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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一天上班

2018-09-16发布 3977字

冷瞬走的前一天晚上,和赵磊去程逍欢家道别。程逍欢买了两袋五香花生米、两根香肠、六啤酒,三个人喝到了深夜。临离时的酒往往带着沉重,最为重深的是程逍欢,不仅仅因为与最好的朋友分别,而是分别后无形间加重在内心里的寂寥……

毕业已经两个月了,却还没找到职业。冷瞬和赵磊还是学生,而他已经走向社会了,怎能再靠父母养活呢?

冷瞬提议,让赵磊再喝一首《当》。随着赵磊唱到高潮,三人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三个人对于这首歌都有不同的感悟。冷瞬最终一口干了半瓶啤酒,信誓旦旦地说:“我给自己一个期限,三十岁,我冷瞬必须牛B!”

赵磊没有接茬,但眼神飘远了,似乎看到三十岁以后,自己站在盛况空前、座无虚席的舞台上,开个人演唱会一样。

程逍欢的目光先是和冷瞬、赵磊一样飘远,跟着暗淡下来,而后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剩下几粒的花生米,和四五片香肠,以及每人喝完三瓶啤酒,就没钱再买的空瓶子,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

冷瞬走后的第二天,程逍欢就决定跟母亲学习卖肉。当天刚好是星期六,父亲也到市场帮忙,在市场碰到一个的同事。

“张厂长,您好!”父亲对那个四十多岁的张厂长很热情,笑脸相迎。

“诶,程调,您好!您好!”张厂长也同样格外客气,亲切地与父亲握了握手。(程调:是单位职务尊称。程逍欢的父亲是本市一家国有钢铁厂的科室科员,那个科室叫总调度室,他父亲的职务是总调度,负责协调全厂生产工作。)

“这位是烧结二厂的张副厂长,你得叫张哥。”父亲急于把这位张副厂长介绍给母亲,表示对此人的重视。

“张哥。”母亲微笑着应了一声。

“这是弟妹吧?在这卖肉呢?以前也不知道。”

“你得叫张大爷。”父亲又给程逍欢介绍。

“张大爷。”程逍欢打了个招呼。

“你儿子啊?在哪上学呢?”张副厂长问。

“在职业学校刚毕业,没啥干的,就让他先跟他妈学学卖肉。”

“你这个扯呢吗?这不把孩子耽误了吗?明天上我那去吧!我给按排一个轻巧活。让他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转正,不是更好吗?”

或许人都是希望被人尊敬的,张厂长在父亲的客气下,由衷地想卖个人情。

“那太感谢张厂长了。”父亲喜出望外地说。

“这样吧!星期一上午,我先按排一下,下午你让你儿子,带上身份证和二百块钱押金,到我办公室找我。”

“行,让张厂长多费心了。”

“让他到‘平台’岗位行吗?看传送带,不太累。”

“那太好了,改天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感谢啥呀?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行了,你两口子忙吧!我先走了。”

张副厂长走后,父亲告诉程逍欢,他是烧结厂第二分厂的副厂长。因为儿子马上就要到自己的单位工作了,又给程逍欢讲了讲X钢(工厂简称。)的具体情况。程逍欢由此了解到,整个钢铁厂共有五千多人,占地面积为七十多万平方米,是全市最大的工厂;厂内分灰石厂、烧结、炼铁、炼钢、轧钢、储运、机械加工等多个分厂和部门;其中大部分分厂和部门,都是国有企业正式职工,只有烧结第二分厂和卸车队,是由不在编制的临时工和劳改犯组成的。

星期二下午,张副厂长领着程逍欢到烧烧结第二分厂的财会室,交了押金报了名。然后来到一个门上写着“四工段”的休息室,告诉他晚上上零点班,回家好好睡一觉,晚上十一点多,换一套干活用的旧衣服,来这间休息室报到。

晚饭后,程逍欢很兴奋,一直睡不着觉,找了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决定从今天开始重新日记。这是他自从与姜婉莹分手后,第一次记日。他觉得与姜婉莹分手以后的那些时光,除了看书,其它的事情都是在浪费时间,最多只是积累一些不知如何下笔的小说素材而己。可是这一次,是他踏向社会大门的第一步,他就要在几个小时之后,以成年人的身份挣钱了,从此以后,不需要再靠父母养活自己了。

晚上十一点,程逍欢穿着父亲的旧工作服,戴着母亲做家属工时用过的风帽,走进那间休息室。六十平方米的休息室里挤满四十多人,每个人换完的工作服都满是灰尘,看不出来工作服原本的颜色。各各戴着破旧的半皮手套,拄着一把大号的板锹。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坐在靠窗户的办公桌前,正专注地拿着计算器数账,然后在一个本子上填写一些数据。此人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而且很有气质。

程逍欢走他面前说:“您是王段长吧?”

王段长抬起了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程逍欢。

“张厂长让我来找您。”

“哦,你叫程逍欢吧?”

“是的。”

“马军,你过来一下。”王段长对靠着工具箱站着的一个人说。

那人带着怪笑走到程逍欢身边,两人便相互对视了一下。这个马军与程逍欢的年领相仿,身高和体重也差不多。刀削头、三角眼,长得不算英俊,但眼睛很有神,配上他脸上始终挂着的怪笑,给人一种很机灵的印象。这种怪笑和眼神,很像程逍欢学生时代接触过的那些小混混,至少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老实人。

“给你找了个新搭档,一会儿,你领他到二楼平台上,告诉怎么干。”

“知道了。”

马军虽然不像老实人,但在这位王段长面前,话并不多。

“门口靠墙,下数第三个,有个工具箱是空的,你就用那个吧!”

