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商场的观光电梯,顾门清杨和尤缈然看见吴冕站在一楼大堂懵懂又无奈的样子。
“这座商场和其它两座连成了地下商业中心,随便找个出口就能摆脱他。”顾门清杨说。
“难道他不知道?!”尤缈然叹口气。
“他当然知道,只是无可奈何而已。”顾门清杨捅捅尤缈然的腰眼,“走吧。”
“他们为什么要跟来,毫无意义。”尤缈然没有顾门清杨的潇洒,“好歹是为了我们,我们这样很不人道。”
“不能说毫无意义,你把警察领到红山院402没有意义么,意义大了!”
“说不过你。”尤缈然自愿投降。顾门清杨说的没错,吴冕的存在恰和看不见而实际存在的那一方形成了鼎立之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上到二十八层,又越过两幢楼之间的天梯,蓦然进入静谧舒适的另一个空间,喧嚣声被完整地留在天梯对面,攒动的人影也变成了远山的影子。他们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两边的门密闭无声,仿如走廊上一幅幅静寂的油画。
“这是哪里呀?”静谧的空间让尤缈然心头不安。
“放心。”顾门清杨的嘴在她耳垂上触了一下,一股酥麻嗖地一声向四肢传递,她的心也在一跳之间安定下来。往右一拐,是一间大堂,两位女士显然正在等他们,礼貌周全又不乏热情地把他们带进一间大小适中严谨肃穆的会客厅。
尤缈然这才想起大堂的正中央挂着君越律师事务所的字样。
“君越?!”尤缈然抓住顾门清杨的手。顾门清杨说过当年他外公留下的最终遗嘱是由香港君越执行的。他二十岁那天,门家的常年法律顾问王晓辉律师陪着两兄弟吃了一顿生日餐,就把两人接到他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宣读了遗嘱,顾门清杨和顾门清风各得百分之五十股份,顾门清风当即提出弟弟还在上大学,不如由他暂管公司一应事务,等顾门清杨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再做其它考虑,顾门清杨点头同意。
,除了纪思白,没有其它亲朋好友见证,王晓辉让律师事务所的同事买了香槟为他们庆贺。
就在这时,香港君越带着十多个人直接闯了进来,并宣读了新的遗嘱,为了证实遗嘱的有效性,他们把相关部门全部叫齐,又把签订遗嘱当日的录像资料也当场放了,根本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录像资料里,外公还很精神,他并不解释原因,只说经过慎重考虑,并强调公司全权由顾门清杨负责。
顾门清风陡地失魂落魄,连叫三声不可能,神情几近癫狂,几乎动起手来;顾门清杨则有些懵懂,但他还是瞬间感觉到他们兄弟之间由然而生的隔阂,就像两人间突然挡了块透明玻璃,他看到顾门清风被人安抚后冷静怨毒的目光。网上把这一传奇时刻渲染得分外诡异。
PETTER刘和JAKE胡走进来。这两名律师昨天来过洲际酒店,他们和顾门清杨就合同文本在一起讨论了将近三个小时,尤缈然回到内室没有打搅他们,只是感觉到PETTER刘和JAKE胡两人的目光不时地从小会客厅扫过来,又理智地收回去。
“顾先生,根本您的意思,我们又修改了一遍,时间仓促,您再看看有什么不妥的。”PETTER刘把合同文本递给顾门清杨。
顾门清杨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点点头,回身递给尤缈然。“你看看,没有异议就签字。”
尤缈然诧异地接过来,“我?!”
