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小沫那个安全证办下来了么?”昨晚吴冕拒接了韩科长的电话,今天一早他竟然跑到了局里来找他。“小冕,”他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朝走廊尽头走去,“也就你能帮他了,这可是急茬。”
“叔,不是我不帮,现在同时申办这个证的人猛增,局里一下就卡得严了。”这话说了等于白说,对方根本不信。
“所以才找你帮忙。”韩科长忍着不快,鬓角生出的白发与染黑的头发泾渭分明。“对于小沫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店,我们两口子多大岁数了,还能护着他几年,若不早些给他找个安稳些的工作,你难道让他就这么晃一辈子。”他虽放低恣态,骨子里按捺不住一丝咄咄逼人的俾倪。
吴冕心里不快,又抹不下脸来。只保证再尽力试上一次,成不成他也不敢打包票。
他唉声叹气地回到办公室,刘向前黑着脸等在那里。吴冕的侦查独立于主案之外,一直是单打独斗,除了刘向前来找他。
吴冕忙把叔叔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很无辜地哀叹了几声。
刘向前轻嗤一声,“我查过,最近递上来的审批表,十有八九与政府机关的人相关,这样看来,这桩重组案是板上钉钉了。”
“我那同学说,司北其它岗位已经冻结,但为着保电厂过渡期的平安,收购方要求再进十名保安,你想呀,这样的内部消息一般人怎么可能知道,只能便宜这群官僚了。”吴冕无奈。
“放心吧。”刘向前拍拍吴冕的肩膀。“我瞧了,里面有个叫吴磊的,是吴市长的侄子,说起来这并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大事,抬抬手就全批了,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到外面去争,公安局何必在这里给他们当挡箭牌。”
“局长说的?”吴冕诧异。
“不,是我说的,我都看到这一层,局长还看不到,你可以告诉你叔,没问题,卖他个好,以后也好办事。”
吴冕不由地竖起大拇哥,“队长高明。”
果然,下午韩科长就打来电话,说小沫的证批下来了,并隐晦地表示要重谢他。吴冕苦笑。
“春秋资产与顾门清杨的关系查到了么。”刘向前一脸疲惫地坐下,最近又牵出了红光基金的非法集资案, 一下打破了他的全盘统筹计划,他既愤懑又无奈,很多事情需要重新安排。
“虽然有些难度,但也摸到了点线索。”吴冕说。“春秋资产最多近有大笔资本进入,是从一个境外无名小岛进来的,顾门清杨在那个小岛也有帐户,但要进一步查就难了,但我们查到了一个人,美国人,斯通,杰克斯通,与顾家关系匪浅,是这笔钱的直接操纵人。”
他并没有查到顾门清杨与这笔钱的直接关系,但外面的风声,包括他自己都认定,这一定与顾门清杨有着不可割裂的关系。
刘向前问他昨晚半夜打电话找他有什么事情。
昨晚他们借着扫黄打非抓了两个红光的小头目,连夜突审想撬开他们的嘴,却无功而返。审问时既不能说得太明,又不能逼得太狠,手脚打不开,连连受挫。他气急败坏地拒听了吴冕的电话。
“我昨晚在402。”吴冕没有直接回答。
“噢。”刘向前果然兴奋起来。“有什么新发现。”
“况晴竟然住进了王尚无的房子,就是顾门清杨的楼下。”吴冕按捺不住。
刘向前抿抿嘴,觑起眼睛。“这个时候她想干什么,这个女人……很不一般呀,我似乎小看她了,顾门清杨知道么。”
“知道,听保安说,他还带着尤缈然去下面转了一圈,谈笑风生。”吴冕拧着眉毛,不知他们在演什么戏。
“不管什么戏,总之是戏。”刘向前松开眉头又团起。“况晴牵搭着顾肖黎明,又和顾门清杨扯不断,顾肖黎明的前后是顾浩然夫妇,顾门清杨的后面是顾门清风,这怎么看都是顾氏一家子攒的一个局呀,她……难道最不简单的却是她?!“
“老顾夫妇已于三天前去国外治病,似乎从这局里退了出去。”吴冕从抽屉里拿出顾浩然与肖黎过安检的照片,“听说顾夫人被查出了什么隐疾,需要到国外去确诊。”
