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前把在红山院402值班的小彦撵回去休息。
正是夜里十点,红山院还处于入睡前最后的嘈杂声中,越秀涧却一派宁静, 灯光和阴影营造出的静谧远远地让人心里一凛。
“越秀涧这个开发商最厉害,他就要制造出一种神密感来吸引这些饮食男女的嫉妒。”刘向前哈哈地,今天的突破令他格外高兴,就是在对鲁飞的处理上需要调整思路。赫德宝并不知道鲁飞到底知道多少,他可能想不到一个傻呵呵的司机竟然掌握了他们的核心秘密。
商量的结果还是以事故受害者起诉他故意伤人罪为由,将鲁飞暂时刑事拘留。
对面的紫峰阁挡住了月光,一 抹巨大的阴影直接投射到402的窗前,顾门清杨楼上楼下的窗口显得格外明亮。
“老华的意思是顾门清杨被况晴催眠了?!他能保证?”吴冕又问一句。
“除了这个解释还有什么,老华是专门干这个的,他说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刘向前拿着望远镜看了十多分钟没放下,“只是不知道况晴是否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比喻对他们还真是形象。”刘向前呵呵笑个不停,“她知道么?”他扭头看看沉默的吴冕。
望远镜里,况晴早早地下了班,穿着肥大的休闲裙,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忙碌。
“哎,这个案子真让我大开眼界,连催眠术都用上了,我以为那都是电影里虚构出来的。”没有望远镜,远处的窗口犹如夜幕中划开的几个方方正正的小口子,让人的目光越过黑暗的阻隔望进了深邃的无垠世界。“不过,以前况晴在顾门清杨身边,实施催眠简单,只要她有那个功夫,可现在隔着一个楼板,真不知她怎么做。”兴奋过后,吴冕心里反倒有一丝不安若有若无地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这几天的监控日记我都看了,只有前天,顾门清杨的新女友有些异常,半夜三更穿着睡衣就跑出了紫峰阁,她的身份很敏感,到底是况晴第二,还是别有意图,我们都不清楚。”刘向前又把值班日志在手里哗哗翻了几下。 “半个月?!时间不等人呀。”
刘向前今天喋喋不休。吴冕没说话,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案件没进展,火烧火燎,案件有了进展,既投鼠忌器,又怕踏空,这是一 种很微妙的感觉。
顾门清杨还没回来,尤缈然独自坐在客厅看电视,图面虽然看不清楚,但频道跳来跳去,一会儿红一会儿黄,印在尤缈然莫测的脸上。
“心绪很不平静呀。”刘向前说。和尤缈然比起来,况晴倒显得心平气和,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以前顾门清杨再忙,两人的互动却不少,特别是尤缈然,非常主动开朗。这几天,自从半夜跑出来后,两人明显就冷淡了。”吴冕说,“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我虽没有直接和尤缈然打过交道,但从她一言一行上也能看出,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属于有勇有谋心胸豁达的人,这样的人什么事情能影响她的情绪,让她的态度发生改变的?”刘向前还在调整望远镜。
“她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影响女人情绪的一定是感情问题,而且是顾门清杨的感情倾向。”吴冕咀嚼着刘向前的话,悠悠地说,“难道她发现顾门清杨和况晴又有合好的迹象。”
“你看看她的脸色。”刘向前把望远镜递过来,“烦躁,犹豫,气恼,典型的情感受挫。”
坐在沙发上的尤缈然里面是睡衣,外面披了件半长的毛衫,半干的头发有些乱,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一眨不眨,手却拿着遥控板摁个不停;眉头微蹙,眼神发愣,时不时长吸一口气。
“看样子真是那么回事。”吴冕咧咧嘴,没好气地哼了两声,“况晴不是好鸟,顾门清杨也不是好东西。”
刘向前又拿起望远镜,“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预料,即使是一般家境的女孩子也会马上甩屁股走人,更何况她那样有才有貌有钱的女子,可是这个尤缈然却在这里稳坐钓鱼台还真说明问题。”
“别看我骂顾门清杨……他算是个不错的男人。”吴冕字斟句酌。“多金,这不用说,不花不色,说起来还很专一,长相超出中国男人百分之九十,如果我是女人,对他也心存幻想,尤缈然如果真是看中了他这个人,一点小小的挫折怎么可能让她放手。”镜头里心绪不宁的尤缈然真像一个情绪受挫的小女生,带着那么点倔强和茫然。