上面赫然写着股权转让协议书,转让人是顾门清杨,受让人是尤缈然。
“不。”尤缈然坚决地把合同文本还给顾门清杨,有些气恼,一时说不话来,胸脯起伏不定。“这是为什么,你知道我……”她眼神锐利,像一把锋利的剑怒斥着他。
“你难道不相信自己。”顾门清杨笑容可掬。
“不相信自己?!”尤缈然一愣,却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转让不可能是为了取悦自己,必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她拒绝得这样干脆,是不相信她能为他保管好那一切么?还是不相信自己能守得住?不相信自己的品性和操守?她的脸倏的酡红一片。
她又拿过那份合同,认真地看起来,一看之下,手却禁不住微微抖个不停。除了不动产,顾门清杨几乎把他所有的财产全部转入她的名下。
“可,这是为什么?”她声音亮不起来。
“就为这个。”他竖起食指,轻松地晃了晃。
一指禅?!她心里惊呼,却及时闭上了嘴。她看着他的眼睛,幽黑清冽,深不见底,此刻却浮着一丝暖阳,和煦地映照着她。
“好。”她不由地凛冽起来。连她都是他的,她又有什么承不住。她的心又一次酸涩不已,他没有人可以相信,只有她,只有她。“好。”她加重语气,眼里却潮热一片。
“好。”顾门清杨抓住她的手,眼底的波光也晃了一下。
PETTER刘和JAKE胡仿佛没看见他们之间的情绪波动,正襟危坐,PETTER刘严谨地把股权转让的相关注意事项向两人明确细致地阐述了一遍,又拿出一份股权转让的附加协议。这份附加协议不在合同正本里,PETTER刘递了一份给尤缈然,尤缈然扫了一眼,脸唰地一下涨得紫红。条款第一条是受让方未来的结婚对象要优先考虑转让方,如果受让方另有其它考虑,结婚对象需得到转让方的认可;第二条,如果一方无子女,另一方需将长子(女)过继给对方等等。
尤缈然横了顾门清杨一眼,本想反驳,想了想,说。“再加两条吧。”
PETTER刘看看顾门清杨,他点点头。
尤缈然想了想。“转让方的结婚对象优先考虑受让方,如果转让方有其它考虑,受让方所有的财产均归还转让方;第二受让方一旦身故……”她感到顾门清杨的周身一凛,会客厅的气压陡地一沉,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她的一切均归转让方所有。”
“不行。”她话音未落,顾门清杨已经冲口而出,声音急迫而碎裂。众人一惊。他沉了一口气,笑着,“干嘛这么严肃,死呀活的,一听这条就是在敷衍我,把这条去了,你可以再加一条。”他虽然笑着,嘴角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角隐有些戾色。
“是呀是呀。”PETTER刘打着哈哈,“尤小姐这么年轻……”
“好,不说了,”尤缈然推了一把顾门清杨,“原本也是开玩笑的。”
从君越出来,尤缈然觉得自己脚踩棉花,身体摇摇晃晃。
“你不怪我吧!”顾门清杨走过天梯,立刻回过身认真地问,适才的淡定从容消失不见,神色里带着一抹无言的凄清,“从此你就真的与我顾门清杨再也撕扯不开,刀山火海我们只能一起上了。你怕不怕?!”他想笑两声,笑声却卡在喉咙里没出来。
尤缈然一愣,艳阳高照的日头下竟然打了个冷噤,一时无言以对。
“你也知道我之所以一直生活在诡计的漩涡中心,全是财富惹的祸,如果为你好,我应该让你远离这样的生活。可你看我,先斩后奏。”他静静地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尤缈然的视线越过顾门清杨的头顶,落在他身后被他凛然挺拔的身躯吸引住的两个女人身上,冲她们莞尔一笑,“你这话说的我好象占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再说,这么大的家业给了别人我怎么能甘心。”
“你真的不怪我?!”顾门清杨的喉咙深处划过一声哽咽,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我只是为你担心!”尤缈然依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自嘲地笑笑,“我对于你是个什么存在,你比我更清楚,我把你身边的人都怀疑遍了,顾家人,杨流,纪思白,况晴,薛白,我父母,甚至我堂兄……可有一个人最值得怀疑,你不会没想过,那就是我!”
顾门清杨试图阻止,话到嘴边,却放弃了。
“我是杨流,或者是杨流背后的人为你选中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先选中了我,继而选中的我的父母,还是选中了我的父母,继而选中了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选中了我,是因为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心?!即使了解你如杨流,也未必会有这么大的把握,因为人的心是最难琢磨的,往往自己都无法把握,更何况一个外人,当然啦,除非他把我当做一个蛊种在了你的脑子里,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尤缈然趴上顾门清杨的肩头,仰脸看着他,没有以前的娇憨,多了些沉甸甸的压迫感。
“有可能,”顾门清杨索性扬扬下颚,“继续。”
“然后……所以他们当初的着眼点并不在我是不是能讨你的欢心,而是我肯定能走到你身边,能够在什么地方帮到他们。”尤缈然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门清杨。
“我一直在想,我能来,你能让我来,都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你这人既然看出我的别有用心,自然不会把我随意放走,带在身边是你的一贯作风;而依着我的脾气和秉性,对你这么有趣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我们两好凑一好就凑到一起了。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我对他们的价值是什么。”
顾门清杨的神色彻底淡下来。
“现在我明白了,我最大的价值就是谋夺你所有的家产,而你干脆把你的所以拱手让过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尤缈然后退一步,眼神虚着,“试探我?!牵制我?!还是什么其它的策略?!”