刘向前接过来。
照片里顾浩然眉目轻松淡然,顾夫人打扮精致,两人一前一后,刻意分开。
他长吸一口气,“顾氏家族内部矛盾不可能少,有钱人家都是这样,很少有风平浪静的;别说他们之间存在一个后母一个后弟,就是亲生兄弟姐妹,在利益面前亲情也不值分毫。钱,有时候都他妈不是东西。”他停顿片刻,“我们不能被他们的内部矛盾绊住了腿脚,一叶障目。司北电厂的重组,顾氏没得到丁点好处,如果真是顾门清杨在里面作祟,他这是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报复,不,他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如果顾家以前的矛盾都只是矛盾,但况晴的介入完全可以把这转化成了恨。
晚上吴冕走进402之前,先摸到楼上的老范家,老范的发家全是因为顾门清杨的内部消息,他恐怕一辈子也逃不过顾门清杨的魔咒。
果然,他说最近手痒,跟过两只股票,投资分析师都信誓旦旦地表示那是顾门清杨所在的杨风投资重点关注的项目,全部铩羽而归,目前他的资产已经缩水三分之一,吓得他空仓了一个星期,昨天不甘心地又杀进去,现在全部被套。
吴冕心里大爽,暗嗤一声,当初他对老范通过这种手段得以发家心里很愤恨,总想找个机会教训他一下,刘向前劝他省省力气,说这种人股市会教训他个痛快,这话说了没两周就变成了现实。
“怎么样?”吴冕走到窗口。“况晴有什么动静。”
老范摇头,没有了402的红光,他很焦虑更是奈何。
三十五层,三十六层,三十七层全都亮着灯,但灯光各不相同,三十七层灯光影影绰绰,三十六层打开了水晶灯,璀璨的影子溢出了客厅,晒台也拖曳出几抹光影,三十五层灯光锃亮,清清爽爽地直接吸引了所有的人的目光。
“窃听怕是不可能,顾门清杨既然知道了,不早做防备?!没准还会说些误导她的话。”老范鄙视道,“我倒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寻机贴近顾门清杨,想鸳梦重温。”他摇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女人还是傻,顾门清杨可比顾肖黎明可强多了,他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么。”
“鸳梦重温?!吃回头草。”吴冕心头跳了两下,这一点他没想到,这应该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理由,在他心里他还是不想把况晴这么一个弱女子与阴谋诡计相联系。但况晴出身郊区,父母是普通工人,才貌皆一般,她能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如果仅靠运气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她在那两只股票的信息失窃案里并不清白。“她愿意,顾门清杨恐怕也不愿意,何况身边又有佳人在怀。”如果是他,他不会回头,一个背叛的女人,无论她有着怎样的理由,都不值得再托付真心。
“那可不一定。”老范悠然地又拿起望远镜,吴冕瞥他一眼却没说话,“顾门清杨应该是个专情的男人,他和况晴在一起的时候连绯闻都没有,你上网看看就知道,那个纯情呀;”他啧啧两声,“你再看,装修没有变,室内摆设没有变,他们家的保洁也没变,什么也没变。可是他和况晴在一起时,况晴可是三天两头地换装饰品,今天换沙发,明天换窗帘,反正就是有钱,天天折腾,你没听人说么,过日子就是折腾,连折腾都没有哪来的日子,我对他这个女朋友可不看好。所以我认为若况晴真的死心踏地地想回头,痛哭流涕地趴在顾门清杨的脚下,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个新女朋友未必斗得过她。”
“你是说她在等机会。”吴冕也拿起望远镜。顾门清杨和尤缈然分别坐在茶几两头,茶几上放着一张报纸,一台电脑,几块类似木料的东西,尤缈然拿起其中的一块笑逐颜开,但的确没有所谓的甜蜜。
