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思白也拉着顾门清风追着他们跑了出来,外面空寂无人,鸣咽鸣咽的风浮在地面在他们的脚踝处打旋。
两兄弟怅惘地回过头看看柔亮妩媚如同宫殿般的梅庐景色,半天没有说话。
“真的要这样么?!”顾门清杨怅然问。
“你有选择么?”顾门清杨拉开车门,把尤缈然塞进去,“这是迟早的结果,大哥难道今天才看清现实。”
“我第一次走进梅庐时以为自己终于回到了顾家,第一次带上你回来时,很骄傲,顾家人终于团圆了。”顾门清杨声音哀恸,“难道你从来没想过?”
“想过什么?团圆?!”顾门清杨嘲讽道,“想过又怎样,没想过又怎样,永远改变不了事实。”
“什么事实?!”顾门清风颓然倚靠在车门上。
顾门清杨向纪思白招招手,“外面风大,扶大哥上车吧。”
顾门清风纹丝不动地抑钳制着纪思白。
“有些事,还是别说出口,说出来,就再无回旋的余地,大哥你别逼我。”
两辆车轰鸣着一前一后顺着山道疾驰而去。
蜿蜒的车道上,车灯的视线区间有限,梅庐瞬间就被抛进了夜色里。
尤缈然侧眸看看顾门清杨,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他们什么意思?!”尤缈然脱口而出,“况晴为什么突然发难,阿姨和黎明也很奇怪,不应该呀。“
顾门清杨石头一般的面孔动了动,哼了一声,听上去还带着嗤笑之声,“黎明在美国的公司出了点事,顾氏的资金都可能要去填窟窿,不拉个垫背的怎么甘心。”顿住,却没吭声。
“不是说那两笔钱并没有查到去向么?你这么肯定?”
“对,还没有最后落实,这也是我一直不得而解的原因,但黎明的公司的确因为涉嫌洗黑钱,据说还遭了黑吃黑的道。”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急需大笔的钱。”尤缈然点头,“似乎说得过去,那,那边报警了么?“
“涉及黑社会的事情只能私下解决,黎明既然入了这一行,肯定知道规矩。”看着车灯披荆斩棘地向前,尤缈然重重地长舒几口气。
“什么时候的事?!”不等顾门清杨回答,她嘻笑着,“不用猜,一定是况晴结婚的前一两个月。”
顾门清杨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对,所以我要感谢况晴,现在再加上黎明。”
“你放下了么?!她突然问。
“放下什么……”他苦笑一声,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叹息一声,“你不明白的,小傻瓜。”
尤缈然一时无语,她侧过头,贴在车窗上,清凌的夜色在飞速流转的速度里变成了一幅生动的图画。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们正被推着走上一个巨大的转盘,身不由已地跟着一起往前。
“一切有我。”顾门清杨的右手伸过来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离开。
“嗯。”尤缈然没有回头。“你父亲为什么要打九重天的主意。”她想质问,尾音却重重地落下来,“一定不简单。”
“应该也不难猜,总之是想把我们捆在一起应对这场危机。”顾门清杨呵呵两声。
“我倒没那么乐观。”
“说说看。“
“还是那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事看着就不简单。”
“我是蝉么?”顾门清杨突然笑起来。
“至少现在我还没发现你是最后那只黄雀的迹象。”尤缈然也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沉重,语气放松了些,“因为咱们都没甄破那最后的目的,看到的总是被推到眼前的局面,比如司北,比如黎明和况晴的婚姻,比如况晴明目张胆的示威,比如今天梅庐的相逼,都好像是为了利用你通过你迅速敛财,用以解决黎明在美国的危局,这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吗,如果是,你只需全力应对况晴就行,如果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总觉得他们是在拿黎明这件事诱导你,这很可怕,因为它涉及黑社会。”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带着嗡嗡的回响,尤缈然耳朵鸣叫不已。