“我只是相信你。”顾门清杨一把抓住她背在身后,开始躲闪他的手臂,“你说的没错,你想的我都想过,甚至比你想的还要多,可是那又怎么样,从无奇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被人推着往前走的,这一路走来,我明白无论你背后的人有什么能耐,他们却左右不了你的心,而我要做的不是怀疑不是和你生分,而是要抓住这个利用你的人。”
“可是我……自己也……”尤缈然不由地神色黯淡。
“所以我需要我,正如你需要我一样。”顾门清杨揽住尤缈然的头靠近自己的下颚,“别怕,有我,有你的心在这,我不会让他们任意妄为的。”
“你就不怕那恰恰是他们的圈套。”
“不怕。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就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心有时候不一定靠得住。”
“不,心一定是靠的住的。”顾门清杨下颚惩罚性地在她额头蹭了两下。
“好。”尤缈然扭过头闭了下眼睛,再转过来,眉头又蹙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加那两条?”她故作气哼哼的。其实她心里明白,他只是想把这份合同的严肃性沉重性柔和一下,可法律就像一把剔骨刀,一旦形成文字,却句句诛心,把亲情伪装都剔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
“你现在可是我的打工仔。”尤缈然拍拍顾门清杨的肩头,“在老板面前,你得做出点样子来,今天年底封一个大红包。“
“怎么做?听尤小姐的示下。“顾门清杨弯下腰,把脸凑到尤缈然跟前,抵着她的额头,亲呢地舔舔她的鼻子。
“转过去。”尤缈然绕到顾门清杨身后,一跃爬到他的背上,“一直把我背到机场。”
顾门清杨小跑着冲下地铁站,两旁的扶梯连着人影嗖嗖地从眼前掠过,顾门清杨像一只敏捷的狸猫背着她毫不犹豫地直往下跳。
尤缈然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又有一种由衷的喜悦随着那跳跃而涌动。
“怕不怕!”顾门清杨问。
“不怕!”她仰起头,冲着诧异的人群嫣然一笑。
办好手续,两人站在显眼处等其它人。
尤缈然问,“需要我做什么么?”
“还是那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顾门清杨笔直地站着,真像面对老板一样毕恭毕敬。
尤缈然一拳捶到他的腰上,又狠狠地揉了一把。“我现在大略明白你的态度,”她收起玩虐的表情,望着机场高处空阔的穹宇下交织在一起的光影,“围在你身边的都像冬眠的蛇,我是那搅动的大棒。”
“这么说是我的急先锋。”
“那,我要是真的想嫁别人呢?”尤缈然突然问。虽然开着玩笑,说出来却像被针扎了一下,两人都瑟缩地后退半步。
“不是得我同意么?”顾门清杨干干地笑。
“你会同意么?”尤缈然和顾门清杨面对面站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无悲无喜,深邃无底,有时候她真有些看不透他,就像此刻。
“只要你觉得好,只要……”顾门清杨艰难地措辞。
“那你就等着第四条附加条款吧。”尤缈然冷冷地打断他,突然疯了一般往前冲,不管不顾。
顾门清杨一伸手把她抓住揉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死死地拴住她。“我只是怕那些成为你的负担和羁绊,钱财有时候并不是好东西,就像我,它是我一生的桎梏,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最终摆脱它,母亲,大哥,包括顾家人,甚至是况晴都没逃脱它的魔咒。”
“如果真是魔咒倒简单了,”尤缈然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喊句妈咪妈咪吽就行了。”
“说的也是。”顾门清杨面颊松快了些,想笑,却没笑出来。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若真没了那些桎梏,就只剩下庙宇可以容身了。”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哪个人身上没有枷锁,就连枯叶都要承受下坠的桎梏,痛痛快快的,那是羽毛,没有丝毫分量,可以随风上天。”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铿锵有力。
