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庭筠这样说,那女人脸上的笑意全都没了,眼角和嘴角都往下垂,变成了哭相。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低低地说:“你没必要这样……”
韩庭筠定定地看着她,他的情绪隐藏得很深,目光里毫无内容,就像两道水银:“我不是替代品。”
那女人露出了如遭雷击般的表情,苏自芳也像被一道炸雷击中了脑海。这是什么意思?替代品?难不成是这个女的当初和韩庭筠谈恋爱,后来移情别恋,嫁了别人,婚后婚姻不和谐,又回来找韩庭筠?苏自芳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迅速运转,自己补充出无数场景无数情节。她看着这个女人,感到自己的双手已经饥渴难耐,恨不得拽着这女人的头发把这个女人暴打一顿。她苏自芳喜欢的、求而不得的人,这女人竟然敢这样对待?甚至还敢回来,想拿他当替代品?而且连婚都没有离?!
而女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苏自芳的怒火。因为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韩庭筠身上。她怔怔地盯着他,身体开始迅速发抖,眼中终于溢出了泪水:“替代品?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就这样想……我对你的心意?”
韩庭筠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别处:“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还是请你离开吧。”
那女人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赌气一转身。韩庭筠立即把门关上了,没给她留一点余地。他这样做让苏自芳感到称心快意,但也超级好奇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即便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猜想得那样,也依然觉得好奇。
韩庭筠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朝她斜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诶?苏自芳立即感到双耳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连脑后的汗毛都立正了。难不成……韩庭筠要跟她诉说他和这女人之前的情事了?她感到一阵激动,但也有些迷茫。说真的,虽然她很想知道,也知道韩庭筠和那女人的关系算是算断了根了,但如果亲耳听到他们曾经有过万千的情谊,千回百转的关系,依然会让她感到超级的不舒服。
然而韩庭筠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这女人的事情的意思:“我也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恐怕是极大的打扰……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集中精神,做一个你自己最高水平的蛋糕出来。算了,要在比赛中获胜,也必须有能力抵御压力,排除干扰……你就当今天是对你的特别考验。好了,开始做蛋糕吧!”
苏自芳只有撇着嘴回到面盆子前面。韩庭筠说得轻巧啊。哪那么容易全心投入啊。她现在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她继续和面的时候,自己的注意力似乎全被吸进了面团里,之前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纷扰,都暂且不见了。接着的烘培、打奶油、做奶油花,她感到心里越来越纯净,到最后竟似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等到蛋糕出炉的时候,她才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但是即便是“醒”了,之前的纷扰也不再能让她内心烦扰波动。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天生就是该做蛋糕的,但是注定要做蛋糕。
不说别的,一旦真正认真做蛋糕,就能进入近乎无我的境界,这种情况可是不多见的。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那动作就像捧着一个圣杯,轻轻地放在韩庭筠面前。而韩庭筠不知道是受了她的影响,还是也对这个蛋糕万分重视,也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塑料刀,轻轻地切了一小块,然后慢慢地咬了一口。
苏自芳紧张万分地注视着韩庭筠,一时间觉得时间都似乎停顿了。而韩庭筠细细地咀嚼着,脸上却看不出啥表情。终于,他嚼完了,沉沉地咽下去,然后出了口长气:“不错。很好。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我应该选派你去参赛!”
一听这话苏自芳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接着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韩庭筠抿了抿嘴,像回味一样说:“不过,我觉得你这个蛋糕的口味还有上升的空间。离开赛还有一段时间,你还可以再多想想主意,再把蛋糕口味提升一下。”
“当然当然!”苏自芳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韩庭筠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脸色变得深沉起来:“至于参赛的事情,到开赛之前,你都不要跟别人说。这个店其实也很复杂。”
苏自芳只顾着继续点头。她并没有品出他这话的深意,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嘛,他叫她想办法提升蛋糕的口味,又让她对这件事秘而不宣。但是她要是有什么新点子新方法做蛋糕,必须得找他试吃。
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烤蛋糕上门了,美哉美哉……然而她心头虽然感到挺美,但心头依然有一块石头咯着。那块石头就是那个女人。虽然韩庭筠之前和她的关系也许没有什么不堪之处,但是只要她这个人存在,她就觉得心里有些膈应。甚至觉得韩庭筠都有些掉价了。
周一再上班的时候,她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这事儿。每次一想就会想一段时间。终于有了点空闲,她便弄了杯饮料,到店外僻静的地方,一边喝一边透气,结果竟然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啥玩意?苏自芳差点把喝进嘴里的饮料全喷出来。还想来纠缠韩庭筠吗?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上前几步,把杯子里剩下的饮料全泼到了那女人腿上,裙子上也溅到了一点。泼过之后故作惊悔地说:“哎呀,对不起,手滑了……”
“你干什么?!”那女人大惊,怒目圆睁地说——即便是满脸怒意,她还是带了些许楚楚可怜的姿态。
“我不小心,手滑了……”苏自芳忍住笑,依旧绷着那副惊悔的样子。
“哼。”那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笑着说:“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子。”
苏自芳还在装傻:“我真是不小心的……”
那女人没理她说的话,继续说:“我知道你还不是他的女友!”
