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开着车带着顾门清杨和尤缈然风驰电掣地往位于市中心蟠龙大道的纪思白娘家的老房子赶去,这片区域是商业中心,由于拆迁难度大,一直议而不决,四周被大幅彩色广告牌子挡住,成了闹市中的一片贫民窟。
尤缈然通知了吴冕,她紧紧地挽着顾门清杨的胳膊,听着远处警车的呼啸声追随他们而来。
纪思白说因为房子地段好,所以母亲走后,他们姐弟一直留着,除了过来交交物业费什么的,平时很少过来,那天和顾门清风吵了一架,她鬼使神差地跑了来,就看见了刘姨。
“为什么你不早说。”顾门清杨拽着她的领子,目眦尽裂。
“她已经死了。”纪思白惊恐万状,“我谁也没说,连你哥也没说。”
尤缈然不敢看顾门清杨,他周身冰凉犹如掉进了冰窖,两只胳膊僵硬得搬都搬不动。
尤缈然在后面扯扯阿正,对他使了个眼色。吴冕发来短信让他们不能先进,要保护现场。
警车飕飕地越过,顾门清杨眼里冒着火,抬起手就要拍阿正,被尤缈然一把抱住,趁势连头一起伏进他的怀里,他长叹一声,一拳砸在车门上。
他们被拦在禁戒线外,约半个小时后,一辆殡仪馆的车悄悄开进来,两名穿着白大褂脸上蒙着口罩的人抬着担架走出来,担架上是一个墨绿色的袋子,通长的拉链从头到尾,顾门清杨快步走上前,抬起手却僵在半空中。
“还是别看了。”吴冕轻声说,“等整理好再说。”
尤缈然拉住顾门清杨。
工作人员把担架往车里一送,哗地拉下车门。
“真的……死了?!”顾门清杨喃喃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几天了,还得等……报告,具体情况让老强给你们介绍。”吴冕说。
顾门清杨突然佝偻下去,阿正忙架住他,把他送到车里。
尤缈然还想和吴冕说两句话,看看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运尸车,又看看面无人色的顾门清杨,什么也说不出来。
“尤小姐……劝他节哀顺变吧。”吴冕追上两步,愧疚地说,“我们……”
尤缈然安抚地瞥了他一眼就上了车。
“走吧。”尤缈然对阿正说。
顾门清杨一直扭头看着窗外,闪烁的人影车流像一幅流动的高墙,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一片茫然。
“去滨河湾吧。”尤缈然说,又忧心地看看顾门清杨。
滨河湾离越秀涧不远,是一处开放式公园,巧的是只用几座栈桥相连,就把湖水,山峦,杂草融为一体,人为因素不多,颇有野趣。顾门清杨说这是洛河给红山区域唯一值得称道的贡献。
尤缈然搀着顾门清杨走上栈桥,这个季节杂草枯黄,水面少了生机,人走在上面很是无助凄凉。尤缈然后悔不迭。
“清杨。”尤缈然喊,“清杨,你说话呀,你这样,我害怕。”她含泪欲泣。
“噢,我没事。”顾门清杨干涩地说,挣开她,双手扶住栈桥栏杆,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几口气,再睁开,眼睛已有了清明之色,却盯着湖水一动不动。
“吓着你了。”
尤缈然倚着他的右臂,摇摇头,心里却不由地更加为顾门清杨担心难过。刘姨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特殊,无人可以取代,就如同他的母亲,他母亲那一劫,他走了二十多年才勉强渡过,这一劫,他要来怎么承受。
“你别难过。”虽然知道这话最为无力,“小冰,我们还得想着小冰……怎么安排。”
顾门清杨点点头,“我知道。”
“你……”
“不用担心我。”顾门清杨终于侧过头,“早就料想到了,只是还抱着希望有奇迹发生的奢望……”
这些日子他们很少说到刘姨,仿佛把她遗忘了一般,其实她知道是无人敢提无人敢说,包括陆小冰。
“她是为我而死。”顾门清杨淡然道。
“她把你当亲儿子,为你而死,她一定没有遗憾。”尤缈然说不出别的。
“是大哥么?”他咬紧牙关,“我不信。我那时候小,可大哥却知道,刘姨待我们就像母亲,我性子冷淡,可大哥却开朗好动,天天围着刘姨打转。我不信,不信他能下得去手。”
“听……听警察的吧,老强办案你也见识过,最能细微之处见真章,他一定会给出一个说话的。”
“那片地方下个月拆迁。”他说。
“啊?!”尤缈然锁紧眉头,不明所以,但旋即她吃了一惊,“你的意思……”
“下个月即使纪思白不说,这个秘密也将大白于天下,这是纪思白的娘家,她的嫌疑自然最大。”
“她……”尤缈然想起纪思白在自己言语威逼诱导下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供出刘姨的事,要么她心虚气短沉不住气,要么就是……老谋深算。
她望望远处平静的湖面,有两只水鸟浮在水面一动不动。
“你问问吴警官,我想现在就听听他们的分析。”顾门清杨从她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为什么是我打。”尤缈然不情愿地扭捏了两下,“你这口气有点像吩嘱秘书。”