“你说况晴为什么会离开顾门清杨,转投顾肖黎明?”刘向前放下望远镜,环起双臂,“为了更大的财富,不是,顾门清杨的资产可高出顾浩然一家,更何况将来顾浩然的资产,顾门清杨怎么也得继承点;论人才,顾门清杨远远好于顾肖黎明,顾肖黎明看上去不那么成熟;论情,顾门清杨对况晴一往情深,十年如一日,连找上门的市长千金都置之不理,一门心思地对她。真想不明白,况晴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背叛,甚至不仅仅是感情上的背叛,连事业上也给了他一个痛击。听说,顾门清杨为此远离尘嚣三四个月。”
“的确不符合逻辑,女人很难懂呀,你不是说女人是感情动物么。”吴冕嘿嘿两声。
“别人或许没有理由,可搁在况晴身上必定有理由。”刘向前静默片刻,突然说。
“……什么理由?”吴冕问。
“如果理由不在况晴身上,一定在顾门清杨身上,必定有什么理由让况晴不得不选择离开。”刘向前看着夜色,从越秀涧的楼角越过,几颗星星正点缀在夜空正中。
“我听一位主持人说过,女人离开男人的理由应该不难猜,要么她不爱这个男人了,要么这个男人不再爱她了。”吴冕猛地顿住。“顾门清杨这样的男人,况晴应该是仰视的,即使不爱,也有崇拜敬仰在里面。”他嘶了一声,“难道顾门清杨发现了什么,对她有了怀疑,而她也知道瞒不住他,只好抽身离开。”
刘向前没说话。
“要不要……正面和顾门清杨接触一下。”吴冕干笑一 声,他知道这个提议没有任何建设性,可是事情僵在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
刘向前没回答,反而指指前面那幢三十七层的紫峰阁,亮灯的窗口不多,星罗棋布。
“如果是围棋棋面,这可是一个鼻顶之势,稍一挪动就是尖角。”吴冕不懂围棋,知道他别有所指。
“我不懂鼻顶尖角,但看得出他是四面楚歌,你看。”他指指隐瞒在夜色里的紫峰阁, 上面是赫德宝,下面是况晴,纪思白的弟弟纪思南,顾浩然的助理许放,我相信还有些我们没有关注到的眼睛,黄雀还真是不少。“
“红光的意图我们知道了,可这种事没有证据很难说明什么,更何况顾门清杨并不是善茬,他现在撤种织网,还是那个话,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能者居之,这是自然规律,我们要做的不是搅局,更不是保护弱者,而是保驾护航。”
“真是憋气呀。”吴冕虽然点头,却忍不住抱怨,证据这么多,却只能小而化之。
“突破点还是在况晴和尤缈然身上,顾门清杨如果想绕开我们,那我们占不到一点便宜,尤缈然的身份有眉目了么?“刘向前问。
“没有,根据你的意思,适可而止,并没有深究。”吴冕说。尤缈然站了起来,在屋里各个房间来回地转。
“对,不要深究,她抛出了个烟雾弹,不管是来迷惑谁,我们都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刘向前说,“如果她真是警察,该向我们说明,她一 定会说明的,不向我们说明的,我们抓着也没用。”
“顾门清杨回家了。”吴冕小声喊。
顾门清杨的布加迪只在越秀涧的大门处停了一瞬,头一挺就冲进旁边的地下车库。
刘向前招起手腕,看看时间。“十一点,当资本家也不易呀。”
两人都不断地调整望远镜的焦距,神情专注。
“电影就要上演了,看看男女主人翁的演技。”刘向前轻声说。
大大的晒台连着客厅,像个纵深的舞台。尤缈然坐在正中,水晶灯落下的斑驳阴影簇拥着她,顾门清杨突然走进屋里,手里提着公文包,神情肃穆,看着了尤缈然一眼,坐下换鞋。至始至终,尤缈然没说半个字。
尤缈然又坐了一会儿,默默地起身回了卧室,而顾门清杨则去厨房倒腾了一会儿,弄出一碗吃的,坐在沙发上慢慢品尝。
“真闹别扭了。”两人异口同声。
“这别扭闹的也不是不对。”刘向前托着下颌,“至少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空子可钻,尤缈然可是个让人忌讳的角色。”
“对了,刘队,汇报一下,能够看到顾门家这个角度的只有红山院的九个窗口,这间402,楼上的502,楼下的302勉强,右边隔壁楼洞的501,401,301勉强,左边隔壁的502,402和302;我们已经进行过排查,除了楼上的老范,可能还在观察顾门清杨,其它家都是老实人家,即使炒股也想不到那一层。红光的人已经彻底从这里撤了。”吴冕说。
吃完饭,顾门清杨关了灯就再没踪影。
越秀涧万籁俱寂,夜幕下的红山院并不平静,狗吠声,咳嗽声,呼噜声,孩子的啼哭声,林林种种,竟然格外暄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