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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2018-09-13发布 3018字

尤缈然在大门口下了车,那人连头都未回,一 提车就嗖地一 声冲下地下停车场。

保安刘丰从门卫室里探出头,诧异的眼神与尤缈然瞄过来的眼神撞在一 起,他慌乱地躲了躲,低着头起身走出来。

“小刘。”尤缈然按捺住抬腿就跑的冲动,指指地下停车场。“那是谁?”

“他?”刘丰迟疑地上前。“就住你们楼下,王尚无,一个公司的老总。”

“三十五楼。”尤缈然只觉得一股不知来自哪里的凉气嗖地一声在左边的智齿上撩了一下,针扎一般的痛从缝隙里直往外冒。“嘶……”她一把捂住左腮。“况晴今天不在 ?!”

“她……好像在吧,没见出去,我也不知道,没准我没看见。”刘丰偷偷瞟她一眼。他侧身站着,微微偏过脸,看着那幢完全沉入夜色之中的紫峰阁,电梯间在楼幢的正中间,整夜不熄的灯光从沟沟坎坎以及墙缝的每一个间隙透射出来。

她直接绕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前,电梯停靠在十五层没动,王尚无并没有上去。

她踯躅着想去停车站看看,从大门望出去,停车场几乎昏暗一片,卧在黑影里起起伏伏的蚊子让她不敢妄动。另一部电梯已经静悄悄地在她面前打开,轿厢里的灯比过道明亮柔和几分,脚下被停车场闷滞的冷风挠得直想跳,电梯门在她面前关上又打开,打开又关上。

叮咛,手机发出的声音在这冷寂的夜晚让人一哆嗦。

“王尚无来门卫问你是谁。”刘丰的微信没头没尾。

尤缈然一 步跨进轿厢,同时给刘丰发了条微信,“多谢,杨风投资四月招保安,我已经把你推荐给顾门清杨了。”

电梯刚上二十七层,尤缈然就隐约听见了蓝色多瑙河的旋律,她蹙眉再听,又似乎是轿厢里隐隐的音乐声。她跌跌撞撞地悄悄打开房门,甩掉鞋子,光着脚尖推开书房。月光如洗,书桌上一片白亮,文件铺陈了一 桌,有次序地零乱着,内室传出一阵平稳透彻的鼾声,听得尤缈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内室窗帘拉得很严实,黑漆漆得看不见一丝光亮。尤缈然悄悄走到顾门清杨的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他的轮廓才从夜色里突显出来。仿佛知道面前站着人,顾门清杨的鼾声倏地停下,几近于无, 趴到跟前,才能感觉到他起伏的胸脯和充满生机的躯体。

尤缈然回到客厅沉沉地坐进沙发里,浑身疲倦得一动不想动,但脑子却清晰得如同白昼里的地平线。她几乎可以肯定母亲这次生病不是意外,一定有什么诱因,这诱因毫无疑问是冲着顾门清杨而来。是怕他们在这里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还是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她狠狠地揪了一把头发。

那晚顾门清杨像一具僵尸一般的表情又在她眼前闪了一下,她忙闭上眼睛生生地把那个影像关进黑屋,再次打定主意在没弄清楚之前绝不能对顾门清杨提起。

尤缈然很快困乏得眼睛都无法睁开,她强灌下一杯咖啡,症状丝毫不减,

她摇摇头,摇摇晃晃地走进顾门清杨的卧室,他睡着非常安稳,一动不动。迷迷糊糊间她跌坐在顾门清杨床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她手下用力一扣。

顾门清杨做了个梦,梦里他走在五颜六色的花圃里,脚下藤蔓四处蔓延,天气晴朗,阳光四溢,他的脚步轻快,愉悦的心情无与伦比。突然他的脚下被藤蔓缠住,动弹不得,他挣扎了几下,那藤蔓如同雨后春笋越发越多,犹如千万条蛇蝎把他缠死。

他猛一哆嗦,漫天的墨绿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被箍得死死的双腿一阵轻松,只有手腕上被一个铁钳紧紧地夹着。顾门清杨细看,倒吸一口凉气,尤缈然趴在他的床边,头枕在胳膊上,沉沉睡去,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他忽地坐起来,手臂的摆动牵动尤缈然,她脑袋摆动了几下,又陷入深睡之中。