子时,刘向前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也悄悄摸进402,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层依然灯火通明。吴冕把望远镜递过去。
“顾门清杨和尤缈然回家后就没有出来,况晴也没出来,三十七层同样无人进出。”吴冕汇报了一遍。
“很诡秘呀,”刘向前看了一会儿。“从顾门清杨用以静制动的态度上对待红光可以看出,他明显在摆迷魂阵,这时候凑上前的人,不是想破阵就是被迷惑住了。”
“鸳梦重温,您觉得怎么样?”吴冕突然问。
“不怎么样。”刘向前轻斥道,“你以为这是小说呢。”
“那就只能是况晴想破阵啦。”吴冕讪讪地,鸳梦,细想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美梦。
他观察了况晴一晚上,她收拾收拾房间,洗了澡就一直坐在电视跟前,看两眼电视摆弄一会儿电脑,与万家灯火没有丝毫不同。
“顾肖黎明对况晴的这种行为有什么反应。”刘向前又问。
“也不知真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梅庐上下都说况晴的母亲病危,她每天都回娘家去住。”吴冕咧嘴。
“嗬,老婆跑到前头男人的身边卧着,这边老公还给打埋伏,这要没点弯弯绕对得起谁。”刘向前呵呵地乐,“说明她的行为不仅仅是她的意愿,也得到顾肖黎明甚至顾浩然夫妇的认同,有意思了。”
吴冕嘶了一声,“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看看顾家就明白,有钱就没有亲情。当年还是门家老爷子想得明白,明明白白把钱留给两个外孙,顾浩然和新老婆连边都沾不上,要是不说清楚,他们俩能不能长大都难说。”
刘向前还举着望远镜,紫峰阁只剩下况晴一人还静静地停留在他们的视线里,其它窗口都已黑了灯。
“刘队,这么重要的突破,要不要和一组……”吴冕希冀地觑他一眼。
刘向前摇头,“还不是时候,一组现在也一直在外围摸索,不拿住关键证据还怕弄个破坏经济发展的罪名,栾明有现在的样子也不容易。”他叹口气,“说到底,还是搞刑侦痛快,有了疑点就可以把人拘起来审,现在整个就是投鼠忌器。”他甩下望远镜,揉揉眉心化不开的疲倦,“再说,红光非法集资,依我看和顾门清杨比起来就是大巫见小巫,不合也好。”他又回头看看夜幕里那一隅静寂的喧嚣,“这里就交给你了,看住了,我把小彦给你,他不是也想搞经侦么,就让他先在这里磨磨性子。”
一组的案情一直处于保密状态,吴冕憋了一口气, 背靠窗台,不想再看紫峰阁那幕哑剧,“不管怎么说,顾门清杨和洛河总算瓜葛上了。”
刘向前通过公安局上层拿到了春秋资产重组司南电厂的方案。春秋资产下辖的斯基投资收购顾氏手里的司北股份;附加条件是同时收购司南药厂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并且政府议价转让红山院块地,而栾明市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红山院 地场是洛河势在必得的囊中之物。
“这起重组案,顾氏没得什么好,收购方却换得了红山院地块。”刘向前感慨,“这也是政府为救司北做的让步,否则,司北破产,下岗职工就得失业。”
“那不是便宜了那个外国人斯通了?!”吴冕不满地皱皱眉,“他可跟红光走得很近。这事难道和顾门清杨没关系!“
“说不好呀。”刘向前挠头,有些沮丧,“丢了红山院地块,洛河可要难受了,周边的地让他拿了不少,有了红山院就可以连成一片,没了红山院就是零打碎敲,你说说他心里的憋气。”刘向前在屋里转了几圈,“让小彦二十四小时蹲守,看住况晴和顾门清杨就会有突破。”他摸摸鼻子,“失了红山院 ,洛河的损失大发了,难道这就是顾门清杨想让洛河付出的代价么?!”他摇摇头,“他要没参与这个案子我不姓刘。”