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河州地处阳青道仰天府西北,已是整个姜虞国的北垂地区。土壤风貌比之其他地区相差甚远,每每秋收,所收粮食也仅仅才够饱腹度日,因而除了照顾贫瘠的土地,新河州大多数村落男子都以上山打猎,贩卖皮毛草药用以作为额外的收入。
小洲村距离尔是山十七八里,村中村民出了门就可以远远望见山峦起伏总是灰蒙蒙的尔是山。由于狮驼寨率先开始了不犯周遭相邻的规矩,其他仰仗狮驼寨鼻息度日的小寨子自然也不敢坏了规矩,因而小洲村还算的上安静祥和。
这一夜村子正西头张猎户多贪了几碗酒,缘因白日上山打猎时无端遇见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黑纹白额虎。若说放在平日,以张猎户这身子骨儿,遇见这威猛的大虫躲都躲不及,但今遭碰到的这头,虎眼已经瞎了一只,另一只眼也是血肉模糊似闭非闭,非但如此,喉头伤口深可见骨,四肢一瘸一拐,简直惨的不能再惨。
深谙趁他病要他命的张猎户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老虎斩于斧下,与十六岁的大儿子将虎尸拖回了家里。花费的力气简直比杀了这头落入平阳的老虎还要劳累。
喝的有些醉意的张猎户裹了件厚重的麻布棉衣,小心的拨开抱住自己手臂的小儿子,从屋门出来小解。已是寒夜,好在冷风呼啸不甚严重,张猎户抖抖身子,从茅房拐角回屋,眼前正好可以借由朦胧的月光瞧见黑漆漆的尔是山轮廓。再往下看,张猎户不由得在院子中停步,看着早些时候拖回院子里的老虎,心中思衬着明日将那受了伤的前掌和被自己斧子砍的支离破碎的后腿留下,应该可以泡上好几坛子虎骨酒。其余的都趁着还算新鲜,早早的赶去县里卖掉。这么大的一只虎,怎么也够卖上好大一笔钱。嘶!明日大不了请东头孙老头一起去县里,孙老头打了一辈子猎,怎么也要有经验的多,卖出来的价钱也能多些。
张猎户暗自打衬着卖了虎,先给一家老小买些布料做两件衣服,再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去村里的胡先生那里识些字。大儿子也到了嫁娶的年纪,听说隔着十里地的大王村正好有两个姑娘也够了年纪,赶明儿还要去瞧瞧才好。
再也熟悉不过的尔是山借由月色仍可见其蜿蜒起伏,处于新河州地界中心的这座山不知已经矗立了多少个年月,张猎户打了个寒战,风头稍稍大了些,以致于单薄的棉衣棉裤已经难以抵挡冷风的侵袭。张猎户自觉留在院子里的时间有些长了,这才又看了一眼老虎的尸体,推门欲入。才碰到门栓,忽然脚下一震,张猎户连忙扶住门楣,躺在院子里的虎尸晃了晃,吓的张猎户险些以为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老虎活了过来。别过头,张猎户四十多年来还是头次瞧见尔是山还有这番景象。
一条粗壮红光接天连地,好似马上就要够到月亮上一般,目之所及的地方都被这光芒染上了暗红,张猎户后退两步,踉跄倒在地上,本就单薄的棉裤挨到地面,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下而上,整个人打了个冷战,赶忙站起来,揉揉屁股,再看去,哪里还有方才的景象。
“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真见了邪了。”张猎户嘟囔两句,小心的看看四周,连忙进了门,将门栓死,轻轻的躺在火炕上,搂过小儿子,合上了眼。
这边张猎户似醉非醉酣然入睡,尔是山这边刘余逸放下姚新桃才凑到张义方、姜伯约两人身边,就看整个泯亡阵光芒大盛,玲珑小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悬在了血茧之上,垂髫着浓浓墨色,即使在黑夜中也看的清清楚楚。刘余逸看向姜伯约,“这是?”
姜伯约长吸口气,“起阵了!”
“那……聂旧符他……”刘余逸顿了顿,不敢再说。张义方被一位流云派弟子扶着,整个左臂衣衫都被浸上了黑红二色,与洁白长袍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抬起左手,狭长黑刀饮浊酒刀身红光闪烁,妖异至极,好似饱饮了鲜血一般。张义方叹口气,低头不语,身旁流云派弟子扶着张义方的手加了些力道,轻声劝道:“师兄……”
张义方勉强一笑,“我没事儿。”
刘余逸皱了皱眉,手中展子江收敛了火光,现出了一把色做金红的长剑,望着乌黑暗红的泯亡阵,依稀记得方才借出展子江,张义方与黎烟馥对视之际,黎烟馥借着视线从自己放到张义方,万山泉将注意力放在撤出大阵的众人身上之时,强行打退了青芒,闪身就迎上了金色小伞,帮助玲珑小塔一跃而至血茧之上,随即大地便震动了起来,被火云府行使万山泉交待出阵候应。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此时除了万山泉、张敦卢、以及许久不曾见过的四位锦鸿鹄之外,之前陷于泯亡阵的众人都撤出了大阵,陆亦筠在一旁为慕容容容治疗伤口,乌雨派祝严宣低着头暗自思量,身边站着自家大师兄汤学真,正与祝严宣说着什么。刘余逸再转过头,姜虞国祥平二十八年的新科状元郎身着藏青襕衫,与周遭同修显得格格不入,正在身段婀娜的锦红衣搀扶下仰头注视着整个狮驼寨化就的泯亡阵。刘余逸顿了顿,还是上前叫道:“温兄。”
随军参议温咏言趁着泯亡阵血色细眼瞧了瞧,在看清了来人后这才拱拱手,“刘兄。”
刘余逸回了一礼,也没什么好说的,温咏言也重新将视线放在了大阵上,不多时才咳嗦一声,问道:“刘兄,这……这是?”
“我也不太知晓,应当是一座名唤泯亡阵的魔教阵法。”
“阵法啊……”温咏言长吸口气,“原来书中说的都是真的,世间真有这般神仙造化!”
正在刘余逸与温咏言交谈间,尔是山狂风大作,一簇簇妖异红云汇集,有阵子没有动作的泯亡阵自外向内旋转开来,朦胧一片,本就看不清的阵中更显混沌,金青两色一闪,越转越快的泯亡阵忽的一止,万山泉手执青芒细剑,头悬金色小伞,左手抓着浑身布满血迹的张敦卢破阵而出。
姜伯约、张义方、汤学真、赵玉众人纷纷靠过来,就听张义方率先问道:“万山行使,里面怎么样了?可曾见过我师弟?”
万山泉摇摇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