顾门清杨坐着看了一会儿,试图掰开尤缈然的手,可她手指扣得很紧,指尖透着锐利,他不敢太用力,有话想问她,又觉得没什么想问的,于是他右臂揽住她的身体猛一用力把她搂上床,再一用力把她挪到床的里侧,他慢慢调整睡姿,终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细看,不禁苦笑,他们面对面地侧卧着,以一种最暧昧最亲密的姿势半搂半抱,鼻息交错之间,他闻到了她清新中带着一丝甜意的体香,散乱的短发覆盖了半张脸,他用手轻轻替她撩开她额前的碎发,黑暗之中依然泛着柔光的面颊,两腮微微鼓起,还有些婴儿肥的娇憨。

原以为不过五六天的缘分,现在却让他有了不确定性。 黑暗中他咧嘴笑笑,他还想再摸摸尤缈然的脸颊,手却悬在空中落不下去,身体不禁有些燥热难奈;尤缈然身材修长结实,虽然单薄,看着却并不羸弱,在薄被下更显起伏的曼妙。

顾门清杨平躺,尤缈然也随之挪动了一下,她一只手攥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整个人傍在他的胳膊上,睡得格外沉。

顾门清杨闭了闭眼睛,迅速把思路调开,他上下打量尤缈然一番,发现她还穿着出门的衣服,说好了今晚睡在杨流的医院,为什么突然回来,为什么倒在他的床边,攥着他的手腕死不撒手。

女人的馨香搅得他思路混乱,越是挣扎越是迷糊,睡意又一次突然降临。刚才的梦境顺延下来,他依然在林间散步,藤蔓依然把他缠得动弹不得,可他却没有了适才的挣扎,他心平气和地看着树藤一点点把他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像树一样扎下根去,迎风摇摆。

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早上八点,一睁眼,尤缈然坐在床上,懵懂地看着他,一脸不解。

顾门清杨嗖地坐起来,侧过身,掀被下床。“你昨晚睡在这儿,怕你着凉,就把你抱上来了。 ” 他没有提手腕的事情,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手腕,那里留下了一处 淡青的淤痕。

“你有什么事情么,半夜回来,找我?!”顾门清杨岔开话,径直打开书房的窗户。

尤缈然并非羞愧得不知所措,自从她突然从顾门清杨的怀里醒来,就一直在匪夷所思,她的觉向来很轻,被顾门清杨弄上床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没醒,她的惊厥比羞愧更加猛烈。

她又想起昨晚顾门清杨的睡相,她在他跟前站了那么久,他竟然一无所知,没有丝毫被打搅,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

“你平时睡眠就那么好么?!”尤缈然也跳下床,“本来是想和你说些事情,看你睡得很沉,没敢打搅,是不是累着了。”她刻意轻描淡写,“平时用安眠类药物么?”

“安眠药?!”他一愣,“怎么这么问。”

“我在你床边站了好一会儿,你连点动静都没有。”尤缈然低下头,“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站了好一会儿?”顾门清杨审视着她。

尤缈然避开他的眼睛,轻蹙眉头,其它的她有些模糊,但昨晚的疲倦困顿,她却记忆犹新。“哎,想不起来了。”她有些心虚,也不敢深究。“那个,”她犹豫片刻,“我听我爸说了九重天的运作模式,九重天……是为况晴和红光……”

“想到了?!”他有些惊喜,并不掩饰。

“是为他们抛出的饵?”尤缈然压抑着刨根问底的急切。

“也谈不上是诱饵,一个大方向吧。”

“你……”尤缈然越问心里越是焦燥,索性换个话题,“昨晚回来我搭的是王尚无的车,他回了楼下。”她曲指往下指指。

“王尚无?!”顾门清杨也是一愣,“况晴昨晚不在?!”

尤缈然猛然一乐,对于况晴他们竟然惊人地问了同一句话。“不知道。”尤缈然淡然道,不敢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默然片刻,忍不住。“看样子你对况晴的评价很高。”

顾门清杨盯着她的眼睛,尤缈然知道自己做不到古水无波,索性鄙夷地望过去。“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他们不可以在一 起,心里不舒服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顾门清杨撤回目光,淡淡地说。

“你还真是了解她。”尤缈然哼了一声,“她可以是个贞洁烈妇,难道他们不可以在一 起狼狈为奸。”她陡地拔高声音,“你应该知道自从况晴住进楼下,他们的关系就已经不一般。”

顾门清杨顿了顿,“那是她的事。”

“难道你想说与你无关。”尤缈然的心倏地被愤懑充斥,胸口生生地疼起来。

“想与我有关的人很多,不是谁想有关都会有关的。”他抛下一句话,把尤缈然为尤北杰姚彬收拾的行李箱放在宝马的后备厢里,上了他的布加迪,向她挥挥手,“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