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会议安排在华安大酒店顶层会议中心。
无奇除了尤氏夫妇,及杰彬置业的两位高管两位项目经理,尤缈然作为股东也落座其中,另外无奇市政府发改委还来了一位副主任苗晓,一应人整装待发,气势逼人。
尤缈然皱起眉头看着尤北杰,“怎么市政府的人也来了?”问完又觉尴尬,忙垂下眼皮,父母现在做什么,她都觉得有着别样的用心。
“有长进,”尤北杰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关心这个了,项目你看过了?”他指指九重天项目案卷,“感觉怎么样?”他认真地看着尤缈然的眼睛。
尤缈然被他看得发毛,索性仰起头笑嘻嘻地,“爸,你什么时候问过我项目的事情,你知道我不感兴趣,不过说实话,这个项目早和以前那个探险公司不是一回事了,是因为我,你们才搭上顾门清杨的么?!”
会议室很大,他们爷俩坐在一角的沙发上看着杰彬的其它人忙着在一起商议。
“你呀,还是在年轻,尚可的话你就这么相信,连顾门清杨都没说什么,他那个人要是觉得我们暗地里窥探他,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和你飚在一起?”尤北杰又瞥她一眼,“你说顾门清杨为什么要去无奇?”
“难不成他是为了我?!”尤缈然拉长声调,故作不可思议的模样,“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但他在杰彬总部至少出现过五次。”尤北杰精明的脸上绽出一丝笑。
尤缈然陡地想起她在小诊所看到的顾门清杨。
“人家不过是去看病,真是草木皆兵。”她嗤地一声。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个老头糊弄下老头老太太还不错,他会去那小门诊看病?!”尤北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里抽离了热气,有些冰凉。
“要是这么说,那天行政办的小李非建议我去那个小诊所看脖子,八成也是你们的主意吧。”尤缈然心头火起,“你们算计来算计去竟然把我也算计进去了?!”
两人间霎时冷了下来。
尤缈然缓了口气,小声说,“即使他在关注杰彬,人家不也没做什么吗,无奇大企业不多,他是搞投资的,关注杰彬也正常。”
走廊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门清杨领头,身后是顾门清风和九重天筹备人员秘书助理一行七八人。
他一眼就看到冷着脸的父女俩,忙走过来,尤北杰早已笑呵呵地迎了两步寒暄起来。尤缈然看着顾门清杨一脸严谨肃穆皮笑肉不笑的商务范儿,干脆别过头只当没看见。
“缈然,”顾门清风春风和煦地叫她,她讪讪地站起来,“我没想到九重天项目是尤总的,这个世界果真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是呀,大哥没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尤缈然抱住尤北杰的胳膊摇了两下。
顾门清风一愣,悻悻地转过头。
项目经理把九重天项目的运作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尤缈然因为听过,并没觉得怎么样,可尤北杰姚彬包括杰彬的人则大吃一惊,尤其是那名发改委苗主任,他眼睛瞪得溜圆,青筋暴起,额头都是汗。尤缈然听得出,距离前几天这个项目又有了进展,可喟一日千里。
下一步将是选择合作方,有五家国际娱乐品牌意向明确,有两家已来栾明考察过,在座的人都是心潮澎湃。
杰彬的项目经理拿出他们的运作意见,“我们是九重天的第二大股东,虽然没有决策权,但我们有建议权,我们建议项目在无奇运营,理由有三,第一,国除知名影视公司劳伦斯摩尔要投资无奇,依照无奇山水特色,建造国际知名影视城,他们看中了九重天项目,想依托九重天,以九重天的运作模式为核心进行建设,也承诺给九重天最大股东权益;二,无奇市政府已经承诺零价格无偿转让一 片地用于九重天项目的建设;三,项目三年免征营业锐,五年免征所得税。”他侃侃而谈,显然早有准备。
尤缈然皱起眉头,探身看看坐在正中的尤北杰姚彬,这难道是他们煞费苦心的目的么,借顾门清杨之手把项目造出声势, 再拉回无奇,卖政府个好,在无奇拿地也有了保证。如果是这样,倒也不为过。她心里飘飘渺渺地想来想去。
“……另外,无奇地势崎岖,与探险胜地塔克拉玛干纬度 一致,正是打造国际探险之都的绝佳位置。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点。”发改委主任苗晓突然插话。说完,他坦然一笑。“你们都是商业精英,我只勉强算是政客,既是政客,我就从政客的角度说几句意见,供大家参考。”他缓缓环顾四周,笑意愈加浓烈。
尤缈然很不舒服地扭扭身体,悄悄看向顾门清杨,他正神情专注却又略带些懒散地看着苗晓,一 只胳膊架在扶手上,修长的指尖一勾一 勾地。感觉到她的目光,他迅速抬眼回看了她一下。