苏自芳脸一红——这下她被戳中了软肋。没想到这女人还挺敏锐的。大概她通过观察他们的神情,就判定他们还不是情侣。不过苏自芳也没有因此心虚羞怯堕了气势,哈哈一笑:“是的,我们还不是情侣,不过也快了——不管怎么说,起码我还能在他家里给他做饭,您却连门都进不去,这怎么看,我都比您强吧?”
那女人脸已经涨紫了——那紫涨的颜色,隔着粉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低下头,悻悻而又恨恨地说:“反正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胡乱插手……”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即又瞪圆了眼睛,“那次你捡到我的手机不是偶然对吗?你是不是偷看了我手机的内容?”
苏自芳心头一动。说真的,她是打算看她手机内容来着,不过没有来及,只是搞到了她的手机号。既然如此,就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又打了个哈哈:“放心,那次真是偶然。我那时也不知道你是干嘛的。陌生人的手机,我完全没兴趣翻看。”
那女人稍稍放心了些,正色对苏自芳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不需要你插手。”
“我当然要插手啊。”苏自芳冷笑着朝她逼近,“俗话说,路不平,有人铲,即便我是个和他素不相识的路人,但是看到有人欺负他,我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权力。”
“我欺负她?”那女人露出了一副“真是无法置信,你脑子有毛病”的神情。
“我说事情就到了这份上,您就别装傻了。”苏自芳盯着她的眼睛,“人家的话儿都说得超级明白了,‘不想当替代品’。我看你是在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水性杨花,劈腿了吧?之后嫁给别人,婚姻又经营不好,又回来纠缠他,您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而且您婚都还没离,就忙着跑回来了,想东食西宿搞不伦啊?您这不仅是吃相难看,还道德败坏啊你!”
那女人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地说:“什么水性杨花、什么劈腿、什么道德败坏……什么搞不伦……这都是他跟你说的?”听苏自芳说了这话,那女人的神情稍微定了定,冷笑着说:“原来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啊。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水性杨花,也没有想跟他搞不伦!”
苏自芳夸张地“嘘”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听苏自芳说了这话,那女人的神情稍微定了定,冷笑着说:“原来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啊。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水性杨花,也没有想跟他搞不伦!”
“呦,是吗?”苏自芳早就料到她会抵赖,哈哈一笑,“我知道,向您这类人,即便是被逮到铁证都会喊冤几声,我一点都不奇怪。嘛,别的不说,就说你这俩戒指,你想怎么解释?这不就是您还没离婚的铁证吗?你还没离婚,就回来纠缠他,这不是想搞不伦是什么?”
那个女人这才恍然露出,摸着自己的戒指的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接着神情迅速变得凄沧,眼圈也被晕染般红了:“你是说,这两个戒指啊……这的确是我丈夫送给我的……但是这不是代表我没离婚……我是没有离婚,因为我没法离,我丈夫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暂时、暂时还么调整好,所以暂时还没把戒指摘下来……”
诶?这倒是挺出苏自芳意料之外。原来是寡妇啊。不过,她没有仓促相信她。人嘴就是两张皮,一开一合什么话都能造。
“呦,是么?”她想继续敲她几句敲出实情,忽然想到自己连她的名姓还不知道呢,便这样说道:“那您敢把您姓名住址工作单位跟我说说吗?我去查查是不是实情?真要是实情,也不怕查的,对吧?”
