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涛是个老狐狸,这一点通过他聘请你为他们塑钢厂的副总经理、以及他让你找我办环保手续这件事就完全可以证实。”看着李毅疑惑不解的表情,黄福松笑了一下,然后拿起香烟给李毅发了一支烟。
“黄局,这话怎么说?请明示!”接过黄福松递过来的香烟,李毅皱着眉头。看着他问道。
“你曾经也是威震从南县城的大老板,怎么连这点脑子也没有了?不会是坐了几年的牢,整个人都傻了吧?”黄福松一边和李毅开着玩笑,一边接着说道:“你欠韩江涛钱,而且数目不小。他知道,你刚从监狱出来,身无分文,家里所有的财产也被执法机关执行的差不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找你要钱是没有任何结果的。再就是,对于一个因欠钱而坐牢进而被刑满释放的人,对之前所欠的钱还与不还,国家法律并没有强制性条款。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让你慢慢的把欠的钱还给他还要对他感恩戴德?韩江涛就想了一个办法:把你安排到他的公司里上班,即便是他给你发的工资再高,你也拿不走一分钱,他知道,你会用这些钱还他的账。既收回了本来已经没希望收回的账款,又在你非常困难和无助的情况下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让你对他感激不尽,这种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的把戏,韩江涛玩的够好吧?”
说到这里,黄福松意味深长的冲着李毅笑了笑,然后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
听完黄福松的话,李毅苦笑了一下:“黄局,也许我这个人天生傲慢,忘乎所以,所以,我一直没有认为我是个傻瓜,相反,我认为我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但我所说的‘一般人’肯定不包括黄局您,因为您本来就不是一般人。”站起身来走到黄福松的办公桌前,李毅拿起茶壶给黄福松的茶杯里倒满水,然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看着他继续说道:“咱们两个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了,我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一分钱、一份人情。从我和韩江涛这件事情来讲,我欠人家近百万元债务这是事实,别说他现在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即便是他不这样做,一旦条件具备,我也是要还他这个钱的。所以,对于韩江涛给我安排工作的目的我是很清楚的,也有这方面的准备。因此,这不存在什么‘把戏’之说。即便是他想耍什么把戏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咱差人家钱嘛,您说呢?”
说到这里,李毅一脸诚恳的看看黄福松。
黄福松笑着摇摇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你知道韩江涛的用意并且愿意这么做,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同时,我对你为人做事的风格表示钦佩。我之所以说上述这番话,只是作为朋友,我善意的提醒你一下而已。”
说完话,黄福松把一支烟递给李毅,然后看着李毅问道:“韩江涛任命你为塑钢厂的副总经理,并且让你来找我办理环保手续的目的你知道吧?”
“他让我来找你,可能是知道我们两个关系密切、以前交情特别好的原因吧?目的还是想通过您把环保手续拿到手。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还能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呢?”
“哈哈哈哈,你小子跟我装傻是不是?前天晚上咱们喝酒的时候,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黄福松哈哈一下,一边说话一边用手点着李毅。
“黄局,实在对不起,我可能是喝多了,顺口胡说了些什么,所以......”
“不要解释,我不怪你。”冲着李毅摆摆手,黄福松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你在监狱里呆了近六年时间,四面高墙,与世隔绝,打交道的除了服刑人员之外就是监狱民警,所以对于社会形势所发生的深刻变化以及人们道德观、价值观严重裂变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再加上刚从监狱回来,重新证明自己的心态强烈,因此,受韩江涛的蛊惑,做出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是情理之中的,可以理解。但是,兄弟,不要过头啊,否则会伤了自己!”
说到这里,黄福松伸出手隔着茶几拍了拍李毅的肩膀。
“啊?问题有这么严重吗?”李毅吃惊的看着黄福松说道。
黄福松点点头,然后猛猛的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接着说道:“在你没有犯罪入狱前,我们哥俩的交往很深。毫不避讳的说,你帮我办了很多事,在我的身上花了不少的钱。对于这些,你保留的是证据,比如说购房的汇款单等等。与你不同的是,我却把你对我的好放在了心里,想如果在你需要的时候竭尽全力回报你。话又说回来,那些年我黄福松也没有少给你李毅办事,不客气的说,没有我的帮助和支持,你不可能有当时的成就。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李毅看看黄福松,然后重重的点点头。
“如果现在我把这些东西还给你,你会要吗?”黄福松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李毅。
“黄局,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送给您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对您发自内心的感谢,我怎么能再要回来呢?如果我那样做,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我一辈子?再说了,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当初如果没有您的支持和帮助,我一个修厕所、盖鸡窝的小包工头,怎么能做到从南县建筑行业的老大?至于后来‘出事’,完全是我咎由自取的结果,与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李毅就是再糊涂,也不能做那么没有良心的事情啊!只是......”见黄福松瞪着两只眼睛盯着自己,李毅着急的站起身来辩解道。
“只是欠了韩江涛一个人情,迫不得已才在昨天的饭局上说出那番话,并想以此为杠杆,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逼着我为韩江涛办理环保合格手续是吧?”见李毅说道最后吞吞吐吐起来,黄福松笑着接着他的话说道:“这就是韩江涛的高明之处!”