两人静立着,机场特有的静谧犹如密闭的丝绸裹住了他们的视线和听觉,时空倒转,人潮涌动,光阴流水般浮潦而过。
尤缈然的眼神忽而软和下来,“你还有我,桎梏怕什么。”
占卦算命,指点迷津,有缘者分文不取,无缘者莫要上前。命不由人天注定,姻缘也需看缘分。一位穿着潮流,妆容艳乍,神态鬼魅的女人往他们跟前凑过来,嘴里念念叨叨。
尤缈然猛然醒过味来,不好意思地推开顾门清杨。
“人生四苦,先生已经占了两苦,让我来为先生算算后半生。”女人腥红的嘴唇边长了一颗红痣,痣边围了一圈微黄的绒毛,眼睛被沉重的眼影衬托得像一只狡诈的波斯猫。
顾门清杨周身一凉,放在尤缈然腰间的手猛地一收,眼里已透出逼人的寒气。
女人直视着顾门清杨,眼睛一眨不眨。“先生不愿意让我看呀,我在这个机场做生意有二十多年,阅人无数,见过的我就不会忘记,想必先生也不会忘记。”
“噢?!”女人虽然妆容惊悚,头上却围着俏皮的波斯头巾,自有一番风情。“嬷嬷见过他么。”尤缈然好奇,香港是顾门清杨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个算命的见过他也不算奇怪。
“你问问先生。”女人越发矫揉造作地摆弄姿态。
“那就算算吧。”顾门清杨淡然道。
“先生幼年丧母,父不慈爱兄不友恭,唯有妻运旺盛,恩爱绵长。”女人狡黠地眨眨眼。
“你曾说过一次。”顾门清杨冷笑一声。
“对于先生,什么时候都是这话,你别不信,那就是你的命。”女人凑上前附耳道,“上次你一甩袖子一走了之,你没听见那个女人的命运。”
她托起尤缈然的手,啧啧称道。好命,“命含福运,生而富贵,得遇良人,夫妻恩爱,绵绵无休。”
“真的么。”尤缈然万分兴奋,“那你算算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好。”
“一个月后。”
两人一愣。这话听着不靠谱,却是吉言,说明一切顺利,一个月正是顾门清杨的预测。
顾门清杨取出皮夹里所有的现金。“嬷嬷,我谢你的吉言,你只需告诉我,我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哎呦。”女人跳起来够顾门清杨手里的钱,“你这人好不懂这一行的规矩噎,情侣们在一起图个欢喜,求个好兆头。上次可是那个女人趁着上洗手间单独找到我的,她自己说昨晚喝醉了酒,在酒吧趴了一个晚上,可她什么也不记得,问我是什么兆头,我当然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一阵,可她没完没了,跪着求我给她指点迷津……这还不够,隔天又来烦我……”
顾门清杨的手一低,钱被女人抓在手里,她抖了抖,“虽然这样,我说的话你也别不信,我好歹在这里有二十年了,有些老主顾来一次找我一次。对了,你再给点,我就告诉你那个女人的命数。”
尤缈然掏出自己的钱包,都给了她。
“嗯。”她满意地搁进口袋,摇头晃脑,“那个女人面颊消瘦,印堂黯淡,神情局促,这种人命中带煞,伤不了别人,伤的就是自己,上次我原本想稀里糊涂说几句吉利话讨个彩头就罢了,可看你头一昂就走,又看她一脸懊恼灰败,我就说了实话,我说你们命中相克,在一起纠葛恐生祸事,最好分开。”她嘻嘻一笑,“看样子她听了我的劝,看先生现在满面红光,喜不自禁,想必她也得到了圆满。”
“你算的不错。”顾门清杨冷冷道,“可你算不出她的圆满到底是什么。”
女人眼睛猛眨几下,粗黑的皮肤在厚重的脂粉下绽开笑颜,“不管怎样,她圆满了,对不对,这就是她的命数。”
顾门清杨浑身发冷,脸色铁青,“对,她得到了圆满,”又长吸一口气,“所以我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命格说,也许我还得再挣扎下去。”
吴冕正站在远处,尤缈然意向不明地瞟了他一眼。
“那就对了。”女人眼里先是诧异,随便又咧开腥红的大嘴,“以后来香港还可以找我,我没电话,但只要你想见我,必定会见到我。”
“清杨?!”不知什么时候,尤缈然已经开始这样称呼他了。他下颌绷得笔直,微微仰着,在脖颈处留下一抹青黛色的阴影。
顾门清杨长吸一口气,航站楼穹顶阔达,灯光璀璨,仿佛浩渺苍穹。
“那是去年过年,大哥大嫂包了条游轮让我到香港过年,平时我在外过夜都相当谨慎,可那是在游轮,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安排,我想不如就让况晴跟着可能反倒安全。就在这个航站楼,那个女人当着况晴的面对我说,你的妻运旺盛,恩爱绵长。”他嗤地笑出了声,眼神清澈,却浮着无尽的惆怅。