“我怎么不敢说?”那女人异常悲愤,“我叫孟幼兰!”说到这里脑筋及时回转,把剩下的地址和工作单位全都吞进了肚子里。这是对的。天知道苏自芳在知道她的全部信息后会做什么。十有八九不只是调查。
苏自芳见孟幼兰不再继续说,便知道她是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便也不再作徒劳的追问,打了个哈哈说:“哦,原来您已经算是单身了啊。也就不存在不伦的情况……可是,虽然现在不要求丈夫死了守孝三年,但也不能丈夫尸骨未寒,就另找他人啊。您既然还舍不得把戒指摘下来,就急吼吼地想吃回头草,也不算太光彩吧?”
“你……”孟幼兰被戳中了软肋,恼羞成怒又很悲伤,“你总是这样阴阳怪气地戳我做什么?我当初真的没有劈腿,我和他是正常分手……啊,是不是你觉得当初我是甩了他,伤害了他,你才对我耿耿于怀?你搞错了!不是我甩的他!是他甩的我!”
诶?苏自芳一惊,接着竟然一喜——扳回一城?
孟幼兰情绪冲破了堤坝,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当然了,在别人看来,像是我甩了他……是,是我主动提出了分手,可是真正的原因,在他那边啊!那个时候,我们虽然是在谈恋爱,但是我总是感觉,我无法真正进到他心里去,他和我的关系,似乎总有一层塑料薄膜隔着,若即若离的感觉……这对女生来说,是最难受的啊!那段时间,我求学的压力很大,再加上男友又对我这个样子,我心里就很有怨气,怨气积累得多了,一赌气,就和他分手了……其实是他赶我跟他分手的啊!实际上是他甩我,不是我甩他!”
苏自芳听说实际上是韩庭筠甩的孟幼兰,她感到韩庭筠的地位又回升了。仔细想想竟然挺开心的。当然了,这样的想法有些猥琐和不光明,孟幼兰哭得也挺可怜的,她赶紧把这种“扳回一城,快乐快乐”的心情收一收,苦笑着对她说:“老实说,你说的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既然你们早已结束了,你就不要再往回纠缠了嘛。对了,韩庭筠不是说,他不是替代品吗?我想你应该是因为丈夫死了,心情悲痛,感情上出现了空洞,所以就会来找他……”
“那是不对的!”孟幼兰忽然异常激动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是那样品读我的心意的,那是不对的!我和我丈夫结婚的时候,是打算把他彻底忘掉,一心一意只爱我的丈夫,但是实际上,他一直在我心里,怎么都去不掉……在我丈夫死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回来,至少要再努力一下……至少要弄清除,当初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自芳哑然。说真的,爱一个人是没啥错误,而且听起来,孟幼兰对韩庭筠也算是情深似海。但是,这可不能让她停止阻挡她去找韩庭筠。
“这个啊……”她苦笑着对孟幼兰说,“我还是觉得,既然你们当初结束了,就让它结束了。有些事情,之前结束了,即使从头再来,也未必会有新的改变……”
孟幼兰瞪着泪眼看着她,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然后冷笑着说:“你不用在这里说这种话。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想早早地让我退出,好给自己清扫道路。”
苏自芳心头一动——好吧,又被她的话戳中了。即便如此,她脸上却装成“完全不是这回事”,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是啊,我是想接近他,我不否认。不过我是没有打算让你退出——你早就出局了,我还能叫你退到哪里去呢?”
这话够毒。
孟幼兰的脸又紫涨了一下——然而这紫涨的颜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盯着苏自芳的眼睛,带着几分神秘、骄傲和怨毒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语气中寒气逼人,似乎可以结出冰花:“你不用得意。是啊,你是还没有碰到钉子,但是我看也快了。我告诉你。要进到他的心里,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你恐怕还没意识到吧?”
苏自芳先是轻蔑地一笑,想着“你自己没这本事可别把别人也都看扁了”,却蓦然想起一件事来,顿时如遭雷击般僵住了。
孟幼兰以为她是终于听懂了她的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苏自芳还在那边呆瞪眼,心想“这下糟了,这下糟了……”
苏自芳想到了什么了?想到了一些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都是有些膈膜,那十有八九都是内心深处对女性有啥阴影。苏自芳想到了什么了?想到了一些小说里的经典桥段。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都是有些膈膜,那十有八九都是内心深处对女性有啥阴影。韩庭筠会不会也对女性有阴影呢?他有什么阴影?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当年她把他推进了粪坑……
这个想法宛如一桶凉水,从苏自芳头上兜头浇下,让她冷得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