“缈然,”顾门清杨轻声喊,“你说如果我斗不过况晴之流会是什么下场。”
尤缈然一凛,犹如一道闪电霹雳一般贯穿她的身体,过了半晌,她摇摇头。
“九重天项目事关栾明的大局,也关系着杨风的未来,我的布局不可谓不精心不周密,而围绕在况晴身边的资金目前看最少已达五个亿,五个亿是什么概念,如果它们一同入市,几乎可以颠覆左右一支股票走向,所以在这个项目上我如果中了况晴的算计栽了跟头,对于杨风对于我就是万劫不复,一旦到了那一天,我会怎么样呢?!”他突然停下,眼起眼睛。已经进入城区,灯光一团团打在他的脸上,他肃然的脸上闪着熠熠的光芒,“我会怎么样呢?!”他问自己,“我必然会铤而走险做最后的搏杀,最后这一招就是他们为我准备的坟墓。”说完,他哈哈大笑。
尤缈然的心越来越冷,贴在玻璃窗上的脸颊木得失去了知觉,窗外悄然闪过的景象让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顾门清杨的笑声愈发肆意,“缈然,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兴致勃勃的声音里带着挑衅。
尤缈然回过头,恰好顾门清杨也扭过脸望着她,眉头一皱,“怎么了?!”
尤缈然一愣,才发觉脸颊湿漉漉得,她忙抹了一把,“有什么呀?!”
顾门清杨收起笑声,沉默片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绝杀况晴,让他们的计划胎死腹中。”尤缈然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是一愣,对上顾门清杨笑眯眯的一瞥。
“正是,所以不管事情多么复杂,我要应对的独此一件而已。”
尤缈然的脸腾地烧起来,为自己适才的失态和不争气的眼泪,虽然一团乱麻,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你又何必非得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她又扭开脸,“找个一般的项目让他们占点便宜也未尝不可,前两个失手的项目我看也没撼动杨风什么。”
“既没斩草又没除根,我不是要永远在别人的淫威之下讨生活,不行,这次就来个终结,一劳永逸。”顾门清杨的声音变得淡漠冰冷。
“你炮制这个九重天不只是针对况晴,恐怕主要对付的是最后的那个阴谋吧,因为只有九重天出现失误才能逼你入蛊,其它项目分量不够。”尤缈然的脑子转得很快,“有人主动递上这个项目,顾门,我父母……”她捂住嘴,也捂住了最后那句话,“他们连接着那最后的阴谋。”而她是那些人施给顾门清杨的一个美人计。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只不住抱住双臂打起哆嗦。
顾门清杨把空调温度又提高了几度。“我只要绝杀了况晴,也许一切会归于平静,也许一切会浮出水面,现在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就行,不管你是黑还是白,在我心里你是青色的,碧透的青,记住什么也没变,还是那话,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尤缈然慢慢松开手臂,依然止不住哆嗦,涩涩地说,“也许我的行为会让你功亏一篑。”
“如果真是那样,”他抓住她的手,“一定是命运的安排,我也死了心,彻底仰仗尤大侠,让你养活我怎么样。”
“你要有这样的底牌倒是不错,”尤缈然怔了一会儿,“对况晴你有几分把握。”她问。
“你希望我有几成?!”
“当然最少六七分,才能往八九分上努力。”尤缈然斟酌着。
“我有十成把握。”
尤缈然倏地探出头盯着顾门清杨的眼睛,摇摇头,仿佛那话是一句车外传来的呓语。
“我有十成的把握。”顾门清杨顺手搂过她,“不相信?!”