“栾明是个国际化大都市,定位很多,国际橄榄球起源地,稀矿之都,草编织物集散地 ,光环很多,如果再加上国际探险之城,虽然耀眼,却并不会太璀璨,无奇不同,这些年无奇的发展速度一 点不比栾明慢,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前几年,也不是没有机会,当时我还是发改委的科员,有一个著名的台湾企业家看中了无奇,想在无奇划一块地建一个台湾工业园,当时市委多方考察研讨,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我们不想破坏无奇迤逦奇巧的自然环境,想依托它建一个有特色的无奇。现在我们看中了九重天项目与无奇的匹配程度,也看中杨风投资,看中了顾门董事长,现在我可以代表市政府表个态,只要九重天入驻无奇,无奇与杨风投资可以从各个方面进行合作可能性的探讨。”
开始还对父母的作法带着抵触心理的尤缈然,听完苗晓的话心思不由地动起来,虽然在顾门清杨身边陪伴的时候不长,可她深深地感觉到栾明对于顾门清杨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沼泽,她很希望他能够趁此机会跳出三界外。无奇商业环境不复杂,平时与她父亲结交的商人看上去都很质朴简单,她不由地流露出炙热焦虑的眼神。
顾门清杨轻轻转动眼眸,屏幕上立刻打出九重天五年战略规划的字样,另一位项目经理整整领带,站起来。
会议室的灯光被调得略有些暗,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参会人员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紧张诡异。这时,会议室的门悄悄打开,顾门清杨的秘书躬着腰走到他身后,附耳说了两句什么。顾门清杨点点头,对身边的顾门清风点点头,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顾门清杨共有五位秘书,分工明确,各负其责,这一位负责的是与政府部门的联络与公关。尤缈然曾在政府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见过他。他绕过众人,走到尤缈然身边,递过一张纸条。
尤缈然瞄了一眼就递给尤北杰,上面写着市长召见,请多包含,不由地冷笑连连。她虽不懂得商业操作,但把两个城市的政府都激起来争取一个项目,这个项目的身价可想而知。
顾门清杨一去不复返,过了子时依然未归。尤缈然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晒台上,对面的红山院上空寂静之中蒸腾着一片浓云,想到薛白,赫基,还有若干的眼睛正盯着她,盯着越秀涧的一 举一动,她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
一阵熟悉的车辙声从空旷的马路上传来,由远而近,轻盈地停在越秀涧的大门口,紧接着又一辆A8缓缓滑到顾门清杨的布加迪车后。顾门清杨从左边下来,右边下来一位陌生的男人,三十多岁,戴着眼镜,他握着顾门清杨的手久久不放。
尤缈然抬起手腕,数着秒数。自从上次况晴出现在地下停车场后,她就意识到,况晴,或者包括那些人,并不可能只在楼下放放音乐,等待着顾门清杨的短板再见,他们一定会有计划有目的地为顾门清杨的异样创造条件和机会,一味地等待很被动。
尤缈然把门打开,走到电梯前,看着电梯从十八楼真接下到地下附二层,未做停留就直接向上升,三十层时,缈然两步蹿进屋里,把门虚掩着。
“栾明政府找你。”尤缈然的声音从晒台传过来。
“对,”他毫不隐晦,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松开领口的两粒扣子,走过来,缈然清冷的心倏地一热。
她下意识地走到保温桶边,拿出母亲准备的炖品, 犹豫两秒,往他怀里一推,“吃吧,我妈炖的,你不怕的话就吃。”她先嗤笑起来。
顾门清杨一言不发,吃得很惬意。
“是不是喝酒了?!”她想嘲笑两声,又笑不出来。
他点点头,“喝了点红酒,并不多,我的酒量不是很大,他们知道。”
“原本是栾明的项目,现在无奇插一杠子,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其实她想说几句难听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嘘寒问暖,黑暗中,她掖掖两颊,烧得烫手。
“怎么会?!尤总很懂我。”他拉着晒台拦杆前后晃悠两下,很是自在。
“你是说我爸为你创造了和栾明政府讲条件的机会?!”虽然这个答案早在心里已成定论,被他说出来,却又具有另一 层含义。
他点点头,“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的理解。”
“你们可真是惺惺相惜。”尤缈然愈加气恼,“他干什么要讨好你?!”
