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你暗中操纵的!”
“也算是吧!”
叶宁不想反驳什么,只是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这样做,你觉得真的就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吗?”
“我不知道!毕竟,马家屯已经纳入了政府的规划,那里的人都有了自己的住处,孩子也有了上学的机会,这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救世主?”
于鹏拉着叶宁的领子,他明明是在质问,但是,声音却是苦楚。
“我不是,我只是这世界众多小人物中的一个,我那么辛苦的挣扎,只不过是不想被这个社会给吞噬掉。如果我爸爸妈妈活着,我宁愿自己像一只蝼蚁一样死去,可是,你知道吗?我竟然连想做一只蝼蚁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叶家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陆少庸也死了,伤害过你家人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你解脱了吗?”
叶宁又喝了一杯,摇了摇头。
那天他们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喝酒,喝多了,只是坐在那儿流泪,也不在像之前那样闹腾。
第二天,苏芒和苏凌早早的就回长治了。
叶宁在长远镇所有人的注意下,把父母的骨头又刨了出来,送去了火化场,后来骨灰放哪儿了,除了叶宁恐怕是没有人知道了。
叶宁在离开之前,专门去看了叶建伟,他坐在路口,明明只是秋天,他却穿着叶尚庭穿过的军绿棉衣坐在路口。几日不见,他一下子老了二十多岁。
叶宁知道,只要不死,他这余生恐怕是够长的。
叶宁离开宁海的时候再也没有和于鹏和贺鸣见过面,于鹏和贺鸣因为表现好,职位都有了升迁。在所有人的祝贺中,他们两绝口不提案子的任何细节。
在于鹏正式上任局长的那天,王周给他拿来了今天的报纸,上面是一则新闻,前警察厅犯罪心理顾问在政府大楼自杀,她死之前,手里拿了很多文件和照片,那些文件和照片是关于常家人行贿,嫖妓的。因为自杀的时间正赶上了政府国庆典礼的日子,所以,很多人都捡到了漫天飞下来的文件和照片。
因为影响恶劣,上面很快就派了专门的人下来调查,最后,省里根深蒂固的常家树倒猢狲散,该判的判了,该跑的跑了。
于鹏吸了一口烟,打发王周出去。然后一个人躺在椅子上,任由眼泪横流。
贺鸣没有敲门就进来了,他手上也拿着报纸。
“你知道的,她早就计划好的,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心里憋屈的厉害!”
“她这一辈子都在计划着这一件事,和他父母的死所有的有关人员都已经死了,她大概是安息了吧!”
“贺鸣,我现在还时常在想,她难道真的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吗?”
“当然不,她有很多路可以走。她可以和顾城私奔,她可以过蝼蚁一样的生活,但是,她选择的是这样的结束。”
“那我们警察的意义呢?”
“让蝼蚁一样的人每天开心的活着。让他们一辈子醉生梦死,感受不到生活的可怕,这大概就是我们的责任罢了。”
叶宁的骨灰是被顾城拿走的。他把他的骨灰洒在了河里,因为她曾经说过,人间的水连着黄泉,这条路可以近一点儿,她以后要顺着这条路走,说不定还能赶上她爸爸妈妈。
后来,于鹏和贺鸣参加过一个奇怪的婚礼,婚礼是在酒吧举行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三四个人外,没有双方的父母,没有戒指,也没有祝酒词,两个新人,一个穿着法医的白大褂,一个穿着漏洞的牛仔裤,只是自顾自的不停的在喝酒。。
他们说,人间已经够艰难了,就不再为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