尤缈然挣扎着想坐直,却被顾门清杨的右臂紧紧地禁锢着动弹不得。
“所以,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让你担心了,在梅庐我的确有些失态,我只是……算了,困了吧,一会儿我父亲就会追过来,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兄弟和好,顾家一致对外,一时半会儿没法睡,低手挺挺。”顾门清杨岔开话题。
两辆车前后脚进了越秀涧,直接开到楼前的临时停车位停下,四人默默无言地上了楼,尤缈然忙着烧水泡茶,纪思白跟在她后面帮忙。
“吓到你了吧。”纪思白问。
尤缈然把头探进壁橱深处找母亲带来的新茶,心思却未从震惊中完全醒过来,翻来翻去也找不到。
纪思白神情警觉地在厨房四处巡睃,大理石台子上有烟灰缸,里面还残留着两枚昨晚的烟蒂,桌上放着一本折着书页的书,一盆多肉盆景随手放在书旁,除了睡觉,厨房已经是他们主要的活动场所。
“我理解的,还未嫁进来,就瞧见婆家不地道,是谁也受不了。”纪思白拿起烟灰缸,“清杨不吸烟的,谁在这里有这个特权。”
尤缈然随便拿了一包,关上柜门,接过烟灰缸倒进垃圾桶,“可能是朋友吧,我睡得都很早。”她怔怔地站在烧水壶前,“况晴竟然威胁顾门。”她喃喃道,“真是没想到。”
“女人向来恩怨分明,不是爱就是恨,没有中间地带,她这是恨上清杨了。”纪思白乜她一眼。
“恨?!没这个必要。”尤缈然泡好茶,放到托盘里,“恨,就是后悔当初的选择,可是人生没有后悔药。”
“后悔?!人哪有不后悔的,有时候人的选择很难说,过着过着十年就过去了,感觉一辈子都栽进去了。”纪思白有些失神,脸上流露出真实的懊恼,像一抹光一呼儿就照亮了她漂亮得有些平庸的脸。纪思白瞬间就清醒过来,心虚地拍拍两颊,“你瞧我,也犯起多愁善感的毛病了。”
“爱或者不爱,后悔或者不后悔,冷暖自知。”尤缈然端起托盘。
“你不懂,”纪思白跟在她身后,突然说,“你一直生活得像个公主,什么也不缺乏,亲情金钱,可是有些人却不是这样,生来就一穷二白。在一个有钱的前途无量的年轻男人面前,爱情可能并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尤缈然扭过身体。
“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况晴可以不要爱情和清杨捆在一起,可清杨又是为什么,如果他不喜欢况晴,他为什么委曲自己。”纪思白乜乜尤缈然。
“你是说他们在一起双方都有目的。”尤缈然茫然道。
“爱情在贫穷面前是一个奢侈的字眼,同样,爱情在任何事情面前都经不起推敲,任何事。”纪思白打趣地拍她一下,“别把爱情想得那么崇高,这是未婚女子的通病。”
四人围坐在沙发上,尤缈然把茶递到他们手上。
“今天他们那么有底气……”顾门清风捧着茶杯缩起双肩,浑身忐忑,“为什么?!”
“是不是他们拿住了你的把柄。”纪思白盯着顾门清杨。“你看黎明,简直要吃人。”
“他们哪里是顾门的对手,你们多虑了。”尤缈然呵呵两声,心里没来由地又紧张起来。
“我了解爸,他若没有把握不会贸然行事。”顾门清风仰靠在沙发上,愁眉苦脸。
“既没杀人越货,又没违法乱纪,他们能怎样?!”顾门清杨沉默不语,尤缈然心头却似燃起了一炭火,噼里啪啦,炸得直跳脚,她皱着眉头不悦道。
“缈然,生意场上怕不是那么简单。”纪思白搂住的肩膀,“斗智斗勇,还要斗心机手段。”
“我不信父亲会给亲生儿子用手段,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真是没有天理了。”尤缈然如哽在咽,再说不出话来。无论顾门清杨怎么让她放心,但那是大局,细节上她即使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诺,他的父亲兄弟抓住了他的命脉,并以此相要挟。
“也许他们抓住了我的短处。”顾门清杨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哂笑,“我就把这短处晾给他们,让他们试试。”