“那时候我们又在一起住了快两年,我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更找不到破解的方法,我的耐心也快消磨殆尽,随时随地都恨不能立刻与况晴撕破脸皮,让该来的尽管来吧,不想再计较后果。”他苦笑道,“那一年真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年,看不到出路,更看不到未来,”他眼望远处,深邃的目光被收纳在眼眶深处,看不到丁点波光,“那是大年初二,机场并没有几个人……那女人像魔鬼派来的使者,廖廖几语又给我重重的一拳。我当时想,如果那就是我的人生,我宁可一拳砸碎它。就在那天晚上,站在栾明机场看着满天的星斗,我下了最后的决心,我不能徐徐图之,我等不起,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倾家荡产,做最后的一博。”说完他停了下来,嗤地一声,“那个女人还真是个巫婆,也许她后来对况晴说的话对她触动也很大,就是那个年后,她也开始行动了。”
“是不是进屋马上脱裤子也是你的计策之一。”尤缈然绕到顾门清杨前面,挽住他的脖子轻轻往下一拉,他的眼睛正落在她奚落的眼里,“也是个有效的办法。”
“噗嗤。”顾门清杨笑出了声,“这个习惯是高中时留下的,当时不好意思把她赶走,就想到这么拙劣的办法,想着她看到我的邋遢,也许就落荒而逃,可她根本不接招。”他自嘲道,“我倒落下了这毛病。”
“现在好多了,”尤缈然嘲讽地斜望着他,“至少知道提着裤子往里走了。”
顾门清杨脸颊飞上一抹可疑的红,忽而又退得干干净净,显出青灰的白。
尤缈然心生怜惜,顾门清杨还没有完全从况晴的阴影里走出。
“她死了,这个世界再没有她的影子,”尤缈然轻描淡写,“你就是脱光了,她也看不见。”
顾门清杨讪讪地过来握住尤缈然的手,“说得是。”
“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选择无奇,那里和栾明南辕北辙,和你的业务也没什么瓜葛,我们……根本……难道是受了什么人的指引,又或者中了别人的奸计。”尤缈然贴到他的胸前,听着他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总感觉不那么简单。”父母从那之后的异样本就说明这事不简单,这细枝末节看着不起眼,也许就是一切问题的核心。
“我仔细想过,离开栾明却外地蛰伏三个月是一早定下的计划,可是去哪个城市我一直没定,甚至临上飞机前也一直没去想。”他眼里是凝固的沉思。“为什么会去无奇?又为什么住到了你的对门……无奇是不是有一种花叫金铃铛?“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吸引了很多来往行人的目光,顾门清杨背过身。
“对。”尤缈然一怔,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曾经有客户给我带过一盆,我很喜欢,他说这是无奇的名花,到了五六月满大街都挂满了金铃铛,很有趣。那花没养活,花匠说这花认生。我先从栾明去了北京,在北京机场酒店买机票时,原打算去珠海或者海南之类的地方,可那天那么巧,电脑首页上有一幅广告,画着个大大的铃铛,我突然想起了无奇,毫不犹豫地买了去无奇的机票。”他摇摇头,眼睛晶晶亮,”那是我第一次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看到金铃铛了么?”尤缈然谨慎地问。
“没看到,我还特意问了问,很多人听都没听过,我想也许是那个客户胡诌的话,我却当了真。”他顿了顿,又笑,“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尤缈然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两下,没说话,心头却止不住狂跳,额头沁出一层
尚可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叫铃铛阁,小区所在的街道叫金铃南路,所在的区叫铃秀区,他是循着铃铛的声音找到她的。
不用想,尤缈然也能猜出当时顾门清杨的精神状况,他用一亿三千万元的代价寻找到了真相,引诱他丧失自我的竟然是铃铛声,他排斥它,却同时又被它吸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