顾门清杨不说话。
“开离的条件很明确,栾明又给你开了什么条件。”她忍不住。
“猜猜看。”顾门清杨的心情非常愉悦,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夜色中他迎风仰起的脸熏染飘逸。
“其它条件都好说,是不是也给了你一块地。”
他陡地笑起来,“你有做投资的潜质,很敏锐。”
“政府能有什么,除了地就是政策。”尤缈然偏过头憋憋嘴。
“那你猜猜是哪块地。”他爽朗的声音让尤缈然的心痒痒得,又恨恨得。
“哪块地?!”尤缈然的心情也飞扬起来,“你不是做地产的,也看不上地皮倒卖那点钱,除非适合九重天项目。”
顾门清杨转过头,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噢,你比一般人更了解我。”
“凭我对九重天项目的肤浅理解,凭我对栾明有限的了解,”她停顿,转身走到晒台,凝视着红山院,不禁心潮起伏,她已经猜到了答案。“红山院。”
“对。”顾门清杨盯着红山院的目光已不同于以往。
她微蹙眉头,万般不解,“红山院有什么说头么?还是说你一早就瞄准了红山院,绕了一大圈子就为得到它。”
“先说说这块地怎么样吧?”顾门清杨走到她身边。
“哎,对房地产我耳熏目染也比一般人强点,虽然看着偏僻,这里其实是个黄金地段,与市中心一 河之隔,既能享受城市的繁华,又有山野乡趣相伴,闹中取静,不可多得。”月光如洗,尤缈然的目光可望见树影婆娑的越秀山山顶,山下的越秀河玉带一般波光粼粼,仿佛人间仙境,由衷地感慨,“不可多得。”
“一语中地, ……”顾门神情舒朗。“这里开发了五个高档社区,几乎是栾明贵人区的代名词,红山院的真实开发规划我看过,他会在越秀河上建一 座桥,红山院的高档别墅区由红山院一直蔓延到半山腰,这里以后就是栾明的皇家后花园。”尤缈然却听出了一丝怅然。“这里的地块面积相当于整个栾明的三分之一,而富人在栾明又有多少。”
"我听出你的潜台词了,你并不赞成这样的规则,不过,“尤缈然哼哼两声,斜睨着他,“你还是商人么,看着比市长还忧心国事,想当红顶子商人?!走商业救国之路。”她呵呵地笑,心情陡地开朗起来。
“现在的规划省里没同意。”他扯扯嘴角。
“于是另辟蹊径,由你来挑头发难。”规划变化必然牵扯到各方利益,并不简单。“你当他们的枪手。”
“真不愧是尤总的女儿。”被黑暗模糊掉的下颌仿佛晕开的墨汁淡淡地散去,尤缈然看得见他已经冒出的胡茬。“谈不上当枪,各取所需而已,我也是商人,少不了利益驱动,不会刻意去迎合政府,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一直坚信一个原则,商机和利益一直是建立在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基础之上的。”
“这么说来你和我爸妈倒成了战友了?!”尤缈然挑眉哂笑,“这就是你说的上策,共赢,我爹用得也算得心应手,没落了下乘。”她靠近一步,越过夜色盯着他的眼睛,“你还有一上上策未用。”
“你父亲也有,”顾门清杨并不回避,反倒略弯了点腰,把脸凑到她的眼前,“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傻,他也不痴。”他的眼底深处蕴着一簇火苗,氤氲着遮住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