“可是……”顾门清风压抑着慌乱。
“外公留下的遗言你还记得吧,门家的生意绝不和顾家的生意掺和在一起,这是他唯一的遗言,他没说让我们把家业发扬光大,这是他唯一的遗言。”他手扶额头,看着地面,“你告诉我的,当年我两岁,你五岁,母亲病危,在床上等着断气,床边只有外公领着我们陪在她身边。”
“是呀,”顾门清风无限怅惘,“那是冬天,医院的冬天很冷,外公把你和我放在陪床的被窝里,白天我们在床上悄悄地玩,不敢说话;晚上我们就睡在那床上。一个星期妈妈始终不走,我们也不肯离开,外公撑不住也倒下了。”顾门清风的眼里慢慢蓄满泪水。“妈妈不忍再叫外公,醒来就轻轻摇动手上的小铃铛,我们就会爬过去。晚上我睡得死,有时候听不见妈妈的铃铛声,只有你,那么小,每次都能听见,有时候闭着眼睛就缩下床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爬进妈妈的被窝。”顾门清风眼泪婆娑泣不成声,“妈妈走的时候是晚上,你就在她怀里,外公说也不知你是怎么爬上床的,那时候你才两岁,还不及床高,想来是妈妈用最后的力气把你拽了上去。”
尤缈然的耳边一直灌着风,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伤痛,却深深地被刺伤了,不知所措在僵坐在那里。
“其实那时候我们早已与顾家恩断义绝,你我奢望的到头来还是奢望。”顾门清杨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悲伤,淡然从容,还带着一丝没有烟火气的寒气。“哥,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财产保护好,至于我的,我就要拿来搏一搏。”
“搏?!和谁搏?!和父亲?!”顾门清风抓住顾门清杨的胳膊,“不划算,大不了不答应就行,你何必……“他犹疑地。
“现在不答应就行么?!”顾门清杨拍拍顾门清风的手背,顾门清风陡地松开,手僵在半空中,“大哥不会现在还以为我能回避什么吧?!”哂笑着仰靠在沙发上。
“是呀,大哥,”尤缈然看着各自沉默半晌没有说话的两兄弟,“前两次杨风的信息失窃虽然没有完全的理由证明和况晴有关,但她和黎明的婚姻另有目的,但凡了解他们的人都看出了蹊跷,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清杨,就是剑指杨风,再加上黎明的公司出了事,这个时候提出拧成一股绳,的确让人不敢漠视。”
“况晴和你的恩怨不要和公司扯在一起。”顾门清风攥着拳,声音近乎沙哑。
“我和她没有什么恩怨。”顾门清杨泠漠地说。
“有恩怨原本没什么,化解了就好,可你看,刚才况晴的态度,俨然威胁。”尤缈然越说越激动,“她有什么权力来说这话。”
“杨风我是不会拿出来冒险的,”顾门清杨拍拍尤缈然的后背,坐起来,“黎明的公司出事了,大哥想必也不是不知内情,父亲想把顾氏拿出来救他,我没什么意见。“
“那怎么行?!”顾门清风一拳砸在茶几上,咬牙切齿,“那由不着他们说了算。”
“叮铃。”门铃应声响起。
“他来了。”顾门清杨说,“去开吧。”
尤缈然跳起来。
顾浩然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轻松洒脱地走进来。
兄弟妯娌四人没站起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爸,我一直想问你,妈快死的那一个星期,你在哪里?”顾门清风嘶哑着嗓子。
顾浩然一愣,“这种陈年往事,还问它做什么。”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一直回避,今天你若不说清楚,今后我们就是路人。”他怒吼一声跳起来,全身的热血仿佛都涌上了头顶,脸膛一片紫涨。纪思白一把抓住他,身体几乎挂在他的身上,才把他强摁住。
尤缈然傻了眼。
“有什么可说的。”顾浩然扬起眉,不以为然,施施然地坐下,“大人的事情,你们晚辈还是别参和的好,对也好,错也好,你妈已经死了,还追究有什么意义,记住,你们姓顾,是我顾浩然的儿子,身上永远流着顾氏家族的血液。”