“哦?黄局请讲!”李毅饶有兴趣的往黄福松身边挪挪身子,看着他说道。
“在多次找我无效,又不愿意投入资金购买环保设备的时候,你从监狱回来了。韩江涛是个极度聪明、又善于把握机会的人,你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因为从南县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他韩江涛更是如此。于是他找到了你,想通过你和你手里掌握着的我的所谓证据来制衡我,逼着我就范,在他的环保申请书上签字。而你呢?立功心切,想尽快的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所以毫不犹豫的揽下了这个活儿。但是,你考虑过了没有,即便是你拿出你的杀手锏,我就会答应你的要求,在韩江涛的申请书上签字,让他的塑钢厂在距离环保要求相差甚远的情况下,帮他办理环保许可证吗?可能性不大呀!”说到这里,黄福松冷笑了两声,然后看着李毅轻轻的摇摇头。
听完黄福松的话,李毅禁不住一愣。他没有想到,黄福松会如此坚决的拒绝了他。这是为什么?现在是什么形势?国家反腐倡廉抓的这么紧,有多少贪官因为收受贿赂而被绳之以法?难道他黄福松就不怕我揭他的老底、从此身败名裂、丢官罢职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嘴上并没有这么说。
“黄局,我刚才说过了,我绝不会以咱们两个之前的事情为把柄,去任何地方告发你,逼着你帮我办事。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情同兄弟,现在在我落难、有急事请您帮忙的时候,您就不能看在我们两个人关系的份儿上帮帮我吗?不就是一张纸吗,对于您来讲就是挥挥笔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呀!”说到这里,李毅苦着脸凑到黄福松面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黄福松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李毅摇摇头:“李毅,咱们哥俩的关系我就不重复说了。如果这件事情我能帮上你,我会毫不犹豫的揽下来,尽可能的满足你的要求。你刚从监狱回来,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是最最困难的时候、作为朋友、哥们儿,帮助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在韩江涛这件事情上,不是我不能帮你,也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不敢帮你,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不知道啊!”
“我倒是想听听,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你这个大局长!”听完黄福松的话,李毅哼了两声,然后不服气的看看他。
“塑钢窗是新型建材,外观漂亮,坚固耐用,是老式钢窗、钢门的换代产品。同时更是一个利润丰厚的产业。由于投资大特别是环保要求高,即便是很多商人都跃跃欲试,但还没有一个人像韩江涛一样正儿八经的投资建厂。所以,如果韩江涛的塑钢厂建成投产,在从南县、金山地区甚至全省都会是业界的一大新闻,‘跟风’建厂的人一定会大有人在。韩江涛的环保手续我给他办了,别人如果也按照他的标准建厂我批不批?如果不批,别人会不会到有关部门告我?你想想看,如果大家都按照韩江涛的环保标准建设塑钢厂,不用太多,我们整个地区如果有十家塑钢厂,形成的污染会有多么严重?我告诉你,后果不堪设想!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咱们整个地区甚至全省的罪人,如果按照古代的刑罚处置的话就应该是五马分尸!”说到这里,黄福松有些激动的用手拍拍桌子,然后站起身来,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
李毅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随着黄福松的身影来回移动着。他不知道黄福松的一席话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便闭紧了嘴巴,只是默默的看着黄福松,没有说一句话。
“所以说,兄弟,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不能也不敢帮你啊!现在,加强环保工作,保护环境不受污染已经成为了国策,如果触碰了这个底线,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老百姓要坐牢,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是丢官罢职还要坐牢。你说说看,面对这种局面,我应该怎么办?帮你是我这个当兄弟的应尽的义务,但坐牢呢?你愿意看着哥哥我因为韩江涛的事情在四面高墙、电网林立、没有一点人身自由的监狱里度过余生吗?你心里忍吗?”说完这番话,黄福松走到李毅面前,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李毅。
李毅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暗暗的嘀咕着:黄福松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看来这件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如果你举报了我,检察机关一定会查。反腐倡廉的形势这么紧,执法机关能对你的举报无动于衷吗?不会的。”见李毅不说话,黄福松转身坐到沙发上,一边说话一边拿起烟盒,先是递给李毅一支香烟,然后自己掏出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手里掌握着太多的关于我收受你的贿赂的‘证据’,一旦举报,我定被判刑。帮你办了,我会因为违反国家法律和工作制度,以玩忽职守罪被判刑;不帮你办,我会因为你的举报,以受贿罪被判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一定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选择后者——反正都是坐牢,我为什么帮你办?”说到这里,黄福松,用手猛猛的拍了一下桌子,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李毅吓坏了,条件反射般的跟着站了起来。
“同时,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觉得,如果我因为受贿罪被判刑入狱,你李毅能脱得了干系吗?”说完话,黄福松表情复杂的笑了笑,并且神秘的冲着他点点头。
“哦?我……”李毅一惊,不解的看着黄福松。
“你应该知道,犯受贿罪是要被判刑的。那么行贿罪呢?还不照样判刑!只是处罚相对轻一点而已。兄弟,你刚从监狱出来,坐牢的滋味你最有体会,难道你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去吗?”说完话,黄福松坐到沙发上,再一次把目光落在李毅身上。
黄福松的一句话,就像一把长长的刀子扎到了李毅的屁股,他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黄福松,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近六年的监狱生活在他的心里烙上了一条深深的烙印,让他一听到监狱二字就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
李毅暗暗的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