顾门清杨情知她是想化解他的情绪,抬手想配合地拍拍她的脸,却叹口气,把手揣进口袋里。
尤缈然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走吧,他们正好有事和你商量,你现在也算可以明正言顺地进出警察局了。”
吴冕老强正一脸疲惫地等着他们,桌上放着几只空饭盒。
尤缈然拿出路上买的咖啡分给大家,“算不算是贿赂,希望你们快点破案。”她熟络地说。
“刚才拿到了尸检初步报告。”刘向前等人还在隔壁等着顾门清杨,单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老强拿起报告,言简意赅,“死因是心脏病发作,算是没受多少罪,也是万幸;房间虽然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被褥都是新的,显然经常有人光顾;床缝处有一盒避孕套,床上提取到一根第三者的头发,当时街边的摄像头也捕捉到纪思兰开车经过,所有的证据都证明纪思兰经常回老房子,事发前后也曾回去过。结论还没有,初步情况就是这样,其它的让吴冕说说。”
吴冕放下咖啡,“我一直在追踪刘淑荣离开越秀涧那个时间段的车辆,因为附近没有监控,所以没有什么进展,有了纪思兰这条线索再查就很简单,他当时的确是从越秀涧门口经过,在第一个路口右拐进入主城区,他和纪思白已经被我们收审了。”
“为什么要收审纪思白,她……”尤缈然脸上没有丝毫诧异。
“因为纪思兰和刘姨之间没有直接关系。”吴冕解释道,“审问马上进行,一会儿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看着顾门清杨的眼神很复杂,因为他,他们抓的这个项目已经被省里定为大案要案,又从省公安厅调了几名在国际经济案中有经验的专家来支援,据说其中有一人隶属国家安全部,可谓风声水起,再不是由他主导,其它部门协助的边缘小案子,可只有不多的人知道,这个案子每走一步就少不了顾门清杨的影子,是他以一已之力在推着这个案子往前走,吴冕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惭愧。
正说着,会客厅又进来几个人,吴冕主动坐在一角。刘向前向顾门清杨介绍了两位省城的经济案专家,一位姓张,一位姓汪。
双方寒暄两句,就进入主题。刘向前说根据顾门先生提供的材料,我们调查了美国FAB投资和威尔投资,收获很大,具体的让张警官介绍一下。
张警官客气了两句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大致情况与顾门清杨告诉尤缈然的差不太多。“据我们调查,FAB在国内注册了几个投资公司,这些公司在国内出售纳斯达克上市公司的原始股,销售方向大致分两个方向,一是针对中产阶段,利用他们理财保值的心理诱使他们购买二十至一百万不等的原始股,另一方向则专门针对企业,以上市后将企业的资产置入达到借壳上市的理由为诱饵,骗取企业的信任,目前受骗的小股民不下十万,企业也有十来家,栾明就有一家,三森集团,如今三森集团购买原始股的那家上市公司已经摘牌,损失惨重。有不少个人和企业提起诉讼,因为很难抓到他的辫子而失败,原始股是真的,上市也是真的,但看上去是真的,未必是真的,所以……”他耸耸肩。
“威尔投资虽与FAB没有直接关系,威尔是空壳公司,法人也是虚的,但通过工作人员,我们查到了它的幕后公司,叫怀尔基金,里面只有一个专利技术,FAB正在为怀尔筹备上市事宜,而这个专利技术所有人是杨流,我想各位对他都很熟悉,目前怀尔也在国内出售原始股,听说还十分抢手。”他呵呵两声。
尤缈然侧头看看顾门清杨,真让他说中了。
“我们专门找专家对这个专利进行了评估。”汪警官接过话头,“专利名称叫遗传病的先导治疗,理论都说得通,但操作起来恐怕短时间很难有进展,说白了,这是一项烧钱却不知道未来前景的投资项目,我们的投资专家分析,怀尔并不像其它纯粹的诈骗股票以骗钱为目的公司,它对目标有自己的选择标准,可能想在这只上市股票里置入一些真正盈利性资产,维系股票的正常态势,以保证他这项专利长期的资金需求。”
顾门清杨点点头。
“但国内对种原始股的买卖已经有了不好的猜忌,怀尔的原始股销售很不理想。”两名警官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补充着。
顾门清杨照旧点点头。所以杨流决定采取非正常手段试图强制把他或者杰彬拉入他的阵营,成为他项目的一个永久的造血库。
“威尔下周要派人到中国和我摊牌,不知杨流会不会出场。”顾门清杨翘起嘴角,“真想在那种场合和他见见面,一定有趣。”
“那我们一定去捧场。”汪警官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