“姓有这么重要么,如果可以,我可以去掉顾字,这很简单。”冷冷的声音像屋檐下垂挂的冰凌哐当一声就掉了下来,让人一激灵。
“你……”顾浩然指着顾门清杨的鼻子,顿了顿,“你去吧,去了你身上依然流着我顾家一半的血,难道这你也要还我。”
“如果需要,也可以。”顾门清杨笑着觑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你……”顾浩然又抬起手。
纪思白不停地向尤缈然使眼色。
“这些年我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大哥把我带回去,我也没什么意见,仅此而已,你看中的是顾氏一家亲的名声,我可配合你。你如果想下手,也别顾忌父子之情,那原本就没有,只是你要做好准备,你砸多狠,反弹就有多高。”
“你……”顾浩然一脸惊惧诧异,仿佛不知道顾门清杨为什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他风度优雅地弹弹衣角,“我没必要和你争论什么,你还小,这世上的险恶你又见了多少,别以为你现在很成功,失败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顾门清杨静静地抬起头,定定地看了顾浩然一会儿,“后半句我爱听,有道理,事实的确如此,可是那又怎么样,还请指教。”
“你是做投资的,资金链是你的一切,一旦断了,你的世界就全军覆没,如果有家族支撑,就完全是两回事,此消彼长,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个世界孤军奋战,个人英雄主义早就不被推崇。”
“没错。”
“这话以前没对你说过,因为你很顺,做得很好,可现在不同了,你现在高高在上,看着威风八面,可四周全是敌对,不管是看笑话的还是居心叵测的,没有人会伸出援助的手,只有我们顾氏。”那一瞬间,顾浩然的脸上有一种隐约诡异的餍足掠过。
“怎么没有,我们杰彬就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尤缈然急不可奈地站起来,却软着嗓子,“叔叔,我虽然不懂,也知道商场如战场,少不了计谋阴谋阳谋,可盗亦有道,违法的事总不能做。”
“杰彬?!”顾浩然态度和蔼地望向尤缈然,“尤总姚总我虽然没有见过,却知之不少,他们这个时候带着项目出现在清杨身边,缈然以为这是偶然的么,包括你,尤缈然,做为清杨的女朋友,我可以不深究你的身份,可是……”他拖长声调,嘲讽的笑意一下铺满一脸。
纪思白和顾门清杨都注视着尤缈然,审视的目光越来越冷。
尤缈然心头火烧火燎,灼得她喉咙像要咳出血来。
“缈然。”顾门清杨抓住她的手,右臂挡在她胸前,把她置于身后,“那是我的事。”他的视线轻描淡写地掠过顾浩然。
“清杨……”顾门清风轻呼。
“与私,这是我的私人感情问题,于公,这是杨风和杰彬的合作,外人都没有置啄的权力。”顾门清杨摆摆手。
“好好好,”顾浩然啧啧有声,“既然女人的亏你还没吃够,那请继续。”
尤缈然挣脱顾门清杨右臂的禁锢,冷笑着,“这么说您知道他吃过女人的亏,你也知道这个女人现在已经被你纳为三儿媳妇,你就不怕她来颠覆顾氏,还是你心有沟壑,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下。”
“住嘴……”顾浩然厉喝,“别在我面前花言巧语。”
“她一向花言巧语,父亲怎么现在才发现。”顾门清杨拍拍尤其缈然鼓起的脸颊,“我记得您对她一向很有耐心。”
窗外突然飞起一只烟花,砰地一声在空中绽放出一片绚烂的色彩。大家的目光嗖地一下从晒台望出去,眼看着饱满的绚烂一点点散了形,再窸窸窣窣冷却成彩色的珠子从眼前消失,一时都陷入沉默。
“好吧,”顾浩然收回目光,“我不和你在这里打嘴仗,直说吧,你身上有着别人所没有的致使弱点,”顾浩然重重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而我这个当父亲的可以为你弥补。”