程逍欢转过头,看了一眼工具箱的具体位置。整个一面墙被四个一人高的绿色大铁柜子掩盖,铁柜上有三排像药店的药匣子一样的工具箱。

王段长又从身后的铁质的衣柜中,拿出三副半皮手套和一块肥皂,递给程逍欢说:“这是你的劳保,一个月三副手套,一块肥皂。”

“嗯。”

“一会儿点完名,你就跟马军走吧!”

王段长点完了名,马军兴高采烈地等着程逍欢把另外两副手套和肥皂放到工具箱里说:“没带更换的衣服和澡具啊?”

“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啥都不懂,也没人告诉我需要带啥。”程逍欢表示友好地笑着说。

“明天你得带一套澡具,还有平时穿的衣服。再带个丝袋子,下班得把工作服装进丝袋子里,不然老埋汰了,(埋汰:脏)全是灰,天天下班都得洗澡。”马军热情地说。

“哦。”

当程逍欢跟随马军走出寝室楼,马军再次眉开眼笑地说:“我都单岗快一个月了。自己一个人,在平台上一坐就是一个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

“我刚从学校毕业,第一次参加工作,啥都不懂,以后都得靠你照顾了。”

程逍欢客气地说,心里明白,这个人是自己走向社会的第一个朋友。无论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必须尽量讨好他,尽快建立起友谊,让他成为自己熟悉这个陌生环境的眼睛。

“那是肯定的呀!我初中毕业在这工作了,算是烧二(烧结第二分厂的简称。)的老人了。以后,有啥不明白的事情,尽管问我。”

“那我得管你叫军哥吧?”

程逍欢没有直接称呼马军为“军哥”,虽然有讨好马军的潜意识,但看他的面容,觉得他的年龄不会超过自己,心里不想管一个比他年龄小的人叫哥,那样就有点像电视剧里的“马屁精”了。

“你今天多大啊?”

“十九了。”

“我也十九岁,都是同龄人,咱俩还是直接称呼名子吧!你叫我马军,我叫你逍欢吧!”

“嗯,行。锹给我扛吧!”

程逍欢说着便要去把马军肩上的锹接了过来,同时也想把这个“称呼”的问题岔开。他知道马军肯定比他年龄至少小一岁,只是不愿意管他叫哥,故意这么说的。

马军把手里的锹递给程逍欢,笑了笑说:“明天我再给你要一把。”

“新人不发锹吗?”

“咱前屋的活轻巧,都不给发锹,只能管后屋的人,要用坏的破锹。”

“咱这里还分前屋、后屋啊?”

“嗯,前屋是看机器的,家里门子不硬、不送礼肯定进不来。后屋是上料的,谁想去都能去,但活挺累,一个班没有闲着的时候,也就比咱多挣一百多块钱。”

“噢。”

程逍欢应了一声,注意力马上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寝室楼后面就是厂区,厂区中间有一条十米宽,至西向东走向的过道。在夜色下,程逍欢看到过道北侧是一座挨着一座,像坟丘一样的黑色“土包”,但是比坟丘大得多,大概有一人多高,占地面积直径在三米左右。每个“土包”上都有上百个拳头大小的红火色窟窿,窟窿里喷射着像火山爆发一样的火焰。火苗将近一尺多长,喷出的火焰是红色和蓝色混合在一起的火光。从喷射火焰的窟窿里,能看到类似于岩浆的熔液漫漫涌出来。没有窟窿的地方,散发着大量水蒸气,笼罩在“土包”周围。透过水蒸气,遥看这二十多个连成一片的“小火山”,甚是壮观,恍若走进了一个奇幻世界。

随着脚步渐近,可以看每个“土包”旁边都有一个人影,正挥舞着大号板锹,往“土包”上抛撒黑色的小泥球。他们的衣着虽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样式很统一,胸前、后背都有一排醒目的白色的竖道。尤其是脑袋更统一,全都剃着光头。(那时的临时工都不给发安全帽。)

有五六台类似于的小型叉车大小的翻斗车,正穿行在“土包”周围。翻斗车没有封闭的驾驶室,驾驶员是露天作业。车斗在驾驶员的正前面,里面装满了玻璃球大小的黑色小泥球,车斗的口径是边长为一米的正方形,从侧面看,是一米高的等腰梯形,大概能装下半吨沙子。(沙子远没有铁矿粉重。)

翻斗车交替着停在这些“土包”周门围,驾驶员推动了一下方向盘一侧的推杆,前面的车斗便翻了一个身,将车斗里的小泥球倒扣在地上。挥锹的人便放下手中的锹,抬举车斗的前檐,把斗车猛地向上一举,车斗便被掀回到原位,继续将扣在地上的泥球,抛撒在“土包”上。

“这里叫‘培烧’,是劳改犯干的活。”马军像个导游一样介绍说。

“噢。”程逍欢应了一声问:“这些‘土包’下面是个炉子吧?”

马军像听到一个话笑一样,笑了几声说:“没有炉子,下面只有一个像桌面那么大的炉箅子。他们往上培的球团里就参着焦粉,球团靠里的焦粉燃烧。最开始的时候,在炉箅子下面放一捆稻草点着,然后把球团一层一层地往炉箅子上面培,球团自己就着了。”(炉箅子:查百度。)

“球团就是那些黑色的小泥球吧?”

“对,咱们前屋就是负责生产这些球团。”

“这么大一堆,都是一个人培的吗?”

“是啊!培烧都是一个人一个堆。”

“这得培多少吨啊?”

“算呗!一个翻斗车正好是一吨,一个班大概要培三十多车吧!”

“这活得老累挺了吧?”

“呵呵,这算劳改犯干的最轻巧的活了,是为了照顾那些老弱病残的,一般的劳改犯还干不上呢!你看那帮扒炉的……”

马军说着将手指指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