“您并不打算告诉我这个致命弱点到底是什么?!”顾门清杨笑眯眯地,“还是你也想留着当成制约我的一把利刃。”
四下无声,众人都沉默不语。
“这是大事,一时半会儿谁能决定,不如……”纪思白委婉地为各位斟了一杯冷茶。“父子之间总是血浓于水,这是谁也越不过去的事情。爸,要不您先回去,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顾门清杨闭着眼,“我真是有些困了。不用商量,我早就回答了,不会再做更改。”
尤缈然抬头看看表,已是十二点半,她的注意力分出一半,正凝神辨析每晚必至的音乐声,可是没有。尤缈然冷笑一声,想必梅庐正在等待着顾浩然的消息。
顾门清风心情沉重,被纪思白推搡着出了门。
送走众人,顾门清杨连连嚷着困极,并速度洗了澡,尤缈然的牛奶还未热好,他已经躺进了被窝里。
尤缈然敲敲门,端着牛奶走进门廊处的临时卧室,书房的部分书籍也搬了进来,不大的桌上有些零乱。
“喝了吧,牛奶有助睡眠。”今晚的心情大起大落,尤缈然有些愣怔,她和顾门清杨间的秘密被外人无情地掀开,她的心先是烧得难受,现在则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裹了厚厚的披肩,依然无法抑制地打着冷颤。以前可以打趣开玩笑,现在她不得承认他们是敌人,至少在知情者的眼里。
她不敢问他那信心满满十成十的应对措施到底是什么,她没有脸,也没有权力。
房间在整幢屋子的正中,比其它房间都暖和,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让此刻这间碎花小屋里充满了难得的安逸。
顾门清杨让出床边的位置,尤缈然坐下。他从桌边拿过一份文件,“昨天南风收购了碳素凝胶项目,这是10%的南风股权。南风,你知道吧,国家专门从事航天材料科研的公司,看中了正泰的未来价值。”顾门清杨的困意来得很快,眼睛被揉了几下,红得像只小白兔。
“是笔好买卖,看样子我的眼光不错。你这怎么像交待后事一样。”
“这股份就给你了。”他拿起文件袋里的签字笔。
“为什么给我?!”尤缈然惊悚地往后缩,镇定一下,“我不会要的,”她推了一把,“你不该给我,我不图什么,你也不能让我图什么,最好让我干干净净地来,然后再干干净净地走,才能……让别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你错了,”他靠着床头,许是疲惫的眼神挡住冷漠,多了些从未见过的懵懂暖意,“你知道我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人拿你做棋子,棋子的命运最终都是被弃,可是我偏要让你成为他们无法舍弃的棋子,让他们永远跟着你打转。”他两手捂着牛奶杯,修长的手指好看地交叉着,杀气腾腾的话说得却像唠家常。
尤缈然的心哆嗦了一下,发紧的身体微微松弛了些,“你是让我站在漩涡的中心?!”
“和我一起,如何?!”顾门清杨歪着头,从下往上打量着她,“我说过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只有站在我身边,你才会看清一切,条件还是一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绝对不干涉。”他闭上眼睛,头也耷拉下来,“你如果被他们废了,这个委曲可再无法舒展,你会记挂一辈子。”
尤缈然摇摇他,他勉强睁开眼,想笑却笑不出。
“那你告诉我真正留下我的原因。“
“因为有些地方我看不清,而你却看得清,你替我看。”
顾门清杨说话声变成了呢喃,尤缈然一把撑住他的身体,过了半晌,他的呼吸变得悠长酣畅,她把他的头揽进怀里,“好,我答应你。”她顿了顿,“是不是你也担心斗不过他们,先把我安排了,给我点甜头让我好歹不枉此行。你放心,你还有我。”
“好。”顾门清杨呢喃道,双手搂住她的腰,头抵在她